第8章棄子

軍曲侯立即傳令點兵,營地漢軍迅速集結,人人手中拿著火把,偌大的校場火光搖曳。

小雨已經停了,校場的泥土沾了水,變得泥濘,似乎連人心都變得浮躁。

隊伍稀稀拉拉,東倒西歪,不似陶之行從縣衙帶來的人那般井然有序,大多數新兵都未見過縣令,但多少聽過縣令的事跡,這些都與他們無關,誰給他們發錢,就為誰賣命。

“拔營,出發!”

命令很簡單,軍曲侯僅說四個字,漢軍便開始動了,朝著華舞道行進。

“縣令大人,那群賊寇在華舞道上設伏,莫非是想阻攔我們馳援縣城?”軍曲侯大概恭卑向陶之行請教。

“阻攔?”陶之行微怒,大概對自己中了賊寇計謀耿耿於懷,“區區兩百人能阻擋我大漢鐵甲衛士的步伐?以卵擊石,螳螂擋車罷了,若要本縣調遣,執行此任務之人,隻怕是枚被拋棄的棋子罷了。”

棋子,宋翼心中也是如是想的,然此時他一門心思都在如何攻破縣衙上。

黃巾教徒已經包圍了縣衙,人數上占絕對優勢,隻是陶之行留在縣衙的軍眾多為精銳,不僅裝備精良,且戰力極強。

縣衙的圍牆,就是銅牆鐵壁,漢軍前排手持護衛鐵盾,隻留極細的縫隙,剛好長槍可伸出,而且,恰好在後方弓箭手保護範圍內。

經過一番戰鬥,街道兩旁不少木質房屋已經被摧毀,被火把點燃,火光不大,倒是濃煙滾滾,刺鼻、刺眼。

然,那點火光就足夠了,足夠看清楚都是纏著的黃布巾。

喊殺聲震天動地,黃巾教徒無畏無懼,似乎頭上纏了黃巾,便得了神力,刀槍不入,便是死了,也得輪回善道。

漢軍的鐵盾之下,血流成河屍體越來越高。

“刺!”

每當漢軍整齊劃一的大喝,鐵盾的縫隙間,便有長槍刺出,此時黃巾賊寇剛好在刺殺範圍內,槍頭刺入黃巾賊寇的身體,漢軍兵士再用力擰轉、拔出,搗碎了賊寇的內髒,鮮血噴湧而出,洗滌鐵盾。

踩過同伴的屍體,不畏死的黃巾教徒高呼著“蒼天已死”的口號,前赴後繼,用血肉之軀衝擊鐵盾圍牆,且不管刀劍能否劈開這盾,但聽見“鏗鏗鏘鏘”的金屬碰撞聲,可知黃巾教徒是拚盡了全力在廝殺。

“師爺,衙門守不住了!”

一名胸前布甲已經撕裂,手中短刀刀刃已經砍得坑坑窪窪的漢軍,麵頰也被流矢劃傷,他進來衙門內與師爺報告,他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兵,竟也眼神中流淌著恐懼。

征戰多年,從未見過如此不怕死、不要命的對手。

“守不住?”師爺詫異,言語間卻是有些失望,“一群佯攻的烏合之眾,我大漢鐵甲衛士,竟然守不住?”

外麵喊殺震天,報信的漢軍需要大聲高喊,師爺才聽得見,“師爺,外麵的賊寇上千之眾,決然不是佯攻的架勢,屬下以為,縣衙才是黃巾賊寇的主要目標!”

忽然,衙門外的喊殺之聲變了,明顯能感覺到,賊寇的氣勢大漲,甚至,能感覺到大地都在震動那般。

咚!

屋頂上的瓦片都掉落。

“師爺,那群賊寇拆了楊員外家的房梁當做攻城錐,盾牆守不住拉!”

用房梁作為攻城錐,來破縣衙的銅牆鐵壁,是候參的想出來的主意,而那楊員外的宅子,在舞陰也算是有些名望的了,距離縣衙不遠,所以候參提出計劃時,宋翼就想到了楊員外家的房梁。

“一!”

“二!”

“三!”

眾人齊心,抬著橫梁猛地一撞,漢軍的持盾牌兵感覺被大山衝擊那樣,胸口劇痛,甚至連手骨都碎裂,銅牆鐵壁自然被撞開了口子。

“殺!”

這個距離,縣衙內藏匿的弓箭手也不敢貿然射擊,否則會傷及己方士兵,黃巾教徒像嗅到獵物的猛獸,潮水般湧向這撕開的口子。

漢軍對此情況自有應對之策,盾牆後,有短刀手準備,在極狹小的範圍內,雙方將士短兵相接,狹路相逢勇者勝。

漢軍,精銳武勇;黃巾教徒,狂熱!

勝者,往往是狂熱之人,因為他們的信念堅定,能為此付出生命。

更重要的是,他們人多!

師爺從高處俯瞰外麵的戰況,竟感歎,“賊寇如此密集,竟如同螻蟻,數不勝數。”

然,千裏之堤潰於蟻穴,最令宋翼頭疼的防禦牆已經打開,很快縣衙圍牆外的漢軍軍士,都被斬殺殆盡。

外麵的漢軍已經被清理幹淨,宋翼指揮人撞開了縣衙大門,蜂擁而入,見人就殺,無論男女老少,那些弓箭手也都丟了弓,換上鐵刀,與黃巾教徒廝殺。

很快,縣衙前院就被點燃了,大火開始蔓延,火勢從柴房開始,勢不可擋。

師爺哪裏還能淡定自若泰然處之,他與自己親信準備鑽狗洞逃跑,縣衙自然是有後門的,可這種時候,誰還敢走後門,說不定還有千軍萬馬張開大網等著他們。

狗洞位於廚房邊上,師爺一幹人趁亂趕了過來,扒開那叢枯黃的草,便是剛好夠一個成年人麵前勉強鑽的狗洞了。

“師爺,您先,屬下為您殿後!”

那幾名親信倒也忠誠,警覺的看著周圍,確定沒有賊寇追來,連忙讓師爺先行。

師爺苦笑自嘲,“昔日孟嚐君行雞鳴狗盜之事,吾輩曾不恥嘲笑,既為君子,便有君子氣概,即便是死也不能辱了名聲,沒想今日竟也要此雞鳴狗盜之事。”

師爺不在猶豫,挽起袖子,提著長袍,趴在地上縮成一團,一點點鑽向狗洞。

為今之計,隻有盡快趕到華舞大營,將消息傳於縣令,重新奪回縣衙才是。

然而,師爺萬萬沒想到,他剛從狗洞鑽出腦袋來,睜開眼,竟看到一群頭頂纏著黃巾布條的賊寇,那些人麵目可憎的看著自己,似笑非笑,似仇非仇。

他卻聽見有人說話。

“候大兄,首領真是料事如神,竟猜到這裏會有人出來,且是來頭不小的大人物,沒想到竟是本縣的師爺。”

黃巾教徒認識師爺,而師爺卻不認識他們。

“那是自然。”

說著,師爺就像小雞一樣,被抓到宋翼跟前。

宋翼定眼一看,立即嗬嗬笑道,“若我是陶之行,派遣留守縣衙的,必定顆棄子,師爺,看來你在陶之行心中的地位已然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