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忘年之交
這是一間牢房，有床有桌，桌子上有書，地上還有兩隻蒲團一個小幾，就條件來說，已經算是不錯，畢竟這是在大理寺大牢之中。
這樣的條件也隻有李靖這樣的世家子弟才能享受到。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是李靖的罪還未最終確定。
李靖是自己脫離職守以罪犯的形式把自己送到了大興，一開始是為了去江都向天子告狀，告發唐國公李淵意圖謀反的舉動。然而洛陽以東武關以南都是反賊，關中和江都的路途已經斷絕，李靖不得已滯留在大興城中。
現在劉武周造反，馬邑被攻占，身為馬邑郡丞的李靖肯定是有罪的，但最終的罪責需要經皇帝裁定。
哪怕是在牢中，李靖也並不感到孤獨，因為有書，也有妻子紅拂不時往牢中送各種物品，更有朋友不時的來牢中探望。
而近日，李靖迎來了一個特殊的探監者，一個身材英挺、麵貌俊朗的年輕人。
“在下張仲堅，見過藥師先生。”年輕人的第一句話讓李靖恍然明白了對方是誰。
“請坐。”李靖把張仲堅讓到蒲團上，自己也在另一個蒲團跪坐了下去，然後細細的打量著張仲堅。
“久聞藥師先生大名，今日終於能夠見到，真是三生有幸。”被一個四十餘歲的老男人打量著，張仲堅頗為不舒服，便率先開口道。
“張仲堅，一十八歲，父親現在天子身側為羽林衛軍官，還沒到被征召的年齡，卻自己花錢謀了個坊正的職位，不知我說的對不對？”打量了張仲堅片刻，李靖突然開口說道，讓張仲堅吃了一驚。
“在下不過是一個小人物，沒想到卻有榮幸引起藥師先生您的關注。”張仲堅苦笑道，對麵的李靖厲害的讓他感到害怕。
“能讓我李靖吃了個大虧的人物，我自然得多打聽一下。”李靖笑眯眯道。
“卻不知藥師先生還了解些什麽？”張仲堅試探著問道。
“我還知道你成立了個兄弟會，手下有幾十個府兵少年，各個武藝精湛。”李靖笑道，“少年英雄，手中擁有大量的錢財，又能聚攏人心，張小郎君，你胸中的誌向遠大的很呐？”
張仲堅沉默了一下，突然展顏一笑：“慚愧，蚍蜉之誌沒想到竟然入藥師先生法眼。仲堅普通府兵出身，沒有顯赫家世門楣，隻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出人頭地，能夠由一介寒門變成世家之一員。”
“寒門變世家，何其不易也，難怪小郎君你把寶壓在唐國公府。”李靖微笑道。
“藥師先生您的話我不是很懂，我隻是偶爾認識了唐國公府三娘子，和她一起做了蜜燭生意而已。”張仲堅故作聽不懂李靖話中的意思。
“嗬嗬，”李靖輕笑了起來，“好吧。不過我有個問題一直不明白，小郎君你是如何獲得兩萬支蜜燭的？要知道蜜燭來之不易，便是罄終南山所有蜂巢恐怕也無法製作。”
李靖已經確定，並沒有西域的胡商商隊進入大興城，那蜜燭便不是來自西域胡商，這便是他心中最為疑惑的地方。
張仲堅卻沉默了下來，久久沒有回答。
“怎麽？小郎君，難道不好回答嗎？”李靖笑著問道。
張仲堅微微一笑：“藥師先生，您也知道蜜燭給我帶來了極大的財富，這是我最大的秘密。”
李靖笑嗬嗬道：“男子漢大丈夫恁不爽快，難道還不如一女子？唐國公三娘子為何把蜜燭和你的關係告訴我李靖，便是篤定我李靖隻是好奇，不會向任何人泄露！”
張仲堅卻不受激將，微笑道：“三娘子乃女中豪傑，巾幗不讓須眉，我豈敢和她比肩？”
“好吧好吧，恁是狡猾，隻要你把詳情告訴我，我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李靖苦笑道。
“這可是藥師先生您說的？”張仲堅頓時眼前一亮。
李靖笑道：“當然，不過有前提，一不能強人所難，二不能陷我於不忠不義。”
張仲堅道：“當然不會。我隻有一個條件，便是請藥師先生能夠傳我兵法！”
李靖微微一笑，張仲堅的要求並沒有出乎他的意料，這些年來，想向他請教兵法的人實在太多。
“李某也不過是多讀過幾本兵書罷了，並未領軍打過仗，於兵法一道也隻是紙上談兵。不過既然小郎君不嫌棄，咱們探討一二卻是無妨。”李靖笑嗬嗬道。
見李靖答應下來，張仲堅大喜，便也爽快的把蜜燭的秘密和盤托出。
“你是說蜜燭可以用一種樹上的蟲子分泌物造成？”李靖是真的驚了，他是萬萬沒有想到。
“是的先生，這種樹我叫它白蠟樹，在關中分布很廣，樹上很容易生叫白蠟蟲的小蟲子，蟲子喝樹液後產下白蠟，可以用之製作蠟燭，和蜜燭照明一樣的好！”張仲堅笑道。
“怪不得這秘密你不肯告訴我，這可是一座聚寶盆啊！”李靖歎道，蜜燭的價格之高他心知肚明，而掌握白蠟秘密的張仲堅完全可以靠之賺取源源不斷的財富，卻竟然為了向自己討教兵法而告訴了自己，這讓李靖頗為感動。
“白蠟者，乃是天地所生，自然應該為天下百姓所用。我用之獲取大量財富已是不該，豈敢永遠占為己有。不瞞藥師先生，便是您不問，我也準備把白蠟的秘密公布天下，好讓天下百姓都能用之照明！”張仲堅慨然道。
“是我小覷了小兄弟你的胸懷啊！”李靖忍不住讚道，“不要再叫我先生，若是不嫌棄便叫我藥師兄吧，你我從今以後可兄弟相稱。”
“先生您是名門世家子弟，譽名傳於關中，年齡又大過小子一倍，小子我豈敢和您兄弟相稱？”張仲堅有些惶恐道。
李靖搖頭道：“名氣家世不過是浮雲罷了，最重要的胸懷。小兄弟你的胸懷之寬闊讓李靖敬佩，從此以後咱們便是忘年之交！”
見李靖堅持，張仲堅便不再客氣，站起身來重新向李靖見禮，口稱“藥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