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自殺式的新手開局（二）
何尋昕抱著威爾科粗壯的腰，聽著摩托的引擎聲在黃土鋪蓋的大路上馳騁著，耳邊是呼嘯的狂風，眼前是一條蜿蜒不知所終的道路，身側是漫無邊際的廣闊森林。
道路兩側的森林不像何尋昕在電視裏看到的那種森林，看起來更為原始，高達十幾米的蘇鐵樹如槍陣般頂立，森林沿著一處地勢不斷拔高的山地生長，再往高處走，還能看到紅綢崗櫟樹黃葉和如薄雪開在枝頭的珙桐。
森林間不時傳來野獸的嘶聲，如縮小化翼龍般的生物在枝頭起起落落，發出清亮的嘹叫。
這一片森林應該是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沒有遭受外力的幹擾，所以保留了長達數百年甚至數千年以上的原生結構，這在現世是極為罕見的，但在遊戲世界裏卻不難理解。
何尋昕的耳邊傳來一道無比清晰的“叮”聲，這種聲音一般來自於係統提醒，他打開係統菜單，發現有一條提示消息。
“由於您在較長時間內沒有接受新手任務，並且自行離開任務場所，故新手任務取消，獎勵將不予發放，祝您遊戲愉快！”
何尋昕一愣，他現在坐著威爾科的摩托上，離開一開始的小鎮已經有四個小時以上了，距離也被拉到了五百裏以上，離開了默認的任務執行範圍，現在要他去執行新手任務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不過聽到新手任務被取消，何尋昕心裏還是覺得有些可惜。
“怎麽？”威爾科的聲音從前麵傳來，“收到係統消息了？”
“你知道？”
“我當然有數，應該是係統提醒你取消新手任務了對吧？”後視鏡裏，威爾科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說實話我還是有些不明白，你說你既不看遊戲背景也不做新手任務，賣了武器就冒冒失失地往外麵跑，像你這樣的玩家我是第一次見。”
“像你這麽多問題的NPC我也是第一次見。”何尋昕回擊道。
“嘿！小夥子還挺有脾氣！”威爾科大大咧咧地笑了，“你可別嫌我話多，等你之後在遊戲裏的時間待得久了，想遇到我這樣健談的人可就難了！”
我才不會在這遊戲上花太多時間呢！何尋昕心想，但出於好奇，他還是接了下去：“為什麽？”
“這個遊戲裏的NPC分成兩種，一種是沉浸式的，另一種是半浸式，就像我一樣。沉浸式呢就是那種真實活在這個世界裏，會哭會笑會痛會鬧，你告訴他他的生活隻是一款遊戲還會揍你的那種人。
而半浸式呢就好理解了，就是知道你是玩家，我們是NPC，這個世界不過是一堆數據的人，我們最大的作用就是幫助玩家更快地適應節奏提供幫助，就比如我這種輔助類的職業——驛站商人。”
何尋昕長長地哦了一聲，表示恍然大悟，難怪威爾科大叔能知道他的身份，作為一個NPC還這麽多話，要知道普通遊戲的NPC一般就隻有兩三句話，說完了就會重新再說一遍，毫無新意。
“所以啊。”威爾科輕點刹車，讓引擎聲小了下去，好讓自己的話能準確地傳進何尋昕的耳朵裏，“你也別怪我多嘴，看你這樣子冒失，我總是忍不住想提醒你幾句，作為一個輔助性質NPC的立場來說。”
“您說。”何尋昕倒也安靜下來，耐心地聽他往下說。
“我就不從什麽宇宙大爆炸盤古開天地的大背景說起了，最主要是這個遊戲的核心，這個可是遊戲機密，一般我不告訴他，但我覺得還是跟你講比較好。”威爾科一臉神秘。
“遊戲機密？”何尋昕一臉訝異，NPC還能透露這種高級隱秘內容？這NPC的權限未免也太大了吧？
“這個遊戲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尋找真我。在遊戲裏你會麵臨無數種【選擇】，每一種選擇都對應著即將發生的【可能性】，而且往往是都通過玩家個人的性格、心理、認知等因素決定你所作出的選擇。”
威爾科頓了頓後又繼續說道：“就還拿之前救鄰居的小妹妹來說吧，如果是一個知書達禮溫文爾雅的紳士，那他肯定會選擇救人對吧？如果是一個心理變態平日裏就無惡不作的大壞蛋，那他置之不理或者添柴加油燒房子的事情也能幹得出來對吧？”
“話是這麽說，但也不能說是絕對的吧……萬一紳士也想來點刺激的怎麽辦？這畢竟是在遊戲裏，很多人在遊戲裏就會展現出與現實完全相反的性格來。”何尋昕有些遲疑。
“重點就在這裏！”威爾科鬆開把手，騰出空來特意打了個響指，何尋昕都覺得這個NPC可真會給自己加戲，“這個遊戲是與玩家直接綁定的，一個玩家隻能注冊一個賬號，賬號在注冊的過程中，內部係統會獲取玩家的身份信息、住院記錄、考試成績、誌願者記錄、社會活動等各種方麵來了解玩家……
放心好了，這些隱私完全不公開，除了遊戲自身係統外誰都看不到，你不擔心自己隱私泄露。相對應的，玩家在登錄遊戲的時候，遊戲會自動按照玩家在現世裏的信息合成對應的【命格】……用你們普通遊戲玩家的話來說就是【職業】，比如魔法師戰士盜賊什麽的……
遊戲人物也會采取與真實玩家的相貌與體型，當然會做一點的邊緣美化或變動，以防被熟人直接認出來。而這對玩家來說，就相當於是在另一個世界裏重新扮演自己，他可以依然像個殺人犯一樣在遊戲裏肆意亂殺也可以突然洗心革麵當個牧師隻為祝福和治愈他人。
這些都是由他的真實內心做出來的選擇，而遊戲世界會將真實的一麵回饋給玩家，讓他們得知做完選擇後的結果。比如一個天天起早貪黑的上班族，想在遊戲世界裏體驗一把當個遊手好閑的流浪漢的滋味，等他看到流浪漢最後餓死街頭之後他就會醒悟，這樣的活法是行不通的，於是重新打起精神投入工作當中。
現世裏有很多的人都因為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無法遵循自己內心的想法或者堅持自己的選擇，遊戲世界就給了他們機會，他們可以在這裏體驗到做出選擇後的人生，從中獲得快樂或者從失敗裏得到警示，現世的人們就能清楚是否該做出選擇和改變。”
威爾科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一下子說這麽多話看來連NPC的肺活量也有些不足，他深呼吸之後，表情堅定地下了一個最終結論：
“說白了，遊戲其實就是他們在異世界裏的模擬人生！”
何尋昕有些擔憂地看著他，總覺得威爾科大叔會一時窒息從摩托車上摔下去，他其實也沒多認真聽威爾科的話，不過直接聽他講了這麽一大截，大概意思也是心中有數。
“為什麽跟我說這些？”
“因為你沒有經過新手引導，如果直接去這個世界闖**的話，很多事情都無法如你所願，很多選擇也無法開展，這會耽誤你不少功夫。作為一個輔助NPC，我確實有必要提醒你，也是為了保證每一個玩家的遊戲體驗。”威爾科一臉誠摯，他是無比認真的。
原來如此，何尋昕算是明白了，威爾科大叔是把他當作一名消極又愛亂來的玩家，既不打算好好享受遊戲又不打算開展新的人生，這樣做就和遊戲的初衷相違背了。
說起來威爾科大叔還真是話多啊，對何尋昕如此關照，明明他們隻是陌生人，又或者頂多是商人與客戶的關係。他這種人放在現世裏一定是個囉裏囉嗦不善表達又酷愛表達的老父親吧？
“大叔，你有孩子嗎？”何尋昕忽然問。
“沒有，你呢？”威爾科轉過頭，奇怪地反問。
“我怎麽可能有！”何尋昕被口水噎到了，“我才17歲好嗎！”
“哦哦哦……”威爾科撓撓後腦勺，“看你一副老成的樣子，我還以為……”
“你想多了！”何尋昕漲紅臉。
兩人沉默了一會，摩托車還在不斷地往前行駛，路邊的景象飛速倒退。
“呐，問你一個問題。”威爾科又開口說道。
“什麽問題？”
“你的命格是什麽？”
“命格……你是說職業那種？我看看，好像叫做救世主……大叔你不是能看到我的等級嗎？為什麽還要問命格？”
威爾科大叔搖搖頭：“奇怪就奇怪在這裏，一般來說我都能直接看到玩家的等級職業所屬聯盟之類的信息，可你的命格一欄卻是一排問號，我看不到。而且你說的什麽救世主，據我所知，這個遊戲裏好像沒有這種命格。”
“你……你說什麽？！”何尋昕瞳孔放大，一股不祥的預感籠罩了他。
“我冒昧地多問一句，你在現世裏是個什麽樣的人？”
“呃……我是個獨生子，高中生，遊戲玩家，喜歡曆史……除此之外也沒什麽了。”何尋昕介紹自己都是一些十分幹癟的詞匯，就像自己幹癟的人生。
“這可真奇怪了，一般學生能分配到的命格都是魔法師或者弓箭手一類，你的命格為什麽會這麽特殊？我在遊戲世界裏待了十幾年，第一次聽說有這種命格。”
“或許是遊戲更新了沒通知你呢？”何尋昕盡量往好處去想。
“也有可能，我畢竟是老牌NPC了嘛，人老了消息就會不靈通，哈哈哈哈……”威爾科幹笑了幾聲，似乎沒有打算繼續追問下去了，何尋昕通過後視鏡看著他的臉，卻看到他若有所思，一臉凝重。
何尋昕自己也覺得有些奇怪，如果按威爾科所說，遊戲世界裏的命格和現世玩家的性格直接對應，那為什麽他的性格會誕生出【救世主】這樣的命格來？
性格決定……命格嗎？
兩人再度陷入沉默，天色逐漸晚了，摩托車向著似血的殘陽駛去，大路的盡頭，一座小鎮的輪廓慢慢地顯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