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話精神病測試題
數學課上,何尋昕趴在課桌上,用筆尖戳了戳莫佑燭的後背,遞給出一張折好的紙條。
莫佑燭看了一眼“地中海”發型的數學老師,趁著他轉過去在黑板上寫板書的時候,微微側身把紙條接了過來。
他展開紙條,上麵是何尋昕潦草的字體:“幫我一個忙。”
莫佑燭回頭,看到的是一臉誠摯的何尋昕,眼睛裏閃動著渴望。
莫佑燭隻好在紙條上寫下:“什麽忙?”
他把紙條重新折疊好,趁著數學老師低頭翻教科書的時候,手腕往上一揚,紙條躍過他的頭頂,沿著一條漂亮的拋物線準確地落在何尋昕的課桌上。
這是他們經常用來在課堂裏聊天的方式,所以他們對這些動作早就駕輕就熟了。
何尋昕接過紙條,刷刷寫了幾筆又丟回去:“幫我去見一個女孩。”
“????”
很幹脆的“莫氏”疑問,隻有一排問號。
“我昨天約好了,就是寫信給我的那個女孩。說是今天下午再去聽她把話說完整,可是昨晚優兒姐強行給我預約了一個什麽醫生,非要我放學去看,你幫我去一次吧。”
“你是腦子壞掉了嗎?要我替你去見女孩?萬一她想跟你表白呢?”
“那就跟她說我也喜歡她。”
莫佑燭刷地轉過身來,無比驚訝地看著何尋昕,後者倒是雲淡風輕,怡然自得。
“莫佑燭?你轉過去做什麽?”數學老師在講台後麵沉聲發問。
一半的同學也跟著轉過來,投來疑惑的目光。
莫佑燭知道自己的動作太誇張了,於是又悻悻地轉回身去。
“……你認真的?”莫佑燭加重了落筆,把問號給描粗了一圈。
“反正我也沒被人喜歡過,有人真要向我告白那不是挺好的?我沒有拒絕吧?”
“我說的不是這個,人家要告白,結果你不出現還找人頂包,你知不知道這樣做很不禮貌?”莫佑燭有些氣惱了。
“我也不想啊,可優兒姐下的是死命令,她那個脾氣你也知道,我要是放她鴿子是會死人的!實在不行你跟那女孩說我今天臨時有事,我明天放學再來見她。”
莫佑燭猶豫了足足有三分鍾,最後還是寫道:“好吧。”
他們是多年的老友了,關係好的**都可以換著穿,幫著老友抗雷頂包這種事自然是赴湯蹈火義不容辭!
數學課上到了一半,窗外忽然傳來幾聲急促的人聲,再接著是一陣粗獷的吼聲:“閃開!杉樹倒了!”
何尋昕忽然一下振奮了精神,朝著窗外望出去,聲音是從後校花園那邊傳過來,隨後整棟教學樓都聽到了那陣響亮轟隆的落地聲,一瞬間腳下的地麵都在震動著。
“怎麽啦?”“地震了?”“是哪裏爆炸了嗎?”一時間班級裏熱鬧紛紛,嘈雜的對話來回夾雜著,原本嚴謹有序的課堂秩序被瞬間打破了。
“咳咳!”數學老師用力地咳了幾聲,勉強讓學生們安靜下來,他又用直尺在講台上拍了幾下,“安靜!安靜!別大驚小怪的,繼續上課!”
何尋昕趁著混亂問同樣轉頭看窗外的莫佑燭:“發生什麽事了?”
“應該是花園那邊改建吧?聽說是要在校內建一棟遊泳館,需要移除一些植物讓出土地。上午就看到有大卡車開進來,應該在把一些大樹都搬走吧?”
這麽說著,何尋昕又看到一群帶著黃色安全帽穿著藍色工作服的工人們在圍著一棵倒下的杉樹忙活,他們在杉樹的根須處包上塑料膜,再用吊車把杉樹放置在卡車上,慢慢地運出學校。
“什麽啊……”何尋昕又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不知道為什麽,他聽到“杉樹倒了”就會條件反射地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來。
他想起昨晚在遊戲裏的遭遇,不知道現在落照上線了沒有,他們兩人還在一處山穀裏待著呢!
一天的課程很快就過去了,何尋昕收拾課本的時候就看到校門外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優兒姐已經提前落位了,準備接他去看醫生。
何尋昕加快了速度,看到莫佑燭又特意提醒了他一下:“不行就改約明天,可千萬別給我搞砸了啊!”
“我做事你放心。”莫佑燭一拍胸口,“倒是希望她不會轉而喜歡上我就好。”
“滾蛋!”何尋昕罵道,隨後兩人會意地笑了起來。
“對了,昨天的門票,謝謝啊!”何尋昕說。
“門票?”
“不是你寄給我的嗎?悠明穀的票。”
莫佑燭一怔,看著何尋昕靜靜地搖著頭,隨後他翻了翻自己的書包,驚訝地說道:“奇怪,我在書包內層的門票呢?怎麽不見了?”
這回輪到何尋昕愣住了。
“呃,序列號的確是我買的那兩張……”莫佑燭拿著何尋昕給他看的那兩張門票,滿臉寫著疑惑不解,“可怎麽就到你手裏去了呢?”
“我真不知道,昨天有個快遞員送過來的。”
“沒道理啊,我要是想給你的話直接塞給你不就行了?非要用寄信這麽麻煩幹嘛?”
“我哪知道了去?”何尋昕趕緊把門票從莫佑燭的手裏抽走,免得他又反悔收回去了。
他看了看門口的優兒姐,飛快地收拾完了書包就往教室外走去:“我先走了,記得去後花園啊!”
優兒姐帶著何尋昕上了一輛出租車,等上了車之後何尋昕才想起來他壓根不知道要去哪個醫院。而窗外的風景不停地倒退,連同著都市裏的高樓大廈也慢慢地拋在了身後,車子行駛上了一條盤山路,房屋變得稀少,樹木叢生。
何尋昕覺得不對:“優兒姐,我們去哪?”
“去醫院。”優兒姐說。
“可這……剛剛市裏第一第二醫院都不是這個方向啊!”
“我們去另一家醫院,那裏有最好的診斷醫生。”
何尋昕覺得更加奇怪了,一直到下車後,他心裏的不安再慢慢地被確定了。在處於山林深處開著一家塗著白漆牆的醫院,醫院大門處,他看到了一塊黑色的花崗岩,上麵鐫刻著幾個大字:涼山精神病醫院。
何尋昕心裏一涼:“優兒姐……你覺得我是神經病?”
優兒姐輕輕地搖頭:“沒那麽嚴重,這裏有一位專家對心理性疾頗有建樹,讓他來幫你看看具體情況,說不定能開導開導你。”
何尋昕這才醒悟過來,他本以為所謂的去醫院隻是去看看身體上有沒有受傷或落下病症什麽的。但沒想到優兒姐是覺得他在精神方麵出了什麽問題,他當時也沒多想就同意了,直到現在才回過味來。
大門是緊鎖著的,上麵掛著手腕粗的鐵鏈子,一名帶著電棒的保安從側麵的小門鑽出來,見到兩人便說:“是預約的病人吧?跟我來。”
保安帶著二人上了一棟被爬山虎占據的小樓之內,樓道內的設施有點簡陋,一路上都能看到掉落漆皮的粉刷牆、斷開一截的木質樓梯、布滿灰塵長時間沒有清理的石階還有掛著牆角滴滴答答落著汙水的烏黑拖把……
這一切看起來都讓人有種不太妙的預感,何尋昕微微打了個寒顫。
最後他們被帶到了一處用鐵欄杆圍住所有窗戶的房間內,屋內是比較昏暗的,所有透過光線的地方都被拉上了暗色的窗簾,正中央擺著一張白色的辦公桌,桌邊擺著一人高的屏風,算是把隔斷出兩邊的空間。
房間似乎是舊式教室改造的,後麵堆積著排列整齊的木頭課桌和板凳,特意清出來一片較大的空間來用於接待病患。
一名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人熱情地接待了他們:“你們就是病患吧?”
優兒姐指著何尋昕:“是我弟弟要接受心理治療。”
“我也不是病患!”何尋昕大聲強調。
白大褂嘿嘿地笑了兩聲,“都一樣都一樣,先入座吧。”
白大褂帶著何尋昕到了屏風的另一邊,而優兒姐作為家屬坐在屏風的背後,在她坐在一起還有一個壯實男人,穿著保安的製服,翹著二郎腿點火抽煙,他腳搭在辦公桌上,腳下擺著一根粗大的電棒。
優兒姐有些不安起來:“你們……是心理治療吧?我沒找錯地方吧?”
“沒錯沒錯就是這裏。”保安不耐煩地說道,朝她吐了一口濃濃的煙霧。
優兒姐下意識就要攥拳,還是強行忍住了。
白大褂和何尋昕坐在屏風的一側,點著一盞高強度的台燈,濁黃色的光芒把兩個人的身影投在了屏風上。優兒姐就看著那兩個影子,像是在看某種特意的皮影戲一般。
“我看看,資料上說你是沉迷於遊戲後開始出現自殘行為對吧?”白大褂翻了翻手中的檔案,開始了詢問環節。
“第一我沒有沉迷遊戲,第二我沒有自殘!”何尋昕大聲強調著。
“好的好的。”白大褂順著他的話說著,埋頭在紙上寫了幾筆,“那我們從頭來說吧,放輕鬆,我不是壞人。我聽你姐姐介紹的情況是說,你最近開始……怎麽說來著?特效化妝?”
“對,那些傷都是我自己化出來的,因為太逼真所以優兒姐被嚇到了。”何尋昕點頭。
“能說說你是從哪裏學的化妝嗎?”
“這個……不方便透露,屬於技術細節。”
“嗬嗬,技術細節,好的好的。”白大褂輕笑了幾聲,又記了幾筆。
“你笑什麽?”何尋昕有些不滿。
“沒事沒事,下一個問題,能說說你為什麽要做特效化妝嗎?”
“我在拍一些特定命題的視頻短片,所以需要特效化妝來達到相對應的節目效果。”何尋昕言之鑿鑿,他的小聰明在此刻完全派上了用場,往往這種編謊話的環節上,他腦子異常活躍。
白大褂又記了幾筆,抬頭問道:“所以那些傷口都是特效化妝對嗎?實際上你本人一點傷都沒有?”
“沒錯!”
“可我看你身上還有幾處淤青啊。”
何尋昕一頓,下意識地拉過袖子把胳膊蓋住了,止血劑隻能愈合傷口,但因為撞擊而形成淤青之類的痕跡是沒有辦法消除的。
白大褂把他的動作都看在眼裏,忽然身子後仰翹起了二郎腿又問道:“我們換一個問題吧,做一個簡單的心理測試題。”
“什麽題?”
“很簡單,你想象有這麽一個場景,雖然有些不雅,你先聽著:有一天你走在街上,不小心踩到了大便,你抬頭一看發現前麵有個大人拉著小孩在走,那個小孩一邊走一邊拉大便,大人也不管。這時候你準備怎麽做?”
何尋昕頓了頓,也學著他往後仰倒靠在椅背上:“有選項嗎?”
白大褂笑了笑:“有的,一共四個選項。A:走上前去嚴厲指責大人,B:上去柔聲勸說大人注意孩子的行為,C走過去的時候狠狠地瞪視大人,D漠視一切直接走開。請選擇。”
何尋昕沉默了一會兒:“D吧?我這人不喜歡起什麽衝突。”
選一個最人畜無害的選擇看你還有什麽辦法說我自殘?趕緊問完放我走!何尋昕在心裏想道。
這時候敲著二郎腿的保安湊過來壓低聲音對優兒姐說道:“看到沒?這就是有自虐傾向了。”
優兒姐嚇了一跳:“怎麽看出來的?”
“這是一道有名的自虐傾向測試題,看似有四個答案,但除了A選項之外其他答案都具有一定程度上的自虐傾向。往往一個人在遭受到不公平的對待或遭遇悲劇的時候,不選擇爆發也不選擇正麵對峙,把大部分負麵情緒沉寂下來給自己消化,這就是自虐傾向的最初表現。
保安故作高深地仰起頭:“你這弟弟最嚴重了,他選的是D,完全不反抗,那就是最大的自虐啊!”
“這麽嚴重?!”優兒姐驚得捂住了嘴,生怕被小昕聽見,“那怎麽辦啊?”
“得要盡早開始治療了,現在開始還來得及。看他身體還算健康,所以目前大部分還停留在心理層麵上的自虐,真要開始身體自殘,那你就真的攔不住了!”
優兒姐點點頭,淚水又不聽話地充盈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