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話和你一起浪跡天涯（五）
“啊呀呀！啊呀呀呀！這個，這個可真是好東西呢！”雜貨商人騰地從摩托座駕上站了起來，兩眼裏放出精明的光來。
何尋昕一抬頭，這才看到了他頭上頂著的名字：雜貨商人夏洛克。
真是人如其名啊。何尋昕心想。
“這下可以把車賣我們了嗎？”落照緊咬著嘴唇把蓑衣套裝遞出去，從她攥緊的小手就能看出她心中的不舍。
“等下等下，這種高級物品我需要鑒定一下。”
夏洛克從身後的行李包裏摸出來了一把放大鏡，鏡框的邊緣雕刻著無數隻大小不一、瞳色各異的眼珠，看起來就像是真的眼睛一樣，讓人毛骨悚然。
那是專門用來測定高階裝備屬性的【千目鏡】，是附有魔法屬性的高級物品，從這一樣東西就能看出雜貨商人的地位不低，來曆更是變得神秘起來。
放大鏡放在蓑衣套裝上仔細打量，夏洛克那短小又粗糙的手指在上麵摸來摸去，就像是自己家的東西般隨意搓揉。
如此對待落照珍惜的寶貝，看得何尋昕心中無名火起，又不能發作。
“嘿嘿嘿，確實是好東西，你說的隱秘屬性也是真的……”夏洛克收起放大鏡說道。
“那就是說！”落照眼裏泛起光采。
“那我就出四千吧！”
“什麽？！”何尋昕驚道，“這麽好的東西才四千，你瘋了吧？”
夏洛克不緊不慢地抓起蓑衣套裝放在鼻尖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改口道：“五千好了！”
“怎麽又漲了？”落照問。
“很好聞的味道，畢竟是帶著‘原味’的衣服呢！”夏洛克一臉猥瑣地笑著，滿臉沉醉。
落照頓了一會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整個臉噌的一下就紅透了，一直紅到脖子根處，滿臉羞憤的表情。
“你有完沒完！”何尋昕拳頭攥得死緊，雙目欲噴出火來，“趁火打劫也沒有你這樣的！”
夏洛克瞥了他一眼：“我說過了，在這裏任何東西都隻看重實用性，這件套裝雖然效果不錯，但說白了也隻是輔助性的裝備。真要賣高價的話，不如把她手上的長弓賣我好了……”
夏洛克貪婪地看著落照。
落照一驚，身子猛地往後一縮，把手中的長弓藏到身後，一臉抗拒。
那柄長弓看起來對她很重要，不過想來也是，任何戰士都會無比珍重自己的武器，那就相當於他的生命一樣。
“媽的！”何尋昕爆發了，“你想都別想！”
“那你們就別買車了，趕緊逃命去吧……你要幹什麽？”夏洛克怔住了。
何尋昕把自己的長袍脫下來，甩到夏洛克身上，自己身上最後隻剩下了一條白色的褲衩，長袍是他身上最後一樣看似值錢的玩意了。
夏洛克驚叫起來：“你幹什麽？！你以為你的衣服也和她一樣值錢嗎？我可不收破爛！”
何尋昕的長袍破破爛爛的，又是在時空罅隙裏沾染了不少汙水和臭味，夏洛克一臉嫌棄地就要丟到一邊。
何尋昕卻說道：“你拿你的破放大鏡再看看！”
夏洛克一頓，緊皺著眉頭強忍著厭惡的情緒把長袍丟到車頭上，然後摸出放大鏡來一看，聲音都變了：“這是……聖光長袍？”
何尋昕也沒聽懂什麽是“聖光長袍”他隻是想著他這一身新手裝備應該都挺值錢的，一開始他的劍就賣了八百多金幣，這套衣服上還鑲著金邊，還有自動恒溫的能力，說不定也能賣點錢出來。
“我出一千！不，兩千！兩千五！行不行？”夏洛克無比焦急地說著，像是在求他賣給自己一樣。
兩千五？這麽貴？！居然比鑲著紅寶石的十字劍貴上三倍多！何尋昕驚訝地看著那件看似普通的衣服，這件衣服似乎有點名堂，他忽然有點不想賣了。
但就算加上衣服還差一萬多，何尋昕已經掏不出什麽東西來了。
“我……我賣我的弓。”落照怯怯的聲音從邊上傳來。
她把手裏的長弓遞過去，手伸在空中都在顫抖，眼睛裏蒙上一層濕漉漉的霧氣來。
“這就對了嘛！”夏洛克興奮不已地摸出放大鏡。
“別賣啊！這把弓對你很重要吧？”何尋昕有些不忍。
“可是……可是命比長弓重要啊，我……我不希望你死了。”落照看向何尋昕，眼角的淚水終是絕了堤地沿著臉龐滑下。
“這……這隻是遊戲而已……”
“不是你說的麽？如果在這裏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所以我不想死……我還想……待在你身邊。”落照帶著哭腔說道。
何尋昕愣住了，這句話的確是他說的，他去過了時空罅隙，知道那才是死亡後會去的地方，去了那裏的人基本隻有形魂俱滅的下場。
可這話準確嗎？這些話不過是那個叫“琉璃”的女孩說的，可她萬一說了假話呢？那不就等於自己也在對落照說謊嗎？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這是遊戲還是現實？這是虛幻還是人生？何尋昕看著梨花帶雨的落照，一時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他突然意識到，原來遊戲也和現實同樣的悲涼，當你一無所有的時候，你連你身邊的人都照顧不了。
你沒有能力，所以沒辦法帶著女孩逃命。你沒有錢，所以她隻能把她最珍貴的東西拿出來賣掉……
我們誰都逃不出命運的囚籠，它使你充滿憤慨，卻無能為力。
一邊的夏洛克完成了鑒定，無比激動地大叫：
“柳荊木打造的弓身，如薄冰覆著的紫晶外殼，附著在弓身上的三色屬性元石，以及蝕骨龍的龍筋做成的弓弦，以及傳說中的神射手艾因賦予的【精準】之力……我可以出一萬二！”
和興奮不已的夏洛克相比，何尋昕和落照沉默得像是落了灰的人偶一樣。
“一萬三！”落照咬著牙討價還價，強忍著淚水擺出堅決的模樣。
夏洛克看了看她，露出了憐憫的表情：“行吧，一萬三就一萬三，看你可憐的份上。”
何尋昕已經把牙齦咬出血來。
他們終於湊足了錢，在交錢之前，何尋昕把那個隻能賣20金幣的裂源水晶又要了回來，在夏洛克眼裏隻不過是個玻璃球，但對他來說意義非凡，他打算留個紀念。
落照上了車，何尋昕光著膀子和大腿坐在副駕駛座，少了長袍之後他才發現天氣很冷，他凍得瑟瑟發抖。
落照把一條羊毛毯披在他身上，發動了汽車，車身後足足噴吐了幾分鍾的黑煙之後才離開了車庫了，車子行駛在青石板拚接的街道上，無比顛簸，總覺得這破車隨時都會散架。
這玩意絕對沒有兩萬金幣！夏洛克一定坑了他們！
但他們也沒法抱怨，頭頂上巨杉已經很接近小鎮了。
幾棟最高的樓被巨杉無以倫比的力量壓倒粉碎，就像慢動作鏡頭般，先是屋頂再是頂梁柱接著是閣樓椽子以及精美雕刻的屏風玉床，全部都被一點一點地摧毀著。
崩飛的瓦片和木屑沿著街道飛舞，像是下了一場暴雪。
巨幅廣告屏被柱子般粗壯的鬆針刺穿，電火花從屏幕後跳了出來，上麵還顯示著世界美麗動人的風景，此刻也麵目全非。
落照沉默地開著越野車，狠踩著油門往鎮外駛去。她的眼角通紅，眼淚已經幹了，留下兩道醒目的淚痕來。
何尋昕坐在側麵，不敢看她，心裏一陣一陣的內疚。
一路到了小鎮外沿，大致脫離了巨杉落下的範圍之後，落照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把速度降了下來。
“對不起。”何尋昕說道。
“什麽？”落照輕聲問。
“讓你把那些裝備賣掉了，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把那些再買回來還你的！”
“沒有什麽還不還的。”落照輕輕地搖頭，“雖然我很寶貝那柄弓，但能用它換回我們兩人的性命，我已經很滿足了。”
何尋昕看著落照有些落寞的側臉，知道她隻是強撐著而已。蓑衣套裝和紫晶長弓對像她這樣的高級弓箭手來說就像性命一般，她相當於用自己的命換了他的命，可他何德何能值得她這麽做？
他隻是個……Lv.1的新手而已。
兩人再度陷入沉默，直到半分鍾之後，身後終於傳來了那股震懾天地的巨響。
何尋昕和落照一齊回過頭去，就看到巨杉完全地傾倒了，格蘭哈爾小鎮就像是被一柄巨大的木槌砸下，所有的建築都化為齏粉，衝擊卷起的塵土有十幾米高，像是一堵立在天邊的黃色高牆。
在他們的身後，零星有幾輛車在黃沙追逐下並排著往外逃逸，就像是龍卷風下的幾隻螞蟻般渺小。
落照眼中一暗，這些車上的人不過幾十，她知道那些沒能逃出來的人們都成了巨杉倒下的亡魂。
“接下來去哪？”落照問。
“去淩淵。”何尋昕說。
“淩淵？”
“我家就在那裏，聽說是家大戶，我可以先回家拿上錢幫你把裝備買回來。”何尋昕說道，裹緊了身上的毛毯，風沙大了之後愈發冷了。
“好吧。”落照打上方向盤，在電子地圖上找到了去淩淵的路。
這時候忽然身邊傳來一道勁爆的聲音，熱浪撲來。何尋昕剛轉過身，就看到一輛銀白色的山地越野車從側麵橫衝出來，加足了油門朝著吉普狠狠地撞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