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歸去來兮
芷陽離世已經八百多年了，按照天帝老兒的脾氣，這裏早就應該被劃成了青丘禁地，就連自己的棲之殿都應該拆得連渣都不剩。
但是此刻，這眼前的景象，卻是讓芷陽驚呆了下巴。
自己的棲之殿竟然還是老樣子！
除了門口的樹長得高大了些以外，門口的“棲之殿”三個字都沒有沾染任何的灰塵。
這是什麽情況？
天帝老兒莫非是吃錯了老君的金丹，腦子糊塗了？
看著舊時的棲之殿，芷陽的狐狸腦子裏全是疑問。
“不管了！反正是回自己家，既然來了，就得進去看看！”
既來之，則安之。芷陽的狐狸腳一抬，身形一閃，自己便溜到了殿中。
整個棲之殿中，依舊是自己離開時的模樣，不過……似乎多了幾分有人居住的樣子。
書房的桌子上整齊地擺放著奏折，硯台上的紅墨還沒有幹透，看來剛剛還有人在這裏批閱折子。
芷陽在書房裏轉了一圈，好像一切都沒有變過，屏風上依舊是自己最喜歡的桃花，書架上還掛著自己的鈴鐺。
“這是什麽鬼？”邊看著這書房的擺設，芷陽可是越來越迷惑了。
“難道是真的有愛慕本尊的小仙自請做了這青丘的帝君？”
“要是真的如此，我可是要好好感謝一下這位小仙。”
臥房，應該是整個棲之殿最為隱私的地方。
芷陽還為女帝的時候，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進入自己的臥房了。雖說是青丘女君，但身邊沒有什麽貼身的侍女，屋子裏的一切都是親自打理。
早上起來，去棱浮山的桃林裏取幾枝桃花放在窗台之上，為這個平淡的日子增添一抹新意。
貌似，棲之殿現在的主人竟然也有著這樣的喜好。
“喲，不錯哦，還知道要在窗台放桃花。”
芷陽輕輕一躍，就站在了窗台上，小爪子輕輕撫著麵前的桃枝，還伸出了鼻子輕輕一嗅。
“這應該是棱浮山北邊的花枝，味道淡雅，但顏色濃鬱……”
輕輕拍了下這花枝，便繼續打量著臥房。
不同於自己在時，這屋裏充滿了一股淡淡的冷香，這香味有些熟悉，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
沿著窗台，又直接跳到了榻上，一抬頭，一幅女子的畫像映入自己的眼中。
桃林之中，一名素衣女子在輕柔撫琴。
這女子巧笑倩兮，白玉似的麵龐，兩頰之上還帶著一絲緋紅，一雙猶似一泓清水的美眸，細柔的長發自然垂落在腰間，看著真是一位柳嬌花媚。
看著麵前這幅丹青，芷陽不禁深陷其中。
這畫中的人兒，分明是年少時的自己！
“淵有芷兮澧有蘭，思吾妻兮淚茫茫。”
這是題在丹青上的兩行小字，雖然並沒有署名，就憑這字跡，芷陽認出了作畫之人。
“吾妻？本尊縱橫三界千年，沒想到死後竟會被人這樣編排！”
微微後退了幾步，直接將牆上的這幅丹青撲了下來，隨即露出自己的爪子，將這畫撓得粉碎。
頃刻之間，一幅絕美的丹青瞬間變得破碎不堪……
看著自己的傑作，轉眼又看看自己的小爪子，她長舒了一口氣，“這樣的東西，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裏，辣眼睛！”
芷陽離開臥房之時，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
一條白尾高高揚起，順著自己的腳步輕搖，狐狸麵上帶著笑意，大搖大擺地從臥房出來。
再看她身後的臥房，一片狼藉……
“哪裏來的狐狸，竟敢擅闖棲之殿！”
芷陽正要離開，便聽到身後傳來了急匆匆的腳步，緊隨而來的便是質問的聲音。
直接轉身，看著不遠處的仙者，腦海中想著對策。
現在的芷陽可不是當初的女魔頭，雖有半吊子的內力，卻沒有半分仙氣，和這位仙者對上，自己可沒有半分的勝算。更何況自己還有一身的皮外傷。
仙者見芷陽不動，大著膽子一步一步向芷陽靠近。
怎麽辦，怎麽辦！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狐狸的身子本就較小，再加上速度極快，芷陽也來不及多想，直接朝著這位仙者跑去，後腿發力一蹬，整個人將這位仙者撲倒，隨即鑽進了個小洞，直接奔去後院。
“哈哈哈，還想和姑奶奶我鬥！棲之殿可是狐狸洞！噗……”
正當芷陽得意之時，胸口一悶，鮮血直接從口中噴出。
“完了，殺了兩隻小夔牛用了內力……”
現在可好，自己本就是一身傷，昨夜好不容易吸收點靈氣。為了兩隻夔牛動氣，跑也跑不了，隻能找個地方躲起來。
“君上，那狐狸剛剛跑去了後院的禁地，屬下這就派人去把它抓回來！”
“它怎麽進來的！”
冰冷的語調，聲音微微有些沙啞，但芷陽還是一聽就認了出來，是落淵。
“哼，本尊不去找你，倒是你自己撞了出來！”
拖著自己走不快的後腿，芷陽悄悄躲在了一旁的草叢之中，豎著耳朵，靜靜聽著外麵的聲音。
“回君上，應是從大門裏跑進來了……君上息怒，屬下這就是去禁地將它抓回來。”
“禁地，是你去的？”
“不……不是。”
“行了，退下吧！”
神君落淵，他應該是芷陽最不想見到的人。
上一世，自己死在他的劍下。
他成了殲滅魔女的大人物了，而芷陽，現在卻是滿身傷痕，苟且偷生。
狐狸眼微微眯著，看著通往後院的路，聽著腳步緩緩而來，似乎是在等某個人出現。
下一秒，落淵踱步而出，一身玄衣，眉頭緊鎖，臉色微微有些蒼白，出現在了芷陽的視線之中。
這個樣子的落淵，倒是讓芷陽微微一愣，他什麽時候活得像個死人一樣了，算算年紀，不過才到十萬歲。
今日一看，像個一個老神仙，和九重天的幾位老祖有得一拚。
似乎，他沒有注意到躲在草叢裏的芷陽，入了後院，又往深處走了走，隨即停在了一枝桃樹前。
芷陽輕輕繞過背後靠著的大樹，想要看著這個男人究竟是要幹嘛。
“八百年了，阿芷，這還是第一次有狐狸來你的棲之殿。”落淵立在樹前，聲音微啞，淡淡說道。
“我守了你的棲之殿八百年，你從不入我的夢，今日的這隻狐狸，是你派來的嗎？”
他對著桃樹枝子說話！
這是把桃樹枝子當成了自己的墓碑？
芷陽的狐狸眼睛狠狠地瞪他，生氣地想將那枝桃樹砍掉：“誰要入你的夢！一枝破桃樹枝子就能代替本尊的墳了？人間的凡人還知道畫個牌位，見了墳頭還能磕磕頭，燒個香，你這個，是糊弄鬼呢！”
“這是我在你桃林裏挖出來的桃花酒，來的時候我替你嚐過，味道是你喜歡的。”
落淵從懷中拿出一壇桃花酒，這酒，芷陽不能再熟悉了。自己親手釀的，親手埋的，現在竟然被這個混蛋找出來了！
“本尊的酒！你竟然敢喝！而且……你還拿著喝過的、剩下的給人上供？”
好歹自己也是一代魔頭，在三界之中也是小有名氣，沒想到自己死後……竟然如此寒酸！
聽著落淵說的這些話，芷陽連氣都喘不勻了，這哪裏是緬懷自己！分明是怕自己沒死透，想要氣死自己！
“對了，過幾日瀅素就要來青丘看你了……”
瀅素！？
“混蛋！你這是要在我的墳前展示你們夫妻和睦嗎？好，本尊發誓，歸來之後，第一個殺的就是你們兩個，好好解一解本尊的氣！”
“本尊現在隻想咬死你！”
此刻，紅著眼睛的芷陽終於壓不住心中的火氣，魅人的狐狸眸子隨即一涼，爪子在身前輕點兩下，眼中隻有站在不遠處的落淵。
新仇舊恨湧上全都心頭，兩隻後腿直接竭力，狐身騰空而起，雪白的狐身似一道天雷，徑直撲向了落淵。
還沒等落淵反應過來，芷陽已經撲在了他的背後。
隻聽見“噗”的一聲，芷陽直接被落淵擒住了脖子。
一切似乎並沒有按照芷陽心中所想的發展。
這個身體，內力耗盡，仙法全無，渾身還帶著傷，若是自己的魂魄再穩定一些……
再穩定一些……
似乎也沒有多大的用處……
自己雖然是撲了出去，但落淵依舊負手而立。芷陽明明記得自己是撲到了他的背後，為何現在連他的衣角都沒有碰到？
“唔……”
芷陽的頭越來越暈，此刻自己正被麵前的男人用仙法掐住了脖子，無法喘息。
再看落淵，和剛剛麵對桃樹時完全是兩回事。眸中似乎是萬年寒冰，透著刺骨的寒冷，眯著眼打量著手中的狐狸，凜冽的殺意包含全身，與萬年前芷陽認識的落淵完全不同。
沒有任何的反擊，現在想弄死芷陽，就像弄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哇——”又是一口血從芷陽的口中吐了出來，整個人意識越來越模糊。
朦朧之間，芷陽似乎看見了又什麽東西在落淵的身上發光，憑著自己最後一分的力氣，眯著眼睛一瞧——
凝霜鏡！
竟然是自己的凝霜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