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有朋遠方來

因為這是一場儀式。

在月老廟昭告天地,得了天喜星君的祝福後,百裏雅與她就是結發夫妻。

沉浸在雀躍之中的炎螢忘了,自己所在的十方世界因為百裏雅的緣故已被神界所封鎖,她的祈願根本不會上達天聽。

更無法得到神的祝福。

行至半途,炎螢突然要折返,“既然是永結同心,就應該他本人同我一起去才對。”

木葉竭力阻止,“見發如見人,百裏天尊繁忙,二公主莫要誤了吉時。”

炎螢無法拂去心頭的失落,“一生若隻有一次,再忙也應該抽身。”

她執意要往回趕,木葉執意相勸。本就疑神疑鬼的炎螢瞬間抽絲剝繭般的大悟,“為什麽不讓我回去?百裏雅是不是有了其他的女人?!”

在涉及夫君偷腥這樁要案上,任何女人都會化身為世上最明察秋毫的探子。平日一直胸大無腦的炎螢,一想到百裏雅也許正在背著她與其他女人**,被翻紅浪,猝然之間頭腦和身手都變得敏捷了起來。

炎螢“噌——”的化出白色九尾狐的原身,一道雪光也似地奔回天穹城。

木葉姑姑本想炎螢軟的不吃就來硬的,自己先下手為強。

不曾想炎螢在“捉奸”的動力之下奔得飛快,遠遠望去如同一道白色閃電,竟是比平時練功努力了十倍不止。

木葉跌腳,心中暗道不好。

今日好不容易才將炎螢誆出了天穹城,她卻又一時興起要回去。這位二公主真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木葉連忙凝神提氣,追隨炎螢的身後,希望能夠在她抵達天穹城頂之前將她製住。

在三千長階下,炎螢抬頭仰望天穹城頂。

漫漫長階之上空無一人,詭異的平靜。好像有什麽跟她離去時不一樣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血腥之氣。

那氣味卻有些熟悉。

木葉在身後窮追不舍,炎螢縱身躍起,四肢並用,從未如此刻般發奮努力地跨過一道道階梯。

心髒在胸腔激烈的跳動著,“咚咚咚——”血管搏動的聲音傳到耳朵裏來,無限放大,蓋過了世界其他一切的聲響。

腳下的三千長階漫漫無盡。炎螢好像在睡夢中循環往複、原地繞圈,永遠也走不到頭一樣。不知道過了多久,腳下終於一空,她終於站在了天穹城的頂端。

恢複人形的炎螢怔怔地看著周圍四散的屍體,身軀上碩大爪形傷痕赫赫在目。猩紅色的**因寒冷的空氣而迅速凝固成灘,在各處零零散散地開出血色惡花。

那不是狐狸的爪印嗎?

耳後有風聲呼呼,炎螢下意識側身一避,木葉姑姑已經擋在了自己的身前。

剛才她若沒有躲開,此刻已經被木葉拿捏在手中。

“姑姑……”她顫聲問,“這是怎麽回事?”

木葉不欲與她多言,“回去再說。”

“回哪裏去?”炎螢後退了一步,“是回天穹城,還是回塗山?”

木葉緩緩向她逼近,“日後我會慢慢說與你聽的。”

炎螢轉過身,發了狂一般的奔向正殿。

百裏雅呢?

他……還活著嗎?

當四下無人時,她會摟著百裏雅的脖子,萬般挑逗,想要試試這個不苟言笑的男人私底下是否也同表情一樣肅殺。

隻要她想要,他總會配合她。看她追求刺激又咬牙強忍出聲的模樣,百裏雅的眼中似乎也有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

奔過正殿,偏殿,花園。

曾經他們共度歡愉時光的各個角落,如今手足亂濺,屍首四散。鮮血漫溢在地上,帶來黏膩膩、濕漬漬的滯足感。

炎螢忍住想要嘔吐的衝動,一步步地向前走。在心魔深淵的崖邊,她看見了一位稀客。

她的大哥,塗山重明。

塗山重明作為這一代塗山諸狐的佼佼者,與各位玩物喪誌的兄弟姐妹和近親們不同。

他幼有大誌,自小發下宏願,要讓塗山一族重返神界,再振古老氏族的榮光。

塗山重明練爪為器,擅使雙刀,一刀下去兵分三路,留下的刀痕酷似狐狸的爪印。

炎螢未嚐見到有接過大哥第一刀還活著的人,往常她都以為這是因為大哥從來不出刀,全然沒有打打殺殺的機會。

如今看來大哥不僅殺人,還殺得很多,殺得很流暢。因為他要保存自己的有生力量,打從一開始,就不能讓人看穿了他的虛實究竟來。

百裏雅已經被塗山族人團團包圍,逼到了離心魔深淵咫尺之距的尖端。

黑色的海浪拍打著涯邊,聲聲怒吼咆哮著。

海風獵獵,他的衣袂隨風翻卷,給人一種搖搖欲墜的錯覺,似乎下一刻就要跌落懸崖。

然而百裏雅隻是不慌不忙地問:“子桑界主呢?”

子桑掌管禹塗一界,塗山一族若有異動,他應當最先得知,通報自己才對。

塗山重明拭幹淨了雙刀上的血跡,雙刀一縮,如骨回血肉,又是白淨如玉的一雙手。

他客客氣氣地向百裏雅一拜,就像那日在塗山宴席敬酒一般。

“自然是走得比百裏雅天尊早一點兒。”

塗山在子桑界主的管轄範圍內,身為給塗山和百裏雅牽線的中間人士,曾提前去往塗山考察了現場狀況,並且撞見了塗山的二公主炎螢。

那位塗山國主準備敬獻給百裏雅的女子。

活脫脫的回眸一笑百媚生,能夠輕而易舉傾倒君主的絕色姝麗。

子桑向百裏雅秉明,塗山包藏禍心已久。此次送來妖豔美人,定是想要曲線救國,以美色迷惑主上。

百裏雅聽聞日漸衰落的神之後裔塗山一族竟有如此膽識,不但沒有決定斬盡殺絕。反倒生出了好奇之心,想要給予了塗山一個機會,看他們究竟能做到何種程度。

塗山重明身負厚望,終於從幕後走到了他的身前。

百裏雅並沒有為子桑界主的提前逝世感春悲秋太久,十方世界以有能力者居上,子桑界主技不壓人,死傷在戰場中也是難免之事。

他反倒因塗山重明的過度自信而微微一哂。

“若塗山公子如此篤定今日會將我斬於馬下,又為何在我獨身赴宴時,不願當場發難呢?”

塗山炎螢沒來天穹城幾日,便因瑤琴跳海一事憤憤而走。她前腳一回到塗山,國主雲漢後腳就立刻向他發來了邀約。

想來前方龍潭虎穴,塗山氏正已設好了重重陷阱在等待著他。

塗山在多年以前曾經名噪一時,出了一位飛升上界的心月狐大神,從此之後便一蹶不振。

作為一個多年來坐吃等死、安於現狀的古老氏族,隻要他們繼續在風水寶地養著自己那一身肥美的膘,百裏雅未必就有興趣去專門尋他們的麻煩。

畢竟龍爭虎鬥是棋逢對手,虎與犬鬥那是自降身份,毫無進益。

不思進取的塗山九尾狐,在百裏雅眼中和被馴服了的家犬沒有太大區別——

無非是多了八條能搖起來的尾巴而已。

得知塗山氏重燃滔天壯誌,百裏雅體內的熱血也久違地蠢蠢欲動。

於是他接下了塗山國主的請帖,沒有知會旁人和下屬,單槍匹馬出了天穹城,獨身一人來到塗山。

那時塗山的各位長老全數到場,四周還埋伏著塗山重明訓練已久的屬下,便如今日一般對百裏雅形成包圍之勢。

百裏雅端坐於台麵,恍若不聞一般談笑四顧,感受著下方的風吹草動和暗流洶湧。

周圍族人盡皆在等待塗山重明的號令。

塗山重明處事謹慎,在最後關頭收了所有的埋伏。歡聲笑語,如同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百裏雅也笑道:“塗山夫人呢?”

木葉很快就尋來了塗山炎螢,將她推到了百裏雅的懷抱中。

塗山重明自然不會承認是因為對百裏雅天然的恐懼,以及自己無法確保勝算,“當時情況不適宜,不是最佳的戰機。”

“是情況不適宜,還是……”百裏雅緩緩揭開他最後一層遮羞布,“你妹妹當時沒能完成任務呢?”

炎螢已經聽不懂百裏雅說的話了。完成任務……她需要完成什麽任務?

塗山重明的臉色白了一白,“你從什麽時候知道的?”

百裏雅略一沉思,“應該說……一開始?”

炎螢生得那樣美,在動情時又會發出那樣濃鬱的甜香之氣。

舉手投足之間之間的嬌媚,足以讓任何男人喪失理智,陷入意亂情迷的發狂。

男人作為一種上下軀殼和大腦脫節的生物,大概率會心甘情願地長眠在溫柔鄉。

真正意義上的長眠。

“聽聞狐族有至寶媚珠,在修為高者身上能提升法力。在修為低者身上則千嬌百媚,能消耗他人精氣。普通男子與之**三次,足以精虧血耗而亡……”

一道顫抖的聲音遠遠傳來,“爹爹和母後也知道嗎?”

是炎螢開了口,然而這個問題卻是對著塗山重明。

見本應該遠離此地紛爭的炎螢竟突然出現,重明麵上慌張了一瞬,言辭間開始閃爍其詞,顧左右而言他。

“妹妹,百裏雅已是將死之人,你莫要聽他信口雌黃……”

炎螢平日的胸大無腦,更多的隻是想要享受現在,不願思慮一切不合常理的地方罷了。

以為這樣就能保住眼前旖麗明媚的生活,以為如此自欺欺人,美夢就永遠不會有醒來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