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歐陽有點神經病。”林梵一想到他那個人,眉頭就皺了起來,“我覺得他說的是嚇唬人的話,所以就一直沒在意。”

“怎麽神經?”

歐陽玉?大概也隻有林梵會說他神經病。秦峰想到那個人,把煙掐滅。

“神神道道,我現在想起來了我並沒有在任何網站上留找房子的信息,他卻給我發信息,租給我中明路那間房子,而且房租給一百也行,他的目的不是租房。”

秦峰沉思:“以歐陽玉的財力,也不會出租房子,另有所圖的話,他欺負你了?”秦峰踩下刹車,轉臉看著林梵,“嗯?”

林梵搖頭:“見麵次數不多,第一次見麵就是租房子,之後他告訴我離開那棟樓很快我就會死,他說我的命是續的。”

秦峰這才把車開出去,麵色已經沉下去,顯出冷厲。

“他怎麽知道?”

“我也不知道,他很神經。”林梵又想到最後一次見麵,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像蛇似的讓林梵遍體生寒,很惡心,她也不喜歡歐陽玉。

“對你有企圖?”秦峰分析犯罪動機。

林梵沒有說話,瞪著他。

“我的意思,他看重你的陰陽眼?”

“有可能。”林梵恍然大悟,“他可能懂些玄黃之術。”

秦峰想到蘇冉的案子,歐陽玉懂玄黃之術,可他沒有作案的證據和動機,為什麽要殺人取心?是一種祭祀儀式?

很快就到了村莊,一片漆黑,秦峰下車打開手電筒照著四周。突然一聲狗吠,林梵也下車用方言喊了一聲,一隻狗從黑暗裏直躥出來,秦峰回頭狗和林梵就鬧成一團了。

“你喂的?”

“叫大黃,鄰居家的狗。”

秦峰以前帶過警犬,伸手揉狗頭,林梵:“小心它咬你——”

大黃嗚咽一聲坐下蹭著秦峰的手,十分乖巧。

林梵:“……”

不遠處亮起了燈光,林梵指了指前麵:“先過去吧。”

大黃興奮的尾巴搖成了螺旋槳,飛快地衝進院子,又跑出來。木製的大門推開,林梵看到正房門被推開:“誰啊?”

“爺爺,是我。”

林梵喊了一聲,蒼老的聲音停頓幾秒:“丫頭?”

林梵走到門口,在燈光下笑了起來,露出貝齒,說道:“我回來看看,我奶奶的房子鑰匙還在嗎?我還能過去看看嗎?”

老爺子看到林梵感到驚訝,隨即說道:“有,你爸爸走的時候把鑰匙留在這裏了,現在要過去?”

“我過去看看。”

老家的所有東西父親都賣了,那棟房子應該是給了這位遠房的爺爺。

“那你等會兒。”

很快老爺子把一串鑰匙遞給林梵:“你怎麽回來了?你爸爸不是把你帶走了?”

林梵握著鑰匙,歎口氣:“我爸爸去世了。”

“啊?怎麽回事?”

“因為意外。”

“你進來坐?”

“不了,明天再來看您。”

老爺子看著林梵走出大門,他眼神不大好,隻聽到林梵在和誰說話,他什麽都沒看到,頓時嚇出冷汗。連忙關門進去,老婆子在裏麵問:“丫頭回來了?”

“嗯。”老爺子進門坐在床邊,點了旱煙袋,擰眉抽著,“你說那丫頭是人還是鬼?剛剛我看她一個人自言自語。”

“她帶人回來了吧。”老婆子也嚇得不清,“她爸走了?”

“嗯。”老爺子抽完一袋煙,在桌子上磕煙灰,“帶人我怎麽沒看到?”

“那丫頭也是命苦。”

一聲歎息。

秦峰打開電燈拉過林梵的手,並排走在不寬的鄉路。他穿黑色的短袖,皮膚也不白,幾乎和黑暗融為一體。

他的手指溫熱,指腹有些粗糙,林梵的手心冒出了汗。

“你們這裏住了多少人?”

“還有十幾戶吧。”林梵說,“年輕人都去城裏了,都是些老人。”

鞋子踩在崎嶇不平的地麵上,發出聲響。遠處傳來蛐蛐的叫聲,天空零零碎碎散著幾顆星星,吝於給予光明。

“到了。”林梵說。

秦峰拿電燈照過去,一個木製的門樓,磚頭圍牆。

林梵拿出鑰匙開門,秦峰打量四周:“慢點,恐怕有蛇。”

“這裏的蛇不咬人。”

院子裏雜草叢生,散發著陰森。三麵都圍起來的房子,材料古樸,看起來很怪。林梵去開正房門,秦峰觀察四周,跟了過去。

“電閘可能沒開。”

“在哪裏?”秦峰問。

“廂房那邊。”林梵去找梯子,“有點高。”

秦峰用電燈晃了晃看到電閘,發現在廂房窗戶上麵,他咬著電燈抬腿上了窗戶,拉上電閘。燈亮了起來,秦峰跳下來拍了拍手上的灰,拿下手電筒。

“可以了。”

林梵把梯子放回去,默默仰頭看天,個子高就是好。

房間陰涼,有股黴味。

屋子正中間掛著一個老太太照片,秦峰關掉電燈停下來看。林梵找了一塊布擦幹淨椅子讓秦峰坐,秦峰還站著,問道:“這是你奶奶?”

林梵點頭:“嗯。”

她過來從抽屜裏翻出香,火柴已經潮了,擦了幾下都沒著,秦峰把打火機遞過來。

“謝謝。”

林梵把香插上去,拜了拜。秦峰也拜了,算是見家長了。

“你睡這裏可以嗎?”林梵走到西邊的房間,隻有一張小床。“以前我住這裏。”

林梵從櫃子裏翻出被褥鋪上,腐爛味非常明顯。秦峰打量四周,對麵的牆上,貼了滿滿一麵牆的獎狀。“你睡哪裏?”

“東邊那個房間吧。”

桌子上放著厚厚一遝的書,書桌破舊,上麵糊著報紙,很有年代感,這是林梵從小生活的地方嗎?秦峰的生活條件一直優越,沒辦法想象她是怎麽過來的。

林梵把被子翻出來:“有些潮,你湊合著蓋吧。”

“嗯。”

林梵鋪好床,往另一個房間走:“洗手間在大門外。”

牆上還有一個木頭的相框,裏麵放著老舊照片,有林梵的百天照,還有她讀小學時候的照片,她的變化不大。唯一的合影是林梵和奶奶,身後有腳步聲,秦峰回頭,林梵進來:“外麵有井,洗臉的話我給你打水。”

“我去。”

林梵已經拿著洗臉盆跑了出去。

折騰完已經十一點半了,林梵躺在**看著黑洞洞的天花板腦袋裏有些亂,漸漸睡著了。

“林梵?”

林梵嗯了一聲,睜開眼迅速閉上。

“林梵?”

她再次睜開,狠狠地揉了一把臉,麵前是她父親。他父親還是死前的模樣,半邊臉都沒了,血肉模糊,說道:“因為你我連命都沒了!”

林梵不斷往後退,她發現這裏不是老宅,而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她沒有見過,四下都是低著頭走的人,林梵連忙站起來往後退。

“爸爸——”

“那個老妖婆要了我的命,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他突然變了臉,眼睛裏流出了血直撲過來,“因為你我不能投胎轉世!因為你,我隻能無窮無盡地在這裏飄**!都是你!你這個禍害!”

“秦峰!”林梵拚命地掙紮,她喘不過氣,越來越近的臉,林梵似乎聞到了他身上的屍臭,她從喉嚨裏擠出聲音,“不是我不是我!我不知道——秦峰!秦峰救我!”

“林梵?”

林梵猛地坐了起來,視線漸漸清晰,她看到了眼前的人,逆光下秦峰的五官深邃,林梵抱住了他,把臉埋在他的脖子上,急促地喘氣,她怎麽夢到了父親?怎麽夢到他向自己討命?他死後,林梵沒有再見過他的靈魂。

他已經投胎轉世了,他為什麽還在?

秦峰擦了一把林梵的臉:“噩夢?”

林梵哽咽:“我夢到我爸爸了。”

秦峰在床邊摟著林梵,她穿的單薄,溫熱的身體貼著秦峰。發育未完全的胸部貼著秦峰,秦峰順著她的頭發:“沒事了。”

她的頭發很長,柔軟彎曲的頭發披散開來。

林梵緊緊抓著他的衣服,情緒漸漸平緩,是做夢,可夢太真實,她心有餘悸,低著頭離開秦峰的懷抱擦了擦臉:“抱歉,吵到你了。”

這邊房間的床比較大,秦峰示意:“去裏麵睡。”

林梵挪進去,秦峰抬腿上床:“我不碰你,睡吧。”

林梵的臉通紅,拉過枕頭躺下,秦峰坐在外麵打開了手機。

“幾點?”

“兩點半。”秦峰放下手機在旁邊躺下,枕著手臂,偏頭看林梵,“你回來能找到答案?”

“我不知道。”

“找不到呢?”

“那也許我不會死,歐陽玉胡說八道。”

秦峰微微眯了黑眸,沉默許久,說道:“屋子裏有怪味你聞到了嗎?”

“什麽?”

秦峰轉頭盯著林梵:“你的鼻子不是很靈?”

他的黑眸深邃,看不到底,林梵搖頭:“我沒聞到。”

秦峰閉上眼:“睡吧。”

林梵還小,即使睡在一塊,他也不會對林梵起什麽歪念頭。

第二天林梵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沒人了,她呆征了一會兒才起床出門。太陽大好,今天應該可以曬被子,林梵走到門口就看到秦峰和鄰居爺爺在說話。

“爺爺,你過來了?”

大黃先跑過來,林梵揉了揉狗頭。

“過來叫你去吃飯,睡醒了?”

林梵撓撓頭:“麻煩爺爺了。”

連忙回去洗臉,秦峰觀察附近地勢:“現在不種地了?”

“不種了,山地難種。”老爺子說,“原來昨晚是你,我當丫頭和誰說話呢,也沒看到人。”

秦峰:“……”

現在他除了年紀大,又加了一條皮膚黑啊!

林梵洗完臉出來,和秦峰一前一後跟著老爺子往家去,大黃走在前麵搖頭擺尾,宛若一隻大鵝。

“爺爺。”

“嗯?”

“你知道石良村嗎?”

“知道,怎麽了?”

“我小時候去過石良村嗎?”

老爺子停下腳步,回頭打量林梵:“你不記得了?”

林梵不解:“什麽?”

“你奶奶就是石良村的人。”

林梵心裏震驚,這些事她是一概不記得,奶奶辦喪事的時候來的多是爸爸的朋友,她隻顧哭,什麽都不知道。

“啊?”

“你這丫頭,連你奶奶的娘家都不記得。”老爺子歎口氣,似乎不太高興,“你奶奶當年為了你,可是差點把命搭進去。”

“我記性不好。”

“小小年紀怎麽就記性不好?”老爺子說,“你奶奶在泉下有知的話,該有多難過。”

林梵不敢再說話,老爺子念叨了一路。

他們這裏的方言比普通話複雜一點,但不至於聽不懂。

念念叨叨到了老爺子家,老太太已經擺上了飯菜,看到秦峰愣了下:“還有客人?”

“是丫頭的朋友,開車送她回來的。”

“哦哦,那趕快坐。”

白粥配鹹菜,飯桌擺在院子裏,馬紮對於秦峰來說實在太小了。他坐的有些憋屈,接過老太太遞過來的饅頭:“謝謝。”

老太太和老爺子已經吃過了,坐在一邊講林梵的事,順便問問林梵在市裏的情況。林梵一邊吃飯一邊應付聊天,一心兩用。

很快就吃完了早餐,林梵給秦峰使眼色,她想和老爺子單獨說話。秦峰起身:“我不記得車門鎖沒鎖,過去看看。”

“在這地界,沒鎖也不會丟東西。”

秦峰出門,林梵幫老太太收拾碗筷,洗幹淨手出來坐在院子裏,問老太太:“奶奶,我媽媽當年到底怎麽死的?”

“就是難產。”

林梵抿了抿嘴唇:“不是吧?”

老太太拿了豆角出來摘,聞言抬頭看著林梵半晌,歎口氣:“你都知道了?這些事你奶奶活著的時候是絕對不允許人說的。”

她媽媽果然不是正常死亡。

“奶奶,你知道什麽就告訴我吧,我們家就剩下我一個人了。奶奶,我知道我活不久了,我的事你就告訴我吧。”

她低頭摘豆角,一根根地摘。漫長的沉默過後,她開口:“你生下來沒有心跳,當時是我接生,我第一次見這樣的孩子。”老太太說,“既然你知道我也不瞞著了,你媽媽是為了救你而死,她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偏方說是可以續命,結果把自己給折騰死了。”

林梵咬著嘴唇,渾身發涼,她攥了攥手指:“那我——後來是怎麽活下來?”

“具體我不知道。”老太太說,“你一歲才被帶回村子。”

林梵腦袋裏一片空白,歐陽玉說的是真的,林梵的命是別人的。她還想說什麽,電話響了起來,林梵茫然地接通。

“江城又出現挖心案了,來村口,我們得立刻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