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春雪拜隱士 秦孝公茅塞大開
滅頂之災慢慢挺了過來,秦孝公稍稍鬆了一口氣。
一連串的事情都發生在幾個月之間。公子卬做了魏國丞相,對“薛國大商猗垣”大開方便之門,非但特許他將購買自洛陽王室的老舊兵器,經函穀關運入秦國高價牟利;且將魏國囤積的過時兵器和戰車,也全數賣給了猗垣,特許自由處置;隻有鑄鐵和生鹽兩項,遭到了上將軍龐涓的強烈反對,隻有作罷。當洛陽安邑的老舊兵器運送過境後一個月,猗垣再次回到了安邑,向公子卬奉上了一批價值連城的珠寶。公子卬十分滿意,又從丞相府撥出兩萬金交給猗垣,委托他從陰山草原給魏國購買兩萬匹良馬。
進入秋季後,韓、趙、楚、燕都莫名其妙地發生了大小不同的內亂,一時無暇過問六國分秦。這時,從陰山購買良馬的猗垣,趕著馬群從秦國經過,給秦國一次留下了五千匹雄駿的戰馬。兩個月之內,左庶長嬴虔從“猗垣”手中買得的戰馬達兩萬匹之多。櫟陽城大大忙碌了一陣,到冬日第一場大雪來臨的時候,才稍稍平靜下來。
假冒薛國大商的景監,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夜裏,秘密回到了櫟陽。秦孝公和左庶長嬴虔,隆重設宴為景監接風。席間,三人說到夏天的危機、魏國的腐敗、洛陽王室的衰頹,都不勝感慨。秦孝公三次向嬴虔和景監敬酒,**褒揚了兩人化解秦國滅頂之災的莫大功勞;又當場任景監為內史。這是個亦文亦武的職位,執掌都城櫟陽的防衛民治,是中等級別的重職。
政事堂君臣散去,已經三更天了,大雪依舊紛紛揚揚。
秦孝公在廊下看到漫天大雪寒風呼嘯,心中一動,回身取下長劍,披上黑色鬥篷,大步向國府外走去。黑伯看在眼裏,遠遠跟隨在後麵踏雪出宮。城中街巷雪陷踝骨。秦孝公踏雪走向城牆,走進甕城,逐一查看了士卒軍帳,才走出甕城。黑伯注意到君上並沒有原路返回,卻拐進了一條小巷,君上莫非要去看望老石工白駝?
秦孝公剛剛走進巷口丈許,突然停步,貼身一家門口的石柱後。黑伯遠遠看見,小巷深處一個黑影飛上牆頭,倏忽不見了蹤跡。黑伯久經滄海,不急於跟進,守在巷口不動。對六國間人在櫟陽的諸般活動,秦孝公警覺性極高。目下此人,絕非櫟陽國人。他從隱身處閃出,來到那家牆下,利落爬上屋脊,伏身向院中察看。庭院正房燈火明亮,窗欞白布上映出一個長發長須者正在翻動一本大書;窗下伏著一條黑影,顯然正在傾聽窗內動靜。
突然,窗下黑影躥起,一口短劍飛向窗內。窗內讀書人身形未動,手中一支大筆一擺,傳出清脆的銅鐵交擊聲,那支短劍飛出窗外,沒入雪地之中。黑衣人一擊不中,從院中躍上屋脊要逃。秦孝公沒有猶豫,站起身劍鞘平推而出。黑衣人驚呼一聲,一個踉蹌跌入院內。秦孝公伏身屋頂,想看看主人如何處置。
屋內讀書人聽見聲音,開門而出,背著燈光立於廊下笑道:“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學派之間,殺人劫書,豈非貽笑天下?屋頂高士,請勿攔阻,讓這位去了。”跌坐雪地的黑衣人深深一躬,飛身上牆,倏忽消失於雪夜。
讀書人拱手笑道:“雪夜客來,不勝榮幸。敢請貴人光臨寒舍一敘。”屋頂秦孝公略一思忖,跳下牆頭,落入院中雪地。廊下讀書人伸手作禮道:“貴客請入內敘談。”秦孝公拱手道:“如此多謝。”抖抖雪花進入屋內。
屋內不算寬大,溫暖整潔。客人被領進了木牆隔斷的內間。明亮燈光下,一間不大的書房。三麵竹簡木架,四壁俱白,沒有任何飾物。中間一張本色木案,一隻燃著粗大木炭的紅亮燎爐(火盆),設在長大的木案旁。那本大書剛剛合上,從粗黑程度看,顯然是一本抄寫在羊皮上的書,書皮上三個拳頭大的字——鬼穀子。書旁一支兩尺餘長的大筆,罕見的青銅筆管。若非短劍刺破的窗布透進颼颼寒風,小小書房可真是溫暖如春。秦孝公想不到,書房主人竟是一位白發白須白眉高聳的老人,身著白麻布衣,高挑瘦削,明亮幽深的目光滲出一種清奇矍鑠的神韻。秦孝公不禁深深一躬:“雪夜唐突,敢請前輩見諒。”老人笑道:“雪夜客來,擁爐聚談,佳境也。公子請坐。”
“大父,方才有事?”隨著聲音,一個白衣少女飄然走進書房。
老人笑道:“不速之客造訪,這位公子幫忙請走了。”
白衣少女士子一樣拱手道:“多謝公子救急。”
秦孝公忙拱手回道:“不敢當。前輩原是無事,我當作盜賊了。”
老人:“公子,這是老夫孫女,玄奇。孫兒見過公子。”
玄奇再度拱手道:“玄奇見過公子。敢問公子高名上姓?”
孝公正欲開口,似覺不妥,又打住了。正在此時,老人爽朗笑道:“不期而遇俊傑,此乃天賜,何須知名?玄奇上茶。”少女道:“公子稍候。”當即在火盆上架起陶罐煮水,同時利落地收拾陶壺陶杯。
孝公恭敬道:“方才,前輩令強敵知難而退,堪稱世外高人。後生不期得見前輩,幸甚之至。”
“公子謬獎了。老夫得遇公子,大約天意也。”
“前輩高人,果真相信天道天意?”
“天道玄遠,人道直觀。天道為本,人道為末。玄直本末,自有關通也。”
“前輩操道家之學?”孝公目光轉向羊皮大書。
老人爽朗大笑。這時,火盆陶罐中的茶水已經煮沸,玄奇輕柔快捷地將濃釅茶水斟好兩隻陶碗,分置兩人麵前。老人舉碗笑道:“雪夜客來,淡茶做酒,擁爐清談,快哉快哉。”孝公舉杯笑答:“雪夜閑走,得遇高人,快哉快哉。”玄奇一邊補窗戶一邊添加木炭、煮茶斟茶,還傾聽談話,不忙不亂。
孝公問道:“前輩夜讀《鬼穀子》。後生揣測,不速之客是為《鬼穀子》而來。敢問前輩,可是鬼穀子高足?”
老人點頭微笑:“公子對鬼穀子一門有何高見?”
“當今諸子百家,後生隻略知皮毛。聞聽鬼穀神生深不可測,曾在楚國天門山洞中授徒。他的弟子都很神秘。入世者,後生隻聽說有龐涓孫臏。對孫臏知之甚少,不敢妄加評論。魏國上將軍龐涓,多有不敢稱道處。鬼穀子究竟治何學問,後生更是一無所知,尚請前輩指教。”
老人慨然歎道:“鬼穀子,大海汪洋也,難以盡述。即以門人學生論,也是人各一學,且互不相識。其間,難免魚龍混雜矣!”
“人各一學?”孝公驚訝地看著老人,“世間有這等淵博奇人?”
老人點頭微笑:“孔夫子學生,幾乎都是一個味道。鬼穀子不同,學生每人皆是一家之精華。世人所知的龐涓、孫臏,是兵家;即將出山的蘇秦、張儀,是縱橫家。更有法家、陰陽家、道家,許多學生尚不為世人所知。這些學生,都是鬼穀子踏遍天下尋覓的天賦之才。所治何學?先生根據其性情、誌趣、意誌、天賦確定,且都是單獨或同門傳授;非同門學問者,從不相通。鬼穀子究竟有多少弟子,大約永遠沒有人知曉。”
“如此說來,鬼穀子沒有自己的學問?”
老人大笑搖頭道:“天下確無鬼學一門。然則,鬼穀子改製了每一門學問。鬼穀子的法家,迥然不同於李悝、慎到、申不害。兵家,亦迥然不同於孫武、吳起。何以如此?皆因鬼穀子向每個學生滲透了一種求實求變、特立獨行的創新魂魄。每治一學,必出新果。此點,將在最為特異的法家、縱橫家中得以光大。這大約就是鬼穀子學問了。”
“鬼穀子,天下第一高人也!”孝公不禁悠然神往。
老人捋著白須悠悠道:“老夫所知,皆因與鬼穀子門淵源極深。然則,老夫又算不得鬼穀子門人。老夫天性疏淡,對入世之學無法修至極致,隻有追隨先生奔波事務。若是專精治學,豈能知曉無關之事?”
孝公默然沉思,有頃道:“敢問前輩,對方才刺客何以不解到官府治罪,以求根絕後患,卻反將他放走?”
“人間萬事,官府能管幾多?老夫雲遊四海,動輒告官,多有不便。方才刺客,並非劫財盜物,意在此書也。且又未遂,告官何用?”
“前輩慮事曠達,後生受益匪淺。今日本當請教前輩一件大事,奈何夜色將盡。來日,後生將鄭重拜訪請教,萬望前輩休要推脫。”
老人既不問何事,也不加推辭,點頭笑道:“有緣者終當相聚。”
大門外清晰地傳來哢嚓哢嚓的踏雪之聲。白衣少女玄奇笑道:“大父,又有客人來了。”孝公笑道:“小妹,這是我的朋友。前輩,後生告辭。”走到院中,天色微微發白,大雪依舊紛紛揚揚。
玄奇在身後笑道:“哎,別急,還有劍。”抱著長劍跑到院中遞給孝公,燦爛一笑,“還算劍士,起身忘劍。”孝公一笑:“沒有劍士戒心,不夠格也。”三人在大雪中一片笑聲。孝公拱手道:“請勿出門,我自來自去。”拉開院門又回身關好,便聽踏雪之聲漸漸遠去。
玄奇笑問:“大父,這就是人說的不速之客?”
老人沉吟道:“我在安邑曾遇一個奇才,今日又遇一個。半年兩遇,非同尋常也。看來,秦國要有事了。”玄奇笑道:“我看,大父要有事了。”一邊頑皮地比畫著客人的樣子,板著臉道,“來日,後生將鄭重拜訪相求,萬望前輩莫要推脫。”老人一時大笑起來。
三天後,大雪稍頓,櫟陽城還埋在雪中。
按照景監意思,最好等兩天再去拜訪那位老人。他已經查清,老人住處名五玄莊。秦孝公很是著急,認為不能拖延。於是,午後時分,孝公、景監一行踏著陷入膝蓋的深雪來到那條小巷。到得門前,隻見大雪封門,毫無鏟雪掃雪的痕跡,秦孝公心中一涼,莫非老人又走了?景監上前,輕輕叩門有頃,粗簡的木門吱呀開了半邊。
一個少女探出頭來,正想問話,卻見孝公在後相跟,驚喜之情油然而生,脫口笑道:“呀,忘劍士也,快快請進。”孝公素來莊重,卻被玄奇這滑脫出來的俏皮稱謂,引得笑了出來:“若那口劍不拿,就成了不拿劍客,我就整日來取劍了。”少女燦爛一笑,側身開門讓進客人,轉身向屋內叫道:“大父大父,忘劍公子到了。”大家一齊笑了起來。孝公這才注意到,玄奇背了一口短劍,外穿一件白羊皮長袍,緊身束裝,好像要出門遠行的樣子,心中不禁一緊。
這時,老人正從屋內走出,身背鬥笠和一個青布包袱,一身短裝粗布衣,顯然是要遠行了。孝公忙深深一躬:“大雪阻隔,渠梁來遲,不想卻擾前輩遠足,尚請見諒。”老人爽朗笑道:“故人臨門,幸甚之至。雲遊遠行,原無定期。請入內就座。”說話之間,少女玄奇已經進屋打開了苫在家什上的粗布,重新生起木炭火,架起了煮茶的陶罐,不聲不響卻又熱情親切地關照孝公和景監入座,又到院中安排抬禮盒的黑伯一行到偏廂就座。片刻之間,一切都井然有序起來。老人也卸去行裝,換上一件羊皮長袍,悠然坐到案前。
孝公指著景監道:“前輩,他是秦國內史景監。”
景監對老人深深一躬。玄奇正在煮茶,微感詫異笑道:“他是內史,那你是誰?”景監道:“前輩、小妹,他是我秦國新君。”老人絲毫沒有感到驚訝,微笑拱手:“貴客臨門,茅舍添輝了。”玄奇怔怔地看了孝公一眼,明亮的目光漸漸暗淡下來。孝公笑道:“小妹莫待我以國君,當我是一個朋友可好?”誠懇目光中有著顯然的期待。玄奇默然,繼之一笑,悄悄退出房中。
孝公向老人再度一躬,莊重謙恭地開口:“前輩,前日雪夜倉促,未及細談,今日特來拜望,懇請前輩教我。”
“國君來意,我已盡知。秦國之事,老夫自當盡綿薄之力。然則,隻能略為相謀,不能身處其事,萬勿對老夫寄予厚望。”
“前輩,莫非罪我敬賢不周?”
老人大笑道:“老夫閑散一生,不求聞達於諸侯,更不堪國事之辛勞。我師曾言,散淡終身逍遙命,強為入仕必自毀。另者,老夫從不研習治國之道,對政務國務了無興味,確無興邦大才。”
“前輩對世事洞察入微,見識高遠,何以篤信虛無縹緲之學?莫非前輩覺我秦國太弱,不堪成就王霸之業?”
老人微微一笑,略頓一頓道:“國君,可知老夫何人?”
孝公一怔:“五玄莊主人。不敢冒昧問及前輩高名上姓。”
刹那之間,老人眼中淚光瑩然,不勝感慨道:“國君誠摯相求,老夫不忍相瞞。我乃穆公時百裏奚的六世孫……豈能對秦國無動於衷?”
孝公驚喜交集,肅然離席撲地拜倒:“百裏前輩,渠梁不肖來遲。”
百裏老人扶起孝公,黑發白發交臂而抱。玄奇正走到書房門口,見狀默默拭淚,明亮的目光久久注視著孝公。良久,二人分開,都是唏噓拭淚。景監站起來肅然躬身道:“百裏前輩隱士顯身,君上得遇大賢,可喜可賀。”
玄奇揉著眼睛一笑:“大父知道忍不住,早想走,沒走脫,天意也。”
百裏老人悠然一歎:“是也,天意使然。不瞞國君,穆公辭世後,先祖百裏奚回楚國隱居修身。先祖臨終前預言,百餘年後,秦國大興;囑後代遷回秦國居住,但不得任官任事。”
孝公驚訝:“這是為何?”
老人道:“先祖慮及,後人以祖上功業身居要職,不能成大事。是以百裏氏六世治學,從不入仕,實為先祖遺訓。久而久之,亦成家風也。”
孝公沉重歎息:“百裏前輩,而今秦國貧弱,國無乾坤大才。渠梁為君,孤掌難鳴。懇請前輩為渠梁指點迷津,使我國人溫飽,兵強財厚。否則,渠梁何以麵對秦國父老?何以麵對列祖列宗?”
玄奇被孝公感動了,搖著老人胳膊道:“大父,你不是早有謀劃嗎?”老人緩緩捋著長長白須:“秦國之事,我思謀日久,時至今日,機緣到矣!興國之道,以人為本,列國皆然。秦國要強大,就要找到一個扭轉乾坤之大才。”
“然則,世無英才,何處尋覓?”
“國君莫要一言抹殺。方今戰國爭雄,名士輩出,前浪未退,後浪已湧。風塵朝野,多有雄奇。就看求之是否得法了。”
“渠梁派遣多人,遍訪秦國山野城池,何以大才不遇?”
老人大笑:“治國求賢,何限本國?自古以來王天下者,皆是放眼天下搜求人才也。穆公稱霸之一批重臣,先祖百裏奚是楚國奴隸,治民能臣蹇叔是宋國庶人,大將丕豹是晉國樵夫,理財名臣公孫支是燕國小吏,大軍師由餘更是金發碧眼的胡人。此五人皆非老秦人,穆公卻委以重任而成霸業。孔丘為此讚歎不已,‘穆公之胸襟,霸主小矣,當王天下’!由此觀之,治秦者未必秦人也。自縛手腳,豈能遠圖?”
孝公思慮深銳,豁然開朗:“前輩是說,向列國求賢?”
“然也,向山東各國搜羅人才。”
孝公不禁興奮道:“景監,回國府即刻擬定一道求賢令,向列國廣為散發,大國小國,一個不漏!”景監興奮應道:“遵命。即刻就辦。”
百裏老人微笑:“我將帶秦公求賢令一道,為秦國謀一大才。”
玄奇急切道:“大父,誰呀?”老人神秘一笑:“誰呀?我也不知。”玄奇向爺爺做了一個鬼臉,眾人不禁笑了起來。
看看暮色將至,秦孝公站起,吩咐抬進禮盒。百裏老人正色擺手道:“我觀國君,非是俗人。秦國目下正在艱難處,此等物事,當用於可用之處,老夫豈能受國難之禮?”孝公無言以對,隻有深深一躬:“大恩不言謝,渠梁當對百裏氏銘刻在心。天色已晚,渠梁告辭。兩三日後,求賢令定然送來。”
百裏老人送孝公一行到院中,寒風卷著雪粒打來。孝公堅執不讓老人送行。老人殷殷道別,囑咐玄奇代為送行。直走到門口,玄奇沒有說一句話。孝公已經踏出了門檻,又釘在那裏默默沉思,猛然回身對玄奇拱手道:“小妹,我觀你遊曆多於居家,謀麵頗難。渠梁欲送小妹一物,以做思念,不知小妹肯接納否?”刹那之間,玄奇明亮的目光直視孝公。孝公真摯的目光坦然相對。
兩雙對視的目光在詢問,在回答,在碰撞,在融合,在寒冷的冬日暮色中化成了熊熊的火焰。良久,玄奇默默伸出雙手,臉上飛出一片紅暈。孝公從懷中取出一支六寸長的銅鞘短劍,雙手捧到玄奇掌中。短短劍身帶著溫熱,玄奇雙手不禁一抖,眼中閃出晶瑩淚光。孝公專注地看了玄奇一眼,轉身大步去了。
走得幾步,玄奇默默趕了上來。孝公回頭,玄奇從腰間解下自己所佩的一尺劍,雙手捧到孝公麵前,雙眼射出熾熱明亮的光芒。孝公緩慢艱難地平伸雙手,緊緊抿著的嘴唇簌簌抖動,堅定地融匯著玄奇的目光。玄奇將短劍緩緩捧到孝公掌中,雙眼蒙矓,臉頰一片緋紅。
夜色降臨,寒風料峭,雪光映襯出兩個久久佇立的身影。
“不移,不易,不離,不棄。”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渾厚的誓言與深情的吟誦,在潔白的天地間抖動著、燃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