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意外

那人像是沒見過東西似的,心全被外頭那些奇異的東西吸引了。

帶著軲轆瞬間飛馳而過的馬車?

不對,沒有馬。

他沒聽到蘇莘的問題,而是興奮地轉頭拍著蘇莘的肩膀,問她:“這是什麽車?為什麽沒有馬也能動?”

已經說不上她心裏是什麽感受了,隻覺得有無限蒼涼在她心間奔湧,她愣愣地說:“這是汽車。”

沈今更興奮了,覺得他平日在衙門裏好事做多了,失足落水去世後上了天。

仙氣拉的車,就是“氣車”吧!

蘇莘烏黑的眸定格在了一處,整個人呆滯在窗戶前,望著那半人高的窗戶台,恨不得一頭撞上去。

心裏的荒草都能卷成一句話了:如果能回到幾個小時前就好了。

時針往回撥轉四個小時。

“嗡嗡——”連續幾聲震動在周圍環境裏響起,每個震動間隔三十秒左右。

“到點了,工資到了。”

“不用看,三千三,一分不多,可能還少。”

“截至目前,物價上漲兩次不止,工資依然不動如山,就好像我們視頻底下的評論,不管發什麽內容,總是清一色的兩個字‘勸刪’。”

工作室裏的吐槽一到發工資就不斷,往日裏總是義憤填膺批判老板的蘇莘,今日卻沒了動靜,埋頭在桌子上寫著什麽。

“蘇莘你寫什麽呢?”離她最近的人伸出手肘捅了捅她。

“辭呈。”

整張紙洋洋灑灑一大片,今早從她坐到這裏,就動筆開始寫了。

秀氣娟麗的小字寫的滿滿當當,兩字之間幾乎無距離,每個字每個字都貼的極緊,如果紙離得稍遠了,看起來密密麻麻的,就像是螞蟻一般。

其實說是辭呈,其實不然,因為這滿滿當當的一大張都是diss老板的話。

而且要不是她沒紙了,她估計還能憋出來幾萬字。

如果畢業寫論文的時候,靈感也有寫辭呈時這麽絲滑就好了,那畢業證不是手到擒來嗎。

她在最後橫線的小角落裏,畫上了意猶未盡的句號。

她將辭呈拿到嘴邊,輕輕地衝著最後結束的地方吹了吹,將筆墨吹幹。

椅子刺啦一聲,她扶著桌子站起來,一手捏著紙,一手揉著因為坐時間太長而酸痛的腰。

然後轉身一步一個腳印地朝著樓梯的位置走去,在一眾的目光追視中,她擺擺手,說:“辭職去了。”

接著就消失在了人的目光中。

“嗬,我就看不慣她這副模樣。”蘇莘對麵工位上的女人看著她離開,哼了一聲,頗有不滿的開口。

眾人麵麵相覷,都選擇沉默不語。

而她對著辦公桌上的鏡子,順了順自己的頭發,然後從香粉色的香奈兒小包裏掏出一隻口紅,補上了一個濃豔的妝。

.

辦公室

剛給人轉完錢的沈今哼著小曲澆著花,外邊天氣天寒地坼的,屋裏的花開的卻像他的心情——極好,因為這個月賺了不少錢。

他哼曲兒的動作被一陣敲門聲打斷,不過也沒甚在意,他心情不錯地說:“請進。”

他澆花的動作不停,他異常寶貴這盆花,自從有了錢之後,他都感覺他自己變得有些迷信了。

就前幾天,他去廟裏捐香火錢的時候,門口一個頭發花白的老爺子攔住了他。

那老爺子一根黑頭發都沒有,青衣上身一眼便讓人覺得是行家。

不過他也沒算命的打算,就目不斜視的路過了他的攤位。

“無量天尊,”老爺子雙手合十嘴裏念了一句,然後伸手將他攔住,在他疑惑的目光中開口:“閣下與老身有緣,可否容老身替閣下卜上一卜。”

他狐疑地看著其他攤位門庭若市的模樣,又看了看他清冷的攤,有些猶豫。

“老身隻卜有緣之人。”

沈今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

老爺子盯他許久,他被看得有些發顫,他剛想退後一步說要不算了,老爺子就移開了目光。

“平行,妙遇。”老爺子盯他良久隻說了四個字,他有些不理解,剛想開口問是何意,老爺子又張嘴了。

“不遠處的廣場邊有家花店,裏邊有盆馬蹄蓮,你進去說是老身引來的,裏邊的人便會將花贈予你,這盆花還望閣下好生保管。”

還不等沈今回神,那老爺子就將攤位上的東西收拾進盒,身體健碩的扛著箱子朝遠處走去,嘴裏還念著:“切記好生保管,他將與你在這個世界的一切都相關聯。”

“切記,切記……”

他細細地品味那句話,卻怎麽都沒想明白,但也還是按照他的意思做了。

將那盆花接來悉心照料。

蘇莘推開辦公室的門,看見的就是萬惡的資本家打理自家後花園的模樣。

她心裏冷笑一聲,手裏捏著密密麻麻寫滿了的辭呈,仰起頭走的輕鬆無比,那一刻她感覺手裏拿的不是辭呈,而是一台鼓風機。

讓她腳底生風的鼓風機。

勞動人民站起來了,她馬上就要逃離資本主義的壓榨了。

她將那頁紙用力地拍到沈今麵前,沈今正在澆花的手一頓,目光從花落到了蘇莘身上。

疑問之意不言而喻。

蘇莘將辭呈拿起來,舉到沈今眼前,她停的距離正好,剛好可以讓沈今看到上邊的字。

開頭第一句:滾吧,壓榨人民的資本主義。

看到第一句他就知道後邊的內容了,細長的睫輕眨一下,移開了目光。

又是一個送錢的。

他慢條斯理地放下澆花壺,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脆生的嗓音在蘇莘耳邊響起。

“簽合同時有條約規定,在本工作室工作不滿一年,主動離職的,需繳納違約金10萬元人民幣。”

他單肘撐著窗台,另一隻手鉗住腰頸,雙腿交疊在一塊,這是一幅慵懶又隨意的姿態。

如果隻看照片,肯定想不到剛剛那段毫無感情的話,出自眼前這個男人。

所有人一定都以為兩人正在進行愉快的交談,因為男人的白皙的臉上還掛著未落下去的笑容。

蘇莘看著他這副模樣,聽著違約金,身上的血立馬全部湧上腦子,漲紅的腦袋讓她有些控製不住自己。

違約金?入職的時候可沒人說啊!

她已經沒有任何思考的能力了,重重的呼吸聲伴隨著她揚起的拳頭,想下一秒就砸到他的臉上,那看似白淨人畜無害的臉上,如果掛上她這麽猛烈的一拳,應該是頂好看的。

可是想到錢包裏僅剩的幾百塊錢,物質條件不支持她這麽幹。

蘇莘怒氣衝天,人不能打的話,物件總行吧!

蘇莘轉著腦袋尋找目標,低頭將目光落在了那盆嬌豔欲滴的馬蹄蓮上,它盛開的模樣好像也似主人那般作威作福。

人打不得,一盆花的錢她還是賠得起的。

蘇莘把拳頭張開,將全身的怒意都聚集在巴掌上,衝著開得正豔的馬蹄蓮,用力地一掃。

“不要——”

沈今看蘇莘怒氣衝天的模樣,原覺得好笑,可沒想到下一秒她就將火氣衝向了他的馬蹄蓮。

——那可是他的命啊。

打他都不能碰那盆花啊。

他尖吼著去阻止,可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嘭——”

花盆碎在了他的腳邊處,那一瞬間他什麽反應都做不出來,隻低著頭,眼睛直勾勾地望著那盆已經四分五裂的馬蹄蓮。

缺了氧的腦袋供不上呼吸。

他暈在了蘇莘麵前。

如果上天再給蘇莘一次機會,她一定將拳頭打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