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聖嬰法師

嗯?又是黑嗎?難道我在做夢?

對了!這一定又是夢,隻要醒過來就好了!

“咳咳,呼——”一陣連續的咳嗽後,那種似乎被人掐住脖子的憋悶忽然輕鬆了下來。

“阿彌陀佛,施主,您醒了!”剛一睜開雙眼,一個光溜溜的腦袋映入我的眼簾,仔細端瞧,竟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和尚。

“呃……”我剛想問話,卻見小和尚雙手合十繼續說道:“這位施主,我家方丈早已恭候多時,請隨我來吧!”

啥玩意?方丈?按照影視小說裏的套路,我是不是被上蒼選中的人,然後老和尚會賜我秘笈並將一生功力傳授給我?

此時前方的小和尚已經推開一扇門,一蹦一跳地走了出去,我便趕緊三步並作兩步地也跟了上去。

要說這小和尚走在前麵,看起來還真是讓人感覺有些怪異——他不隻走得飛快,而且是一蹦一跳地走。此前我一直以為和尚都很嚴肅,可是……我抬眼望了望天邊早已高懸的明月,又低頭看了一眼腳下鵝卵石鋪出的小路,咦?這小和尚為什麽沒有影子?!

我的心一瞬間沉入了穀底,一股涼意從脊梁骨抖出,瞬間襲遍全身。

“我說你呢,愣那兒幹啥?跟上啊!”小和尚顯然有些不耐煩,回身望了我一眼。這一回頭不要緊,這時我方才發現,這小和尚麵如白紙,竟是白得完全沒有一絲血色!

“來人呐!見鬼啦!”我大喊一聲,調頭便跑,這時忽然聽得身後傳來一句蒼老而低沉的聲音:“一把歲數了還總嚇唬人,退散!”

莫不是有高人相助?我止住腳步回身望了一眼,隻見一個和藹的、很是瘦弱的老和尚站在了身後不遠處,而那詭異的小和尚卻早已不見了蹤影。

“大師救命!大師救命呐!”我雙手合十地奔了過去,撲倒便是要跪,那老和尚微微一笑,伸出一手將我扶住,同時說道:“阿彌陀佛,施主受驚了!我那徒兒不是惡人,隻是生性頑皮,用了些障眼法和施主開了個小玩笑罷了!”

小玩笑?我靠,我差點尿了好嗎?不過我眼見這老和尚衝我招了招手轉身便走,明白這是讓我跟上,也就沒好多說什麽,硬著頭皮隨著老和尚繼續一路向前。好在這一路也沒見什麽幺蛾子,行至寺廟最深處的一座院落後,抬眼望見院門上掛了個超級直白的牌匾,上書“方丈”二字。

“來!”老和尚站在門前輕言一聲,便伸手推開了院門。院內點著微黃的燈,讓我的心境瞬間安寧了很多。

莫非這老燈就是方丈?好像不給力啊!我隨他進入了方丈的裏屋,簡單掃視一圈後,見他正眯縫著眼對我笑。這老和尚戴了副眼鏡,與其說是高僧,倒更像是一個剃了光頭穿著僧袍的老學究。

“大師……我……”這老燈隻會這樣看著我,我生怕看久了會愛上我。我覺得還是應該先說出我此行的目的,不想那老和尚把左手食指放在嘴唇邊,微微闔眼,示意我不要說話。

我靠,要不要這麽曖昧的表情啊……

我正犯著嘀咕,這老和尚右手又從懷中掏出一個包裹,並示意我湊近,打開這包裹一看,竟是一捆麥穗。隻是這麥穗看上去非常奇怪,一粒粒是白的,又好似是石膏。我不解地望向老和尚,他這時方才開口對我說:“老衲法號聖嬰,此物為施主的一個故交托我轉交與你,請施主你務必保管好,來日自有他用!”

啊?我原本是想來迎江寺開解內心疑團的,怎麽感覺又被附加了更多的謎題呢?我追問老和尚:“這個聖嬰大王,哦不是,聖嬰法師!這石膏麥穗是誰讓你給我的?還有,我不小心掉入貴寺一個陷阱,哦不,是某一間屋子,然後……”

“然後如何?”那老和尚對我笑了一下,朗聲說道“解鈴還須係鈴人,施主,所有的果,皆有一個因;而所有的因,卻都由你而起啊!”

“由我而起?”我不解地問道:“大師,我……我這個語文不是特別好,您……您能說得更直白一點嗎?”

“哈哈哈!”老和尚一陣莫名的笑讓我更加摸不著頭腦,半晌,他開口對我說道:“施主今日先回去想想,倘若真是沒有慧根,明晚再來找老衲開解如何?”

……

“哎?那後來呢……”第二天下午,武剛聽著我的離奇遭遇,又把他那張油膩的大臉伸在了我眼前,我厭煩地把他推到了一邊:“啥叫後來?後來就是我真心是想了一夜,但是啥都沒想明白,所以今天讓你陪我再去趟迎江寺!”

“啥?!”武剛連連擺手道:“你把那地方說得太邪性了!我可不陪你去!”

“你個死胖子,把平常吃老子的煎餅都吐出來!”我聳了聳肩,一把將他拐入肘下說道:“沒TM你給我壯膽,我也不敢去啊!你到底去不去?”

“去去……你趕緊鬆手,我快被你掐死了!”武剛連連求饒道。

“你這是又翹班了唄?”我鬆開武剛,輕錘了一下他的胸口道。

“那可不……我大魚哥說有事,那還不第一時間趕到?”武剛望了望天,然後嘴角一咧:“你看,這天黑還早,跟那老和尚的約會還有段時間,要不然——網吧開兩局LOL?”

屌絲有三寶,香煙、硬盤、互聯網。一眨眼的功夫,天色已經轉黑,武剛正為自己剛剛拿下的四殺興奮不已,卻被我無情地拍了拍肩膀:“走啦,迎江寺,辦正事!”

為了能不負今晚的約定,我特意選了個寺廟不遠處的網咖。不過5分鍾的時間,我和打著哈欠的武剛已經站在了迎江寺的大門口。此時廟門緊閉,我輕輕地扣了扣門上古樸的拉環,“當當當”三聲,便是一副靜候佳音的樣子。

半晌,沒人應答,我又輕敲了三下,依舊無人回應。

“哎我說你磨不磨嘰啊!”武剛一巴掌把我扒拉到一邊,舉起拳頭衝著那門便開始狂砸,邊砸邊喊:“開門啦!菩薩駕到啦!”

“喂,武剛,你瘋啦!”我一把推開武剛喝道:“這好賴是個佛門清幽之地,怎麽這麽胡來!”

也就在此時,且聽門後木插銷輕微作響,隨之“吱啦——”一聲,一個滿臉寫滿不爽的中年和尚打開了廟門。武剛得意地望了我一眼,轉而對那和尚說道:“阿彌陀佛!這位大師,我的兄弟蕭雨——綽號大魚,也就是身邊這位,約了貴寺方丈聖嬰法師!”

“去去去!神經病啊!”那和尚連連揮著手對我們驅趕道:“什麽聖嬰法師,我們這兒沒這人,上香明天請早!”說罷便要關門,卻被武剛一胳膊給支住了。

“哎我說你這禿驢!不想幹了趁早說啊!”

我這發小武剛,性格火爆,從小便是打架一等一的好手,此人不僅人高馬大,就單說一張滿是橫肉的臉,皆是寫滿凶相。那和尚見武剛一臉凶神惡煞的氣勢,聲音就立馬低了三分,連連陪著不是,然後苦口婆心地說:“我們這寺廟是真沒這人呐……您看,是不是弄錯了?”

“你們方丈不是叫聖嬰法師?”我在一邊追問。

那中年和尚苦著一張臉答道:“小寺方丈叫聖權法師,貧僧這還敢弄錯嗎?而且我們方丈現在出差參加省裏的佛學研討會,下周才回來呐!”

“誒?大魚,這可就是你不對了啊!”武剛把大腦袋剛一衝著我,那和尚見機會來了趕緊“砰”一聲的就關上了廟門。“你是不是真的犯迷糊了啊?人說了沒這人——我看他那熊樣,應該也不會是在騙咱!”

我緩緩從腰間掏出一個小布口袋,將昨晚獲得的石膏麥穗倒在了自己掌心,然後舉在武剛眼前無奈地說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在騙你咯?”

誠然,這個世界絕大多數的故事都是有著一個固定套路的結局——在情感故事中,男女主角或衝破阻礙或破鏡重圓,終成眷屬是結局;在修仙故事中,男主角或屌絲逆襲或隻手遮天,carry全場是結局;在盜墓故事中,小分隊或重見天日或收獲滿滿,劫後餘生也算是一種結局。

但是還有很多故事,它們的結局是晦澀而不明朗的,並非那些走過的先人故意留下懸念,而是其中很多過程需要經曆才可以體會,很多狀態需要沉澱才可以感受,很多謎題需要思索才可以明白。

我歎了一口氣,感覺自己還沒從一個坑中爬出來便又掉進了另一個更深的坑。

此時身邊的武剛早已哈欠連天,我望著這個在外麵橫衝直闖霸氣側漏、在我麵前卻被欺負到不行的胖子,終於是心軟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回去睡吧,明兒還要早起出攤呢!”

“明兒?明兒還真不成啊!”武剛舔著嘴,從兜裏摸出兩根煙遞了過來,我隨手接了一根,他趕忙為我點上,一邊點一邊說道:“明兒是農曆六月二十八,奔浪節!你那煎餅攤夠嗆能有生意,現場都是免費吃喝的!”

“咳——”聽武剛這麽一說,我一口煙直接嗆出嗓眼兒,生生在那咳嗽了起來……這倒黴催的死胖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在安慶,每年有個傳統節日——奔浪節,就是在農曆六月二十八,也就是公曆7-8月最熱那會兒,由適齡男女一起在江中遊泳,最後論個快慢輸贏。犯水的我早就拿這套當耍猴戲,無奈地方旅遊局扶持這個項目,各種互聯網直播更是早早掛上了廣告,所以我連連搖著手,一邊咳嗽一邊喝道:“你……你快別跟我扯這出了,我絕對不會陪你瘋的!”

“咋啦我的大魚哥哥?”武剛拍著我的後背說道:“不就是不會遊泳嘛?沒事兒,你不參加就幫我看衣服——我參加!每個參與者都能有100塊錢紅包呢!”

“你缺那錢?我給你!”說罷我便要掏腰包,卻被武剛一把攔住。

“重在參與嘛……再說了,美女超多的!你說咱哥倆這一直單著,對吧?嘿嘿……”武剛說到此處,竟然咧嘴發出了花癡一般的笑。料想他的腦海中,此刻眼前應該早已是波濤洶湧的美好世界了吧……

雖然依舊懷揣著對奔浪節的不屑態度,但是我最終還是答應了武剛明天不出攤,陪他去江邊賽場看美女。武剛這才吹著口哨樂嗬地回家去了。

和武剛分道揚鑣之後,等我回到自己家中時,已然到了後半夜。剛步入家門,發現父親坐在客廳看著一張手稿。

“爸,還沒睡啊?”我隨口打了個招呼。

“嗯,明天奔浪節,我是讚助商代表,要致辭……”父親眼睛都沒有抬一下,不過他老人家心裏也清楚,我是決然不會參加這種比賽的。話不投機半句多,為了避免滋生更多麻煩,我便趕緊摸回樓上自己的房間,連燈都沒敢開,倒頭便鑽進了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