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士別三日

薑沉璧蒙了一瞬,瞪大了眼睛看顏弈:怎麽回事兒小老弟??你打架之前不用和我說一聲嗎?!

顏弈卻向她騷包地眨了一下眼睛,大意是,放心。

放什麽心啊放心!薑沉璧簡直要咆哮了,你不知道自己還有傷在身麽?那管家看著五大三粗的就不好對付好不好?

“可是,屬下記得,顏少爺似乎不會武功?”

“略懂略懂,雖然不怎麽高強,收拾你還是夠了,少廢話,敢不敢吧?”顏弈一指湖心亭,你我亭上見分曉!

那霍子期既然能成為薑府的總管,自然是有家底功夫在身,如今陡遭挑釁,對手還是看起來弱不禁風的顏少爺,他心裏幾乎冷笑出聲。

“那屬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大夫人,大夫人出事了!”

前廳,宋婆子跌跌撞撞跑了進來,一臉驚慌失措,“不好了,四小姐帶回來的新姑爺...和管家打起來了!”

“什麽?”薑府的大夫人裴毓秀,自薑家老爺過世之後掌權,而今已經近五年——她不見薑沉璧,原是宮裏來了人傳消息,反正薑家四小姐也不是什麽得寵的主,怠慢一時半刻也沒什麽,可是顏家就沒那麽好得罪了!

“你們這群糊塗東西也不攔著!霍子期可是府上一等一的高手,他將顏家那廢柴少爺打出三長兩短,教我如何交代!?”

“可是...可是...”

宋婆子小心覷著夫人的臉色,半晌才道,“可是看情形,似乎顏二少爺占了上風,夫人,您快去看看吧!”

裴毓秀眸子一縮。

那個廢柴少爺站上風?怎麽可能?

匆匆撂下茶碗,她提著繁複羅裙,一路直奔聽風別院。

那裏早已圍了密密匝匝三圈下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地議論著,宋婆子揚聲斥道,“通通讓開,大夫人到——”

薑沉璧的心底,漫出一絲冷笑。

顏弈將霍子期撂翻進湖水裏的那一刻,她的胸口忽然間劇震一下,是前世宿主的記憶,在絲絲縷縷地重現。

她如何被巧言令色地誘騙,如何春心懵懂,如何悄悄地遞過去一封少女心事,如何花前月下被哄了些許日子,一瞬間,所有的一切全公之於眾——

薑沉璧,薑家四小姐,成了水性楊花的、千夫所指的女子!

父親劈頭蓋臉的耳光,親眷嘲諷冷漠地觀望...

唯一忠心的婢女被生生拷打得血肉模糊,唯一親人的弟弟被送出府不知死活...

好、好,很好。

那霍子期雖然被扔下長亭,卻終究有三分功底在身,掙紮著要浮上岸來,就在他的手要觸碰到圍欄的時候,薑沉璧麵無表情地抬腳,一踹。

這一次,為無辜的婢女。

霍子期求生的欲/望極強烈,另一隻手要向前抓去。

薑沉璧靜靜地看著他,又是一腳。

就是這樣一幅令人憎惡的嘴臉,欺騙了她身體裏的宿主,或許這個不受寵的小姐,曾把那份虛假情誼,當做侯門裏唯一的溫暖。

然而,一切步步為營,都隻是為了讓她身敗名裂

“哎喲,四小姐,使不得、使不得呀!”宋婆子領著大夫人姍姍來遲。

薑沉璧回首,看到了那個華袍美婦——單羅髻,朝鳳釵,饒是年渝四十,一張臉龐仍然保養得無一絲皺紋,她微微蹙眉,“老四,你這是做什麽?”

“如夫人您所見,管教下人。”

大夫人既然到了,這男人的狗命她是取不得了,薑沉璧微微福了福身,“這狗奴才出言不遜,再三衝撞於我,還指點當年舊事,辱及我夫君——”

顏弈點了點頭,“是啊,大伯母,貴府下人實在熱情,再三邀請小子同他過招,小子盛情難卻,隻好輕輕揍了他一頓...”

輕輕揍了一頓?!

大夫人裴毓秀臉色變了幾變,最終才勉力擠出一個長輩式的慈母笑,“顏府上下製度森嚴有序,顏二少爺果然....果然....”果了大半天也沒果出個所以然。

宋婆子忙接話,“果然氣度不凡,能文能武啊!”

顏弈收了折扇,衣袂飄飄,笑得一臉雲淡風輕。

“您謬讚了。”

回到正堂,三人對坐,宴席才算開了,丫鬟仆從魚貫而入,流水一般安靜無聲地將珍饈佳肴上了滿桌,顏弈早就餓了,又打了一架,如今盯著盤盤盞盞一陣風卷殘雲。

薑沉璧瞪了他好幾眼,拚命暗示:兄台,你是二少爺啊!矜持點好不好!我還沒動筷子啊!

顏弈回望,眯眯眼笑: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本來薑沉璧是不想管他吃喝這等小事的,問題是顏弈埋頭苦吃,就隻剩下她一個人和大夫人虛與委蛇了啊!

“沉璧,先才一直想派人過去問問,你在顏府一切可安好?”大夫人拉著她的手,殷切問候,薑沉璧被她身上濃烈的脂粉香氣熏得想打噴嚏,聽聞此言,真想翻個白眼給她。

新娘子剛入府就被小姑子的下人踹了一腳,醒來發現自己被綁起來了,你說好不好?

雖然小姑子無理取鬧,大哥心思深沉,但是他爹也不是個好惹的主啊!

大婚三日,自己被分到西廂房,然後遇上了采花賊,你說好不好?

如果真心掛懷自己,又怎麽會在風口浪尖上,將自己甩包袱一般甩給顏家?換句話說,如果此時此刻占有這具身體的不是她薑沉璧,而還是原先那個懦弱的四小姐,是不是早就死於非命了?

“托福,不錯。”

雖然心裏腹誹千百句,薑沉璧也不會宣之於口,反而麵上微微笑了一笑,顏弈十分察言觀色地給她剝了燜蝦,悉心沾了沾薑汁,“娘子,吃蝦。”

薑沉璧嬌嗔,“夫君,喂我嘛!”

她本就生了一張清純明豔的稚嫩小臉兒,偏偏聲音清甜,如米酒一般醉人,顏弈被這猝不及防的撒嬌唬的手抖了一下。

乖乖,這誰頂得住啊。

一旁的大夫人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有些不合時宜,她索性沉默了下來,心裏暗暗思忖著。

傳聞中的顏弈是個流連花叢的浪**子弟,身子骨弱眾人皆知,怎麽搖身一變,成了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本以為完全構不成威脅的懦弱小姐和廢柴少爺,如何今日看來,竟隱隱有了幾分佳偶天成的味道?

她這幾年掌家,端是個八麵玲瓏的主子,自然麵上對薑沉璧親切許多,薑沉璧也見招拆招地應和著,這一席飯吃的叫一個漫長。

“大夫人,女兒這次回來,除了跟您請安之外,便是想順帶處理一下...積年的舊事。”圖窮匕見,薑沉璧也不再賣關子了,“到底女兒已嫁做人婦,清譽還需得自持。”

“那四小姐的意思是?”

“霍子期,以及所有與舊事有關的人,交由我來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