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阿涅爾的故事
我不習慣被不熟的男人觸碰,所以,本能的反應就是猛地掙脫開他的包圍,心思打了個卷,訕訕道:“我不做替身!”
他追來,再次將我抱在懷裏,我在那一刻突然失去了反抗的勇氣,我又一次想到了程浩楠,想到黃昏的大樹下那擁抱的身影,忽然就被刺激到了,心裏似被針紮過般的疼,眼淚漫上來,我無聲地抽泣。
昆布的身子不算強壯,但懷抱溫暖,他吻著我的後頸,濕熱的呼吸噴灑在肌膚上讓我的心一陣陣顫栗。
“哦,對不起,對不起,栗文沁,栗文沁,它是你現在的名字……如果你喜歡,那就這樣吧……”他將我抱得更緊些,
一遍遍地闡述著。
我無能為力,任他抱著,淚水流得更凶——我想,就這樣吧,我真的是無能為力了。
我說我什麽都不記得,他把我圈在懷裏,輕聲說,“偉大的海神波塞冬把你送回到我的身邊,就是為了讓我贖回曾經的罪過,這一次,我不會再丟掉你了。”
這個可憐而愚蠢的男人啊,讓我的心泛起絲絲的憐憫。
我一直在哭,不停地說著對不起。
他安慰我,在我的額頭,臉頰上落下無數的吻,又是淚水,又是口水的,我覺得自己的臉一定難看死了!出於一種自衛的本能反應,我的手橫在胸前,想推開他,又不大敢太過激烈,難道這就是伽羅要的結果?我在心裏把那該死的伽羅的祖宗又問候了千萬遍。
昆布意識到我的掙紮,他並沒有像以前那樣知禮守矩地劃分界限,這一次,他變得很強硬,他固執地將我摟緊在懷裏,哀哀央求著,“我知道我知道,偉大的波塞冬收走了你全部的記憶,就是要給我們這個機會重新開始,所以,親愛的,不要怕,我會保護好你的!”
聽到這話,我哭得越加洶湧了。
那個傍晚,昆布拋開王上的慶典宴會,拋開那位遠道而來的安吉親王,還有他尚未謀麵的麥德休斯的索菲婭公主,隻是為了確認一下我這個冒牌貨,可生活往往喜歡和人開玩笑,所有刻意的偶然最終走向必然的結果,那就是他終於實現了神的預言,他的阿涅爾在我的身體上複活了!
太過順理成章的事情,往往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這一點,伽羅做得天衣無縫,而昆布呢,他究竟是因為大意了還是明知是圈套還要往裏鑽呢?如果是前者,那他明顯不是伽羅的對手,在這場奪權的較量中他已經敗下陣來,而如果是後者,我感到心痛,隻能說明他太善良,仁義,他的婦人之仁最終會害了他——
不管是哪一種,都有我的推波助瀾,我難辭其咎。
後來,昆布就給我講阿涅爾和他的故事。
阿涅爾本是德爾博克家買來的一個小奴隸,剛來的時候六歲多一點,人雖是瘦瘦的沒有二兩肉,但人小鬼大,小姑娘很聰明,是個鬼靈精,會討人喜歡,深得德爾博克老主人的喜愛。
八歲那年,王上的生日,她為德爾博克捧上壽禮,並屈膝道萬福,用家鄉話對王上說了句:“祝您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鬆!”
這句話,我在閑來無事的時候也教給了那隻鸚鵡……哦,我明白了,一定是那隻鳥也說了相同的話。
當時,當阿涅爾說出那句話後,大家也是麵麵相覷,都不懂啊。
小姑娘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就像兩粒晶瑩的紫色葡萄,閃著無邪天真的光芒,她嘴角彎彎,
一臉虔誠地望著王上,沒有一絲懼色。
王上就很納悶,這個小奴隸竟然不害怕,真是有意思!
於是,就問她是什麽意思?
她略一沉思,嘴角一挑,頭略歪,唇瓣輕啟,吧吧吧一通說,音色和悅,表情委婉生動,更加稱得一雙大眼熠熠生輝,讓人看了越發憐愛喜歡。
阿涅爾用當地話解釋了一遍,歪打正著,因為這裏的東方正好有一片海,南山也確實存在,而且還挺高,所以把個老王上說得是心花怒放。
美狄娜王後也非常喜歡這個小奴隸,就把她要了來隨侍左右,一直到十二歲那年。
昆布說到這兒,深深地望著我的眼睛,那雙亞麻色的閃爍著憂傷的眼睛啊,看得我心虛不已,沒有辦法,我低下了頭。
我聽見他輕輕歎了口氣,接著又說道,那年,我八歲了,母後見阿涅爾行事大方妥帖,就讓她照顧我的一切生活用度。
“那時,伽羅在哪裏?”我非常不合適宜地衝口而出。
“七哥?”他疑惑地看著我,我又低下頭,咬著唇,等著他的回答。
“哦,七哥是在後來接回宮的……這是我們亞特蘭蒂斯不是秘密的秘密,七哥他不是我母後的兒子,他來自亞科斯特島,據說那是個很繁榮的小島,出產各種魚蝦蟹貝,每年最好的海產品都要運來亞特蘭蒂斯,”他這麽說著,聲音又低了下去,好一會兒才悶聲道:“七哥來得時候,你已經不在了……”
哦,怪不得美狄娜對待他們哥倆的態度天地有別,原來這就是原因啊。
他怎麽不說話了?意識到這一點,我不由得就又抬了頭,正對上他那悲戚受傷的麵容,我一驚,隨口而出,“怎麽了?”
他猛地抓住我的肩膀,定定地看著我,目光中有不設防的慌亂和堅定,“七哥他有許多女人了,不要愛上他,隻做我的阿涅爾,好不好?”
我的大腦一時沒反應過來,呆怔地望著他。
“我也不要什麽索菲婭公主,隻有你,親愛的,愛我吧,讓我成為你的奴隸,一生一世,不,生生世世都做你的奴隸!”他一雙眼睛殷切地望著我,俊雅的臉上線條繃得緊緊的。
“那位……索菲婭公主……”我咬著唇,說得含含糊糊。
“我不愛她,她也不愛我,她愛得人是七哥,這事我會和母後去說。”
原來如此!
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很高興地伸手抱住了他,“你的阿涅爾永遠隻愛你!”
然後,他又要吻我,額頭,臉頰,嘴唇……天,這演戲果然需要天賦,當然還要能舍得,我發現自己很難適應他的吻,小小地推拒著,嘴上卻說,“被王後看到不好!”
這話歪打正著,他停止了動作,轉而將我帶入懷裏,清朗朗地笑了,“阿涅爾,你回來就好了,等我參加了成人禮,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所以,我不該著急的,反正你再也不會離開我身邊了。”
我窩在他懷裏,很沒底氣地哼哼著,心裏的愧疚感越來越濃烈,我答應伽羅讓他和那位什麽公主在一起了,到時,昆布該怎麽辦呢?我這樣欺騙昆布,真是罪孽深重啊!
這以後,每當我和朱丹姆一起玩紙牌的時候,昆布總是湊過來,很自然地就坐在我的身邊,手臂圈過我的身子搭在另一側的肩膀上,我看到朱丹姆的臉色黯了黯,隨即扭開了臉,粗枝大葉的我並沒有意識到朱丹姆的黯然神傷,隻當她是害羞。
後來,美狄娜王後打發人來把昆布叫進宮裏,朱丹姆也有些興趣缺缺,整個人看起來懶懶的,她說還有些事情要做,就走了。
隻有我一個人的時候,就會想許多事情,我害怕一個人待著,可我又沒有地方可去,無聊的時候,我總是坐在那棵高大的紫杉樹下,仰著頭看枝葉間舒朗斑駁的光線,腦海中重複著那一日海邊綺麗的景色,又想到昆布和阿涅爾的故事,然後就又不自覺想到伽羅,宮廷裏的悲歡離合自然是比世間的殘酷,我已經輾轉打聽到關於伽羅的故事,他的母親是被貶的美人,後來死了,王上和王後就把他接回宮裏,十八歲之前,他一直生活在美狄娜的宮裏……再然後,聽說給了他一處城堡居住,他的風評一點也不好,他的女人太多了,王上對他都不理不睬了,倒是那位美狄娜王後還時不時地給他機會讓他鍛煉一下,就比如這一次的出海運送貨物,就是美狄娜提議的。
如果這是真的——美狄娜對這個“兒子”還是很關心的。
可是——我的直覺告訴我,表麵的美好往往掩蓋著內在的醜陋,事情真的會那麽簡單嗎?
那一日,夜裏下了一場雨,好大的一場雨啊!
我是被尖銳而清脆的雷聲驚醒的,窗外閃電的白光就像一條遊動的蛇一樣鑽入我的身體,我害怕極了,想跑想逃,可我渾身無力,雙腳似被定住了一般,動彈不得,我嚶嚶呀呀地哭起來,這樣微弱的聲音被滂沱的雨聲吞噬,我在最無助的時候哭喊著:“程浩楠,你到底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哦,不,伽羅,你不該是這樣的,你不是程浩楠……”而我經常會在夢裏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小小的孩子,一雙湛藍的眼睛似乎能洞察一切似的清亮通明,他在看我,也或者是看向我身後的某個地方,那雙眼睛太熟悉了,像誰來著?
看,女人總是被愛情蠱惑成傻子,我當然也不會例外,看看,我就是被程浩楠逼成了一個神經質的女人。
黑暗與恐懼讓我對所有都絕望了,我放聲歇斯底裏裏毫無顧忌地大哭,直到再也沒有淚水流出來,我渾身發冷控製不住地全身顫抖著,我覺得自己的生命就如同此刻的溫度一樣正悄悄離開我的身體,我完全放鬆下來,要死了嗎?也好也好,不再想念,也不被別人惦記,從此也不用摻和進別人的故事,慶幸啊,栗文沁,你終於快要解脫了!
又一道刺目的白光驚詫而至,接著就是一聲震徹心肺的霹靂聲,我提起的心啪嗒落下,卻找不到落腳的地方,隨著一聲啊的慘叫,我從**栽了下來——
恍惚中,我看到房門快速地閉合,淒風冷雨飄來,陰冷恐懼讓我莫名心顫,忽然很想有個懷抱取暖,眼前閃過一個人影,高挺的身材,魅惑而模糊的笑臉,誰來著?我想想——然後就悠悠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