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中平元年(四)

什麽閹什麽門?

我問王世豪,“閹門是哪兒?江湖人士嗎?”

王世豪想了想,“可能是朝廷內部的吧。”

張遼聽了,“雁門!大雁的雁!”

我跟王世豪對視一眼,還是不懂。

張遼也不著惱,“罷了罷了,一群土鱉。抄家夥吧!”

我左右尋摸一遍,我們幾個就我有把大鐵片子刀,人家那邊馬步整齊的倒啥都有,我要是直接拿大刀跟人拚,說不定那邊有更高級的貨,三兩下給我剁了,所以我見張遼拿個鞭子沒動硬家夥,不如我也退一步拿個殺人不見血的。萬一失了手好歹還能有個解釋的機會。

我跟吳延基說,“把你的鎬頭給我。”

他就拿了我刀去,把鎬頭遞給了我。掂量掂量,這玩意兒實在不適合打架,一頭偏沉,鎬把兒還不牢靠,使的勁大點就能把鎬頭甩飛。我怕失手把我二哥砸死,就踩著鎬頭一提,卸下來成了木棍。

張遼問,“就這啊?”

“差不多夠了。”

張遼把鞭子從桶裏提出拖著過來。整個寨裏就憑地上那團篝火照明,遠了是林木尖峭近了是馬嘶人影。張遼比我高出一個半頭,他一走近火光都被遮住好多。一張馬臉有棱有角,倆眼又細又長,跟廟裏供的羅漢佛像似的。

我不由自主的露出敬佩的神情,但是自己又不想承認,麵對麵總得打聲招呼,一句“你好高啊”不知怎的說成了“你好騷啊。”

張遼一愣,“你說什麽?”

吳延基缺根筋,以為我在叫陣,於是幫我吆喝,“他說你騷!”

張遼衝吳延基揚起手,我還怕他傷了小吳,就聽鞭哨一響,那鞭子跟草蛇似的遊到我的腳下,給我拽一趔趄,大刺刺就撲地上了。

那鞭子一沾即退,半空又是一響,我趕緊打滾躲開,就聽剛才趴著的枯葉泥土被一鞭子炸得土星子亂飛,濺得臉上生疼。

張遼說,“反應挺快啊。”

他說話不急不忙,手上的功夫卻加了速。這鞭子一鞭快似一鞭,起先我還能湊著運氣躲上幾下,他察覺後換了套路,三虛兩實的往下打,有時候隻聽鞭哨不見鞭頭,沒一會兒就給我打的衣衫簍縷。

我一招都還不上,腦袋裏幻想了很多天崩地裂的招式,甚至想把手裏這鎬把棍兒千金一擲的砸出去毀滅半個地球的心都有了,可就是遞不上招兒。練過和沒練過就是不一樣,很多時候我連人家要幹什麽都不知道,身上不知道哪兒就又挨一家夥。

張遼舞的累了,“知道錯了嗎?”

我錯你媽啊你又不是我爸爸。我二哥不知道哪股子血緣關係上了頭,可勁的替我求情,不住的跟張遼說好話。張遼見我不吭聲,聽得煩了便凶他,“你別著急,打完他就到你了。”

一個副將趁空湊到張遼身邊耳語幾句,張遼點點頭,手一抖鞭子卷回了手裏。

“今天先到這兒。以後別沒大沒小沒老沒少的聽見了沒,不然讓你家將軍知道了,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我說,“你等等等等,”我火往上來,你說不打就不打啊,我這剛有點靈感。“什麽就你家將軍我家兒子的,你誰啊你。”

“咋,你還不服?”

“我服你媽!”

張遼笑了,又鬆開長鞭,“那這次得打的你起不來。”

我不高興,“你有本事打死我!”

說著我也不躲了。躲啥啊,我就差學土行孫遁地了,別的啥丟臉的洋相都出盡了也躲不開他這下雨似的鞭頭。肩膀上挨他一下虛招,沒等他鞭子回圓,我抄棍子衝他腦袋輪下去了。

張遼舉胳膊擋,喀嚓給我棍子格折了,他另隻手又抖落鞭子,我拿半截木刺戳他肚子,張遼嚇一跳,顧不得鞭法就來擒我手腕。我一隻手跟他對拆,僵那裏了,另隻手拿木刺尋他要害,張遼拿著鞭子騰不出手,一時間被我貼身纏得左右不支。

他副將見了便要上來,就聽我身後那幾個家夥也挺義氣,謔謔也跟上前。張遼喝道,“別攙和!”於是扔了鞭子,雙手跟我纏鬥。

這下我的優勢又沒了。這逼不光比我高比我壯力氣比我大功夫還比我好,我們四手架在一起,我突然發現他胳膊腿腳也比我長出一大截,我們互相正中一腿,我沒夠著他,他卻把我踹出好幾步遠。

真是人比人該死貨比貨該扔。

張遼又問,“錯了嗎?”

我不言語。

張遼恍然又問,“服了嗎?”

“我服你媽!”

接著又撲上去撕打,這發狂了拚命有一點好,就是跟練家子過招的時候,越是謹慎自己的破綻越大,對方可以發揮的機會和思考的時間越多,出手都是套路和手段。可是一旦打急眼了,亂拳無章的跟他近身亂打,很多招數他也用不上,隻要別卡他脖子犯些低級錯誤被他一招抓住把柄,暫時就能穩住局麵。

那副將又來提醒,“將軍,時間不早了……”

張遼應一聲,平掌把我推開,“行了行了,今日不分勝負,你要有心,咱們改日再打。”

我看他衣著光鮮的,除了身上被我抹了些黑手印以外沒啥吃虧的。再看我,衣服被抽的破破爛爛,渾身上下到處疼,好些地方還滲了血,一臉汙泥兩手土,哪有半點不分勝負的樣子。

我二哥過來拉我,“你行了你!今天撿了條狗命抓緊滾!以後不許再來這裏了!今天張將軍是讓著你,他要是在馬上一槍就能槊死你!”

我還是不服氣,可是真的打不過,突然有點想哭。

張遼翻身上馬,呼喝身邊隨從安排事宜,完了跟我講,“臭小子武藝一般,膽色倒不錯。你叫什麽名字啊?”

被人這麽一誇,我眼淚鼻涕都下來了。

“老子不跟你說!”

張遼哈哈大笑,“咋還給揍哭了?剛才打那麽疼都沒見你哼哼——回去後給你們渠帥帶個話兒,說並州刺史府開始出兵討逆了,聽說所過之處沒有不降的,也不知道用了什麽鬼功夫。”

他又跟我二哥說,“寨裏都安排好了吧?”

我二哥恭恭敬敬回,“老弱都遣散回家聽消息了,留咱們兄弟四個守寨。將軍放心。”

“是了,看好家,等咱們回來。”

我問他,“你去哪兒啊?”

張遼昂然道,“老子二十從雁門輕騎,去探探這些家夥的底細。”

我說,“那你可別死啊。”

張遼笑,“他媽的怎麽可能,就算百萬雄兵在眼前老子也不帶怵的。”

“回來接著打。”他夾一下馬腹,帶著二十幾人便隆隆遠去了。我二哥又要跟我說些這個那個,我煩得聽,便領了他們回去。

在路上郝萌憋不住,看出我確實不懂功夫,就教了我幾手入門刀法。我們一邊演練一邊說著,就回了營地,結果卻撲個空,韜老師和他的父老鄉親一個沒留,連帶吃飯的家夥什兒全部沒了,隻留下些許殘羹碳渣,想來已走了一會兒。

範疆輝嚷嚷,“我操這人都去哪兒了?該不會像那張遼說得給官府抓走了吧?”

吳延基罵他,“你傻逼啊?官府抓人能抓的這麽整整齊齊的啊?這一看就是自己收拾行李卷鋪蓋走人的啊!”

王世豪摸摸絕壁般後腦勺,“興許是聽到什麽消息轉移了吧。”

郝萌抱怨,“韜老師也太不夠意思了,怎麽著也得留下個口信或者留個人說一聲啊,太不夠意思了,整天就惦記他家那幾口子吃飽了沒穿暖了沒。”

又討論了半天,都餓的頭暈眼花,幾個人就分開找了些湊合能下肚的東西吃了,第二天商量半天還是沒有出路,隻能原路返回去投張遼,畢竟那裏有寨有牆的,好歹也算有個家。

於是情願不情願的,又硬著頭皮往東石崖去。見了我二哥果然又被數落一頓,我說這親的己的也真是奇怪,平日裏跟你一百個不對付,真有了生命危險他又幫你助你,稍微好轉一點又看不上你跟你這個那個,這人啥心態?

死乞白賴的混了口飯吃,我二哥不住催促我快滾,我們幾個就鐵了心要住這兒,反正也無處可去,不如跟著張遼打家劫舍,混得好了還能有個馬騎,多威風啊。

接著幾日就砍柴挑水,把寨裏的物資儲備弄的滿滿當當。初來駕到嘛,總得好好表現表現。閑下來就跟郝萌學刀法,他也不是用刀的行家,隻是多少比我會一些罷了,但就是這一些對我來說也十分珍貴,左右研習愛不釋手。

王世豪每天清晨出去采藥,給我用了效果還真不錯,幾天下來傷口就好的七七八八,我連連誇他,王世豪謙虛道,“其實不用藥這些天也該好了,我就是做做樣子。”

這天晌午剛吃過飯,就見山下升起一股青煙,我們還沒弄清楚咋回事,張遼帶著他的雁門輕騎就亂哄哄的闖進來了,一邊跑一邊喊,“快關寨門!快關寨門!”

我二哥他們緊隨其後,進寨後就慌忙閉門,我們幾個跟著火急火燎打下手。我見張遼掛了彩,問他咋回事,張遼氣喘籲籲不住罵娘。

“賊娘皮姓呂的,好幾把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