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中平元年(二十一)

報信兒的的這小子雖然語氣緊張,但是卻不慌忙,顯得很是經曆過陣仗一樣。

我問他,“兄弟怎麽稱呼?”

“順哥,叫陳浩就行。”

陳浩和我約莫一般高,黑瘦精幹,我趁他不注意又偷摸瞄了他一陣,才發覺這小夥子腦袋方得像一塊烙鐵。我長這麽大見過許多奇形怪狀的人,但是頭這麽方的人還第一次見。

“浩兒,來的是什麽兵,大概多少人?”

“前麵一排騎馬的,後麵看不清。怎麽說也得一千多!”

我心想壞嘍,這肯定是劉備知道呂布他們走了,特意來劫營的。這檔子怕也不是辦法了,得趕快把人召集起來,別一回合就讓人給衝散了。

我讓陳浩把弟兄們聚起來,陳浩倒也幹練,應一聲便出帳去了。接著營外喝罵不絕,稍不一會兒陳浩又進了帳。

“順哥,弟兄們都妥了!”

我心裏忐忑極了,還得裝模作樣地學呂布張遼他們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派頭掀帳出去。營外八百弟兄整整齊齊排成個小方陣,各個精神抖擻,讓我心安不少。本來我心裏就沒底,一路過來我都是跟著躺贏的那個,如今要我獨自挑大梁,萬一有幾個泄氣喊逃的我還真鎮不住腳。

陳浩訓話道:“咱們神池山的兄弟自跟了呂主簿以後就是州裏的人。這是第一仗,可別給咱並州刺史部丟了臉麵,是也不是?”

弟兄們齊齊喊了聲有。

陳浩又道:“今天主簿和成老大他們都進山了,隻留下咱們弟兄,所謂兵無將不動蛇無頭不行,順哥第一次帶隊,咱並州的弟兄素不畏死,今天拚了命也得保得順哥周全!”

我說:“打住,停上一停。”

辦事周全的鄔龍跟著呂布他們進了山,眼下也沒用得順手的小兄弟,便叫陳浩進屋給我拿鎧。

“我高順文不行武不就,但就一點兒好,這條命是跟大家夥兒一塊兒攤的。”

陳浩給我拿了牛皮兩擋穿上,這大我不止一號的皮甲還是在鷹頭山上扒下來的。待穿著整齊,又持了大刀大盾,這顆心才稍稍安頓一些。

我走到隊伍前方:“我不用弟兄們保啊,與其費那心思照顧我還不如留意自己周全,多殺幾個人來的實在。我就在這兒。”

弟兄們見我不躲不藏,頗為鼓舞,士氣振奮不少。我們來到營外,見那來兵已到近前,烏泱泱居然都是騎兵,而且穿著顯然不菲,都是有鎧有甲的正規部隊,相比之下我們寒酸得倒像農民起義。我心想劉備這家夥好有錢,居然可以給下屬配得齊全這麽昂貴的裝備。

陳浩在我旁邊道:“順哥,不對,看起來像是北邊來的胡人,不像是劉備的人。”

我仔細瞧了瞧,卻是各個毛皮披掛,也不怕腥熱騷氣,有些臉上還畫著彩妝戰紋,加上本身生得就醜,人多了的確非常唬人。

我想起慕容飛的話:“可能是雲中城來的。”

陳浩問:“雲中城不是早就敗落了嗎,怎麽有胡人從那裏來?”

我一句“我哪知道”還沒說出來,對麵打馬走出一人衝我們嚷:“你們是哪裏來的?到定襄來做什麽?”

我一聽問這個,心想應該還有戲,起碼沒上來就衝鋒已經不錯了。

我撂下大盾,挺直了腰板衝他們喊:“我們是並州刺史部的,奉命來定襄剿匪討賊的!”

那胡人聽了與左右嬉笑,完了又衝我叫:“老子就是賊!”

我心說拿我逗樂兒呢這是,便衝陳浩喊:“起陣!”

其實我們哪裏有什麽陣法啊,無非就是說起來好聽一些。陳浩會意,打個手勢,前排二十幾個有大盾的便擎了起來。

我一愣,回頭去看,這堵頗為壯觀的盾牆恰好把我和隊伍隔離開來。方才為了激勵士氣太過熱血澎湃衝到了隊伍前麵,這檔子好像回不去了。

胡人笑成一團,而後他們陣中響起一聲呼哨,接著隊伍像螞蟻搬家似的分成三股,各朝我們兩邊包抄而來,正前方則是問話的那人親自向我奔將過來。

陳浩也驚了,這才發現我傻逼兮兮地杵在隊伍外麵,忙衝我喊:“順哥快進來!”

那騎兵多快啊,陳浩的話音剛落下就到了近前。我不敢回頭,縮在塔盾後麵:“別亂了隊形!抗住第一波衝擊!兩翼的兄弟沒盾你照看好他們!”

那胡人有意調笑於我,飛馬到我麵前拽住馬韁,那馬高高站起,又是千鈞之力般踩向我的大盾。我覺得好像自己站在黃河決堤的口子那兒,一下就被巨大的力量吹飛了。

我的塔盾脫了手,自己後背也撞上我方前排的盾牆。胡人穩住馬,提著大槍便斜楞著身子衝過來,槍頭顫悠悠得瞄著我的胸口。

兩翼的兄弟們守得不錯,胡人隻是擦邊繞開而去,第一波並未衝陣,而正前方這股已然到了眼前,我倚著盾牆橫著大刀,沒想到第一次帶隊跟騎兵交手就得交代在這兒,心下萬籟空明。

胡人接近盾牆開始減速,但身形和槍頭來勢不變,看來距離拿捏得當,在轉馬回撥的同時正好能一槍把我捅了。我眼前想起很多霸王刀法和殺豬刀法的精妙之處,但無一可以用上。

那胡人來到眼前,生得彪悍異常,確實比我們漢人凶猛。這天氣說熱不熱,他還敞著胸口,露出一大把黑黢黢的胸口毛,支棱棱在頸下飄**。

我心說就這樣吧,奶奶的自村裏出來能走到這兒已經不賴了,搞不好我第一次碰見韜老師他們就該被抓去祭獻了,哪來的這麽好的運氣跟鳳仙兒文遠遇見,還多了這麽多說不清道不明的好兄弟們。

就覺得我脖子後麵一股蠻力突然把我拽走,我就像那秋風裏的枯葉一下子被卷了走。直到我一屁股蹲坐在地上之前我倆腳都沒挨過地兒。

我眼前的弟兄擎得盾牆像一扇自動門,待我落座在地上後又“唰”一下合上了,就聽那胡人一槍鐺啷啷戳在塔盾上麵,聽得人耳朵直冒火星子。

陳浩和幾個弟兄臉都嚇白了,看樣子是他們在一發千鈞間給我拉了回來。

陳浩說:“我操順哥你也太彪了!就算你武藝高強也不能這麽跟騎兵拚命啊!”

我心說我哪兒就武藝高強啦,我是站位沒站好把自己隔出去了。

陳浩轉臉又跟弟兄們喊:“他媽的都看到了嗎!咱們打了這麽多年的仗,見過哪個老大跟順哥一樣這麽身先士卒不要命的?”

弟兄們嗷嗷得喊了一聲有,聽得我臉都要埋地裏去了。我哪兒就不怕死了我,這會子坐在地上我才感覺到我褲襠不知道啥時候都潮了,區區一個胡人竟然給我嚇尿了都。

我方士氣突然暴增讓胡人也嚇一跳,正前方那股見沒能秒了主將便紛紛拉馬回走,陳浩衝我一個眼神,不知道為啥我就懂了,三兩下鴨子浮水似的撲棱爬起來,抄著刀就往前衝。

“給我把這逼留下!”

我們盾牆一開,向左右兩個方向分去,陳浩等百十個兄弟跟著我哇呀呀的喊殺著從中軍衝出來,奔著陣頭的這小股胡人就砍殺起來。那些胡人沒料及我們可以如此快速反攻,慌亂之中被殺了幾人,丟了些許馬匹,其餘的依仗馬快,待我們補刀弄死地上落馬的那幾人後他們已經在我們百步開外了。

我仔細瞄了瞄,先前要捅我的那個逼已經回到他們隊伍中去了,並未被剛才一波亂戰砍死。這會兒遠遠得衝我咬牙切齒,顯然對這波失利恨入骨髓。

陳浩問我:“順哥,上馬不?”

我一連幾個“不了不了,”上次騎馬要不是呂布給我扶著牽著我早摔死在山澗小溪裏了,哪還有命擱這兒舞舞喳喳呢。再說就我這騎術,本來跟人打仗可能還僥幸死不了,騎上馬一亂跑指不定就奔著人家大寨去了,真是千裏送人頭禮輕情意重啊!

我們兩方整軍,各自微調隊伍陣型。陳浩問我:“順哥,這次他們要集中力量打我們兩翼,咱們隊裏又沒弓手,該如何是好啊?”

我心裏也正犯愁呢,別說打我們兩翼,要是真的硬碰硬打正麵強突,就憑咱們這點兒盾牌估計都扛不住別人一波衝鋒的,就像剛才我那樣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就被掀翻在地,騎兵的衝擊力可不是開玩笑的。

胡人們馬蹄亂走,前麵塵土逐漸大了起來,我心下一緊:要來了。

就聽他們陣中發出一串尖銳的嚎叫聲,像是某種天上的大鳥,跟著所有胡人都學著發出這種聲音,伴著衝鋒的馬蹄聲轟隆隆向我們衝來,聲勢異常嚇人。

我心下一橫,操他媽的拚了!再左右吩咐時,發現弟兄們心情似乎跟我一樣,麵對這麽可怕的場麵害怕的倒沒幾個,怒氣攻心的卻大有人在。我覺得我們挺有意思的,打仗就打仗嘛,生什麽氣嘛!

胡人們嗷嚎著往我們陣前衝鋒,我們前排的兄弟起盾之後,後三排的兄弟彎腰塌背頂在前排兄弟身後,隻要能緩住騎兵來勢,接著咱們就踏著兄弟們的背脊衝出去跟逼養的拚了。

就在這時,從左方林子裏又鑽出一股騎兵,為首的是個薄布白袍的書生,提著一杆巨他媽長的兵器疾速而來。陳浩叫道:“壞了!還有增援!左方缺口要是被打開就完了!”

我聞言從盾牆後拎刀趕到左邊陣前,細看那白袍書生已到不遠處。我猛的一震,我操這不慕容飛麽!果然胡人都是一夥兒的,搞不好一開始就是串通好了等鳳仙兒他們不在家才喊人過來抄我們底的。

慕容飛揚手抬起他那杆超級超級長的大槍,瞄得卻不是我們這邊方向,我還沒來得及好奇慕容飛的大槍就離了手向胡人陣前擲去,就聽我方前頭一串瓜果爛熟之聲,慕容飛一杆飛槍竟將兩三人從馬上貫下,齊刷刷釘在地上,像個人肉糖葫蘆。

慕容飛這一手震得胡人不敢亂動,紛紛拽馬長嘶。就聽慕容飛來到近前大吼一聲,如同雷公下凡:“燕人張飛在此!誰敢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