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琉璃與鐵(下)
第二十六章 琉璃與鐵(下)
楚天相信,問題一定出在了幽鼇山送給自己的那顆黑色藥丸上。
在他的認識當中,藥是用來救命的,而不是要命的。
但現在他的全身上下都有一種很要命的感覺,恨不得一劍劈了幽鼇山然後自殺。
他服下那顆黑色藥丸不到五分鍾,小腹就升起了一團火,然後感覺整個人都燃燒了起來。
楚天起初以為這是正常的藥物反應,便就地盤腿坐下來,調息運氣鬆弛身心。
然而他的身體卻變得越來越熱,猶如一片大火肆虐的草原,每一寸土地都在忍受烈焰的燒烤,每一滴水分都在不停地蒸發。
他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下幽鼇山,那家夥又抱著一壇酒坐在床上喝得酣暢淋漓。
楚天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覺得自己的嗓子眼裏都要噴出火來。
他的眼睛也在噴火,終於忍不住問道:“你確定剛才給我吃的是療傷藥?”
幽鼇山瞟了他一眼說:“這藥對你大有好處。是不是覺得身體發熱?如果受不了就叫出來,反正這裏除了你隻有我,不必擔心被第三個人知道。”
楚天哼了一聲,他不禁懷疑幽鼇山是否動了要當幽世家家主的念頭。
他閉起眼睛不再理睬床上的酒鬼,緊緊咬住牙關不讓自己呻吟出聲。
然而體內的痛楚感覺不斷地增強,不僅五髒六腑像是被火烤熟了般在哧哧冒煙,渾身的血液也開始沸騰,如同熔漿一樣汩汩流淌。
幽鼇山不知何時放下了酒壇,眼中的醉意蕩然無存,雙目炯炯有神凝視楚天。
他開始有點對楚天刮目相看了!
這顆“八藏神歸丸”的藥力副作用有多可怕,他很清楚,甚至曾經親身品嚐過。
普通的人能夠堅持十分鍾就已經很不錯了,假如能夠咬牙堅持到半個小時以上,那人一定是個硬骨頭。
截至當下這一刻,楚天已經整整堅持了一個小時,而且沒有發出過一聲呻吟!
幽鼇山知道,這早已超越了人體忍耐的極限,即使是以如今他的修為也未必能堅持這麽長的時間。
他當然不是變態惡魔,要以折磨楚天為樂。但八藏神歸丸的藥力釋放越充分,對服藥之人的功力提升效果就越顯著。
忽然,楚天的身體發出了微微的顫抖。雖然在他的極力克製下,這種顫抖的跡象幾乎無法用肉眼觀察到,但仍然逃不過幽鼇山的法眼。
火候到了。
幽鼇山抱起酒壇走到楚天的麵前,彎下腰和他臉對臉,問道:“渴不渴?”
楚天的神智已經瀕臨崩潰,全憑來自獵人血脈遺傳的堅韌和菩提鏡月印的守護,才能夠保持住一絲靈智不滅。
他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在問自己,下意識地點點頭。
忽然楚天聞到了一縷沁人心脾的酒香。他從不喝酒,但此時此刻這一縷酒香卻如沙漠中的甘泉,激起心底無限的渴望。
他不自禁地睜開眼,看到一隻酒壇就在自己的嘴邊。
他不由自主將嘴唇湊到酒壇邊,貪婪地喝了一大口。
誰知這酒奇寒無比,猶若一股冰泉順喉而下,楚天猛地打了個激靈。
“這可是真正的好酒!”幽鼇山哈哈一笑,將剩下的半壇酒強灌進楚天嘴裏。
“轟!”冰冷徹骨的酒液和如火如荼的藥力在楚天的胸口狹路相逢。他隱隱約約聽到自己胸膛裏發出一記炸響。
“啊——”楚天渾身劇顫,禁不住發出一記悠長而痛苦的低吼。
“砰!”仿佛覺得這樣的折磨對楚天還不夠,幽鼇山猛地一拳重擊在他的胸膛上。
頓時楚天有一種靈魂出竅的感覺,強烈的痛感使得他的腦海在瞬間失去了思維。眼前一道道雪白的光電幻象閃掠而過,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驀地,像是一道閘門被打開,熾烈的藥力與冰冷的酒氣融匯交雜成為一股溫潤的泉水,似飛瀑般衝瀉而下匯入丹田。
原本如同煉鋼爐般熾熱的丹田立刻變得一片清涼,恍惚間從驕陽似火的盛夏來到涼風送爽的金秋。
他全身的每一根骨頭、每一塊肌肉乃至每一個毛孔都不由自主地盡情舒展,有一種即將被海水窒息,猛然間重見藍天的無限快感。
幽鼇山留神打量楚天的身體變化,隨時準備出手施援。
但楚天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在一陣劇烈的反應過後,楚天的身體慢慢平靜下來,呼吸漸趨平和勻細。
幽鼇山滿意地將手裏的空酒壇高高舉起,接住滴落的最後幾顆酒珠。
他將酒珠含在嘴裏回味了片刻,戀戀不舍地送下喉嚨。
這時候楚天的身上開始散發出一團若有若無的淡金色光霧,籠罩全身凝而不散。
他已經徹底進入物我兩忘的空明狀態,體內真氣在先天之境中奔流不息。
一行行真言功法湧上心頭,一幅幅光影畫像縈繞腦際,他的心神已經完全脫離了時間與空間的桎梏,自由地徜徉在浩瀚深邃的天道海洋中。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屋外的天色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幽鼇山寸步不離地守在楚天身邊,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躺在床上喝酒。
又不知過了多久,屋外有人“咚咚咚”地敲門。
幽鼇山微微一笑,聽敲門的節奏他就能猜到門外是誰。
“砰!”門被人用腳踹開,一抹夕陽的餘輝趁機溜進了屋裏。
“又不開門,下次我把這門砸爛,反正你也用不著它!”
珞珈站在門口,懷裏抱著一隻漁陽青玉酒壇抱怨道。
“這道門本來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嘛。”幽鼇山悠然道。
“小人會給你千裏迢迢地送來一壇瓊城老窖?”珞珈說,她的目光早注意到了楚天。
隻見他的全身籠罩在一團金燦燦的光霧中,頭頂隱約綻放開三朵榆錢葉大小的光花,身軀卻已脫離地麵穩穩地懸浮在一米多高的半空中。
“你要賠我一顆八藏神歸丸和半壇北陽冰罡酒。”幽鼇山的床腳邊壘起了一人多高的空酒壇,歪歪扭扭卻永遠不會倒。
“呼——”珞珈將酒壇丟給床上的幽鼇山,說道:“你瘋了?天下隻有三顆八藏神歸丸,你當年吃了一顆,還有一顆送給了月姐,最後剩下的那顆幽杞人求你三次,情願用‘七曜神瞳’跟你換你都不答應,怎麽就不聲不響白送給了這家夥?”
幽鼇山不以為意道:“反正那顆八藏神歸丸留著也沒什麽用。我原先打算留給你的,但你已經不需要它了。不如就送給他,明年還能再換一壇瓊城老窖。”
珞珈長出了口氣,說道:“這事千萬別讓幽杞人知道,不然他會氣得吐血。”
幽鼇山的眼睛黯滅了一下,岔開話題道:“他醒了。”
楚天醒了過來。他驚奇地發現自己有了一種脫胎換骨的變化,全身的經脈比原先擴展數倍,湧動的梵度魔氣宛若從潺潺流淌的溪流變作了浩蕩奔騰的大河,而且仿似淘盡了泥沙愈發的醇和澄淨。
他的靈台之上,一景一物更為清晰通透,即使不舒展靈覺也能感應到周圍三十米以內的所有動靜。
他的心也像被洗煉過一樣,如雨後晴空不染纖塵,赫然踏入了“納虛”境界。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四周虛空中遊離的天地精華,即使不作刻意的吸納,也會如同百川匯海一樣滲入他的體內,經過丹田的煉化流轉,最終形成絲絲縷縷的梵度魔氣。
他的真元更加的雄渾,甚至有一種逐漸升華為液態的的趨勢,懸浮在丹田中心,如金烏當空旋轉不息。
這一些是楚天現在能夠感受到的,還有一些是他尚未了解的。
在他的身體裏,八藏神歸丸的藥力僅僅被激發出極少的一部分,甚至連十分之一都不到。絕大部分的藥力都沉澱了下來,隨著他每日的魔氣運轉緩緩融合,功力的進境也將由此加快不止一倍。
這時候楚天身周的金霧緩緩收入他的體內,那三朵光花也隨之沒入腦頂。
他的身軀回落到地上,心神重新回到眼前的現實世界,才發現珞珈來了。
盡管至今尚不清楚幽鼇山給自己吃的是什麽藥,喝的是什麽酒,但楚天的心中生出由衷的感激之情。
他站起身向幽鼇山點點頭,說了聲:“謝謝!”
“不用,”幽鼇山笑笑,捧起瓊城老窖說:“我也不虧,又賺了一壇。”
“開什麽玩笑,一顆八藏神歸丸換十壇瓊城老窖都會有人搶著幹。”珞珈苦笑道:“最好你將來不會有事。否則第一個提著腦袋為你拚命的,肯定就是這豬頭。”
“豬頭”自然指的是楚天。
“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一定會備足了酒等他來。”
幽鼇山小心翼翼地在封泥上鑿開一個小孔,把鼻子貼上去用力嗅了嗅。
“你慢慢品嚐吧,我要帶走楚天,免得被你教出一個小酒鬼。”珞珈說。
“你要帶他去哪裏?”幽鼇山疑惑地問道。
“去參加峨世家的考核,如果通過了他就能成為外門弟子。”珞珈回答道:“而且主持這一屆考核的是大名鼎鼎的峨日照,你的老朋友。”
“哦,是他?”幽鼇山愣了愣,不無憂慮地看向楚天,似乎已經預見到這個少年骨斷筋折遍體鱗傷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