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凡有相皆是虛妄
蘇幻雪心中暗道不好，在這個位置悄悄的都站了一年多都沒有被他發現，怎麽今次居然被抓包現形了呢？怎麽解釋好呢？
蘇幻雪訕訕的笑了笑，尷尬之色悄然臉上，雙手垂在兩側無所適從，抬手打招呼好像也不對，大聲喊一句法師您好！又顯得粗魯，幾番折騰下，廚房的飯香適時的解救了她的尷尬。
蘇幻雪轉身走了下去，一顆心開始又不受管束的緊張跳動著，一步兩步三步，口中數著步子，在離慧靜三步的距離停了下來。
“慧靜法師，吃飯了。我……我剛才在曬衣服……不是在偷看您……”蘇幻雪雖然已經二十一了，但是聲音一直還是像個少女一樣，軟軟的，很溫柔。
話才到嘴邊，蘇幻雪才覺得自己蠢得要命，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簡直是……沒救了。
可是慧靜好像沒有聽到一般，始終都沒有抬起頭，蘇幻雪眉頭一皺，隻得立在那裏繼續等候著。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慧靜終於合上經書，將經書在額頭頂禮了一下，複又放在桌子上，整了整衣衫，挽好袖子問她：“我見你常常在對麵的天台上往這裏看，是在看和尚還是看花？”
“看和尚啊。”蘇幻雪幾乎沒有思考的就回答了出來。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慧靜會如此直言不諱的問她這個問題，她也從來沒有認真的看過花。
蘇幻雪尷尬至極，麵色微紅，她右手扶著額頭，遮住半張臉，偷偷的看著慧靜的表情。
他的眼睛平靜得像一口古井波瀾不動，深不見底，多看一眼都會淪陷。
“和尚好看嗎？”慧靜又扔出了一個問題讓蘇幻雪頭疼。
答好看吧，豈不是承認了她一直以為都在垂涎他的美色；答不好看吧，又打了誑語，太違心。
“好看…比花好看。”
慧靜微微點了點頭，從蘇幻雪身邊經過，清風溫柔的拂過，樹葉沙沙作響，淡淡的檀香味沁人心脾，入人肺腑。
蘇幻雪現在的心情很糟糕，她的秘密被發現了，還是被慧靜發現了，雖然也許她隻是單純的喜歡看見他歲月靜好的模樣，別無他心。
可是，即便是如此單純的戀慕也還是褻瀆了他的神聖。
幻雪轉身看著慧靜遠去的背影，那樣一個清靜無染的和尚，那樣一個淨如琉璃的和尚，那樣一個寶相莊嚴的和尚，永遠不是凡俗人可以貪圖玷染的。
蘇幻雪問自己，用一顆這樣肮髒的心思去信仰，是不是連多看他一眼都是很對他的褻瀆，她呆呆的站在原地，開始想著離開這裏。
慧靜那樣的人是屬於眾生的，她可以做他的信徒，可以信仰他，可以參拜他，但是不能用世間的愛染去意念他。
著這些，蘇幻雪咬了咬唇下定決心明天就跟慧儀師父說，她要離開這裏。
“怎麽還站在這裏，不是要吃飯了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蘇幻雪嚇了一跳，去而又返的慧靜站在她旁邊，好奇的看著還在神遊太虛的她。
“我……我……噢，我剛在發呆，一時忘記了。”
慧靜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的看著神情不斷變化的蘇幻雪，薄唇輕啟：“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表相聲色，容貌美醜，皆是皮下白骨。我們的容顏終會隨著年月念念變遷，直至衰髦，所以再好看的和尚，也無須貪戀。”
還是那樣富有磁性的沉沉聲線，蘇幻雪靜靜的聆聽法語，咀嚼著這一番話語。
慧靜是在提醒她，不要對他升起不該有的情感嗎…難道她真的是大逆不道的愛上了一個和尚嗎？
“汝愛我心，我憐汝色，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纏縛。世界眾生皆因想愛同結，愛不能離而出不了六道輪回。世間深重恩愛是苦因苦果，你年紀尚小，還不能領會，其苦也非你所能承受。如果可以，學學阿難尊者舍棄世間恩愛，從佛剃落，早證果位，永離貪愛。”
這是他們第一次如此長的對話，卻是這樣的沉重嚴肅，蘇幻雪的心揪著揪著，鼻尖酸澀，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著轉。
慧靜看著麵前眼裏噙著淚水的少女，薄唇微微動了一下，想出言慰藉，卻又覺得詞窮。
少女初起的傾慕，若不能早日將它熄滅，將來的苦果她又能承受得起？與其如此，還不如此刻對她殘忍一點，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他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決定對她說這番話，這樣直白的告誡一定會傷害到她，但是每當想起夢中那個為情所困，死於金蓮之下的女子，他就不願意讓蘇幻雪再入情網，萬劫不複。
人在愛欲之中獨生獨死，獨來獨去，苦樂自受，無有代者。所以佛陀堪破的紅塵愛念，亦是每一個眾生即將承受的不能承受之苦。
“嗯。走吧，別讓你慧儀師父等。”慧靜微微的歎息了一聲，越過蘇幻雪，走向石桌子，將落下的經書請了起來，然後徑自又離開了。
蘇幻雪緊跟在他後麵，又刻意保持著六步的距離。
有些心情沉重的吃過了午飯，蘇幻雪掙紮了許久還是決定去找慧儀師父。
剛踏進二樓房門，就聽見慧儀師父對著她喊：“來，寶貝，快過來。我準備回家一趟，你要不要跟著師父一起去？”
“回師父的家裏？”蘇幻雪喃喃的重複著……師父的家裏，不就是慧靜的家裏嗎？
“對啊，你爸媽也一塊去，噢，還有你莫叔叔和蘭姨。”
蘇幻雪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麽，就又聽見慧儀師父的催促：“你快去收拾收拾東西。師父的家在海邊，可以帶你去看海。師父可是沒有帶弟子去過自己的家哦……如果你不想去我也不……”慧儀法師故意停了下來，看了一眼蘇幻雪。
“師父，我…”蘇幻雪想說她打算離開了。
“唉，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扭捏墨跡了？你就是不想去我也不允許。你的劫難就要臨頭了，我怎麽可能放心留你一個人在這裏！？”
蘇幻雪這才想起來自己為什麽會來了平涼山，還不是自己今年犯命煞，莫大仙說她今年有血光之災，必須到佛門裏修行改命，還必須得有高僧大德庇佑，否則在劫難逃。
所以才被父母送上了清涼寺，找到了慧儀尼和尚的庇佑，而慧靜大師隨之而來想來也是慧儀法師的麵子請來的。
“還杵在那兒幹什麽…快去收拾啊。”慧儀睨了一眼蘇幻雪，又繼續倒騰她的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