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道德

所以梁書宇從褲袋裏取出剛買的鋒利的水果刀,橫在她麵前:“放開。”

女人看見刀,表情一下就變了。

欺軟怕硬是人類本性,女人的臉色變得足夠快,拉著小孩兒往後一縮,淚水像安了開關的閥門在半秒內掐得幹幹淨淨,眼神不甘地看著梁書宇帶人離開。

梁文靜心有不忍地回頭看了一眼,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倒不是她有多同情那個女人和孩子,隻是此情此景讓她同理心爆發,她感到很悲傷。

這種悲傷像隻殘忍的手,揪住她的胸口。

梁文靜癟著嘴看梁書宇一眼,剛才他的樣子也太凶了。

梁書宇彈她一腦蹦:“哭個屁。”

梁文靜一下感到很委屈:“其實也可以幫一下下的嘛……”

梁書宇說:“你以為隻是幫她一個嗎?”

梁文靜知道。所以這個幫字她說得特別心虛,她是個成年人,不是搞不清狀況的小孩兒,她知道梁書宇的顧慮是什麽,也知道梁英為什麽任由梁書宇作為。

但道德感和理智感是兩種不同的東西,如果說一個略有道德感的人走在幹淨的大街上,他將垃圾隨意丟棄在路邊,接下來的兩天以內他都可能受到自我道德的譴責。

但這畢竟是一件小事,他會很快忘記。

可如果有一天你路過水邊看見孩子在裏麵遊泳,你升起一個念頭,但轉念一想“不過是不認識的陌生孩子,說也不一定聽”,回來卻發現他們被淹死了。

那麽接下來的很多年裏你的腦海裏都會盤旋著當初那個念頭,“為什麽沒有阻止他們?”

這不是說你是個很善良的人,可道德會不斷譴責你,不斷折磨你。

一想到這個,梁文靜便痛苦地揪起了心,那個女人和孩子會不會冷死?會不會餓死?

於是她就不停地抹眼淚,不是為那兩個人,是為她自己,她憑什麽因為兩個陌生人而受到良心的折磨呢?

他們沿著牆體走出了一段距離,將要轉彎了,忽然聽到那個中年婦女開始大聲地詛咒他們。

“這麽小的孩子你們都忍心!你們會下地獄的!”

“你們肯定會下地獄!”

中年婦女對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吼出惡毒的詛咒,梁文靜本還在為此悲傷,聽到這些話不由地怒上心頭,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朝他們的方向砸過去:“去你媽的!”

她罵得胸口起伏,表情憤恨委屈,但又很快釋懷,現在她不用受製於這兩個陌生人的良心譴責了!

梁書宇笑看,感歎道:“嘖嘖嘖,天真的小孩。讓老媽給你講講社會的險惡吧。”

梁英看梁文靜氣鼓鼓的模樣,被逗笑了,果然講了一兩樁關於社會險惡的事故。

一例是她剛賺了點錢買車那會,技術還不太好,沒上路幾天就被一輛三輪車擦碰了。

對方突然從夾道裏衝出來,如果她技術好一些或許可以避開,當時路麵非常幹淨,但她當時太緊張了。

對方是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勞力者,曬得黑黑的,看到是那麽漂亮的新車,嚇得連低聲下氣向她道歉。那時她車子保險還沒下來,但看到這麽個老實人,也就算了。

她還看對方的一個輪子被撞歪,想這樣一個老實人哪有錢換輪子,肯定要苦惱好一陣子。她一心軟,給了對方五百塊錢。

後麵的事情誰都能猜到,剛好兩個交警巡航經過,老實人搖身一變成了“苦主”,哭訴是梁英撞的他,五百塊錢就是證據,那地沒有監控,梁英又賠了兩千塊錢了事。

梁英不至於為這樣的小事苦大仇深起來,隻是認為人不可貌相。

那些看上去越可憐的人,有可能就越可惡,越惡。

一個人當他自己犯了錯,他哭訴得很可憐,他甚至用下跪的方式祈求你,他一字一句地訴說他背後的辛酸,他說得越真實,也就越虛假。

所有賣弄可憐的語句和祈求不過是他們博取同情的工具,真正的可憐者隻有淚水,他羞於將自己剖白於陌生的人前,因為他們還有自尊,他們尊重自己,因而尊重別人。

那些拋棄掉自尊,將自己的糗事公諸於眾以獲取利益,將自己的尊嚴踩在腳底下的人,他拋棄掉的尊嚴有多少,他的野心就有多少。

他將來一定會百倍千倍的拿回來。

甚至將曾經的被幫助視作恥辱。

明明是他自己丟掉了尊嚴,卻認為是別人在羞辱他。所以這樣的人沒有道德可言,你幫了他被視為在羞辱他,雖然是他自己在羞辱他自己,可他們不認為自己錯了,錯的是別人。

回到家。

梁文靜對梁英講的那些故事還津津有味,感歎社會真他媽險惡。

“還好我還不算真正踏足社會。”畢竟她畢業以後就居家碼字了,沒有出去工作過。

“而且我們住的這個地方治安挺好的,雖然不是小區,但鄰居都很好相處。”因為他們聊著就談到了女孩獨自外出租房子,險些被鄰居侵犯的新聞。

正默默脫下雨衣的梁書宇看了他家老姐一眼,“那是你沒碰到,不代表沒有。”

“周圍的人我各個都熟啊,從來沒聽說過嘛。”

梁書宇把扒下來的雨衣丟到她腦袋上,沒好氣地說:“趕緊去換衣服。”便一頭紮進了房間。

“你好煩啊!”梁文靜氣慘啦。

房間裏,梁書宇快速脫下身上濕透了的衣服,用毛巾擦幹換上幹淨的,換下來的濕衣服不會幹了,如果繼續下雨,他們會很快沒衣服換。

得減少出門。

換好衣服走到窗旁,他的窗戶正對著嶽石峰家的小二層,此時有一盞小小的光亮在窗子裏,顯示著裏麵正有人居住。

他心煩意亂的點了支煙,看暴雨激烈地拍打在窗沿上,思緒不知道飛到了哪裏,再次回過神時,煙已經燒光了。

他又拿出那把水果刀把玩了一會兒,準確的說這不是一把水果刀,應當是西方廚具裏類似菜刀的東西,比較小巧,但又比水果刀大些。

因此沒有刀鞘,他想著找件皮衣或梁文靜的皮包包自製一個刀鞘。

晚一點他喝了點薑湯和感冒衝劑,用熱水擦了身子,晚上吃的是泡麵,今天淋了雨大家不想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