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約定

飛揚的眉宇，不羈的容色，靚藍色綾鍛袍子上金絲細繡，春日暖陽中，莫靖禹一身金色熠熠生輝。

程守安上前行禮，一屈身道：“睿王萬安。”

卻遲遲等不到莫靖禹的平身，程守安神色略有尷尬，瞥了瞥躲在他身後的劉氏，又道：“賤內不懂規矩，讓王爺見笑了。”

莫靖禹拂袖從程守安麵前而過，悠然姿態落座，一笑：“規矩是人定的，夫人個性直爽，無妨。”

程曦瑤緊盯這位從進門起便落拓不羈的睿王爺，腦海中回憶起昨晚一場春夜，心中之感，翻覆雲湧。

“程大小姐盯著我作甚。”莫靖禹與程曦瑤目光對上，“可是我…”

“睿王萬安。”還未等莫靖禹說完，程曦瑤迅速打斷，心中暗自怪嗔莫靖禹磨人功夫相當了得，原本以為今早與他說得已經夠明確，兩不相欠，他怎麽還窮追不舍了。

程守安語氣恭敬道：“府中家事，攪擾王爺清淨了。”

“是本王失禮聽見，不過程大小姐與我皇兄成親，將軍府與天家也算是姻親。”莫靖禹自顧自端起手邊的剛沏好的清茶，“聽聞下人說，昨日也是程大小姐大婚？”

“是。”

“許了哪家公子？程將軍素日裏與張太傅交好，可是張家公子？”

程守安猶豫，半晌才道出：“是…雲陽縣丞，賈坤。”

莫靖禹手中動作略頓一刻，目光看向程曦瑤，別有深意。

要那夜她一身赤紅嫁衣不逃婚，當真可惜了。

大膽，張揚，豔麗奪目的紅，著實讓他難以忘懷。

“程將軍如此是否有失偏頗啊。”莫靖禹神色失望，將手中的茶盞擱置在桌上而後緩緩道：“賈坤不過一縣丞而已，更何況還有一亡妻，次女嫁太子，長女卻委身做他人續弦，程將軍的私心莫不是太重了些。”

程守安目光一愣，略顯吃驚，莫靖禹是在替程曦瑤說話？

一旁程盈盈卻先一句道：“王爺此言差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嫁於太子殿下，春宵之夜一人洞房我也不曾埋怨，妹妹理應恪守婚約。”

原本不偏不倚盯著程曦瑤的目光此時落在程盈盈身上，肉桂粉淺銀紅錦緞對襟長褂襯的麵容嬌豔可人，隻是，單瞧著語氣神色，便能覺出程盈盈常壓程曦瑤一頭。

莫名的，莫靖禹心中有些不快。

莫靖禹擱下手中茶盞，目光審視，“如此看，昨夜空房一人，程二小姐不滿了。”

程盈盈原本自若神態霎時色變，“王爺誤會，民女…”

“皇兄貴為天子，身為皇儲難免為朝政煩憂，你膽敢有微辭！”莫靖禹語調一揚，廳堂裏一眾人皆膽顫心驚，程盈盈更是惶恐跪地。

見狀，程守安連忙上前道：“小女少不知事衝撞了王爺，還請王爺息怒。”

“有一言，本王還須勸誡將軍，賈坤並非良人，前日有人報雲陽縣糧餉虧空，他怕是難辭其咎，想來程將軍也不願與這等人為親家吧。”

不等程守安回話，莫靖禹便自顧自起身，朝堂外走去，倒程曦瑤身側時腳步一停，側首，雲淡風輕一句：“你，隨本王出來。”

原本在一旁觀戲的程曦瑤神情一怔，娥眉微蹙，心中雖有嘀咕卻也緊跟了出去。

待莫靖禹離開，方才如臨大敵之勢才減淡而去。

“娘…”程盈盈柔弱癱坐在地，心緒不寧。

劉氏心疼，連忙扶起女兒，睥睨離開的的程曦瑤，怨氣道：“這大丫頭何時攀上了睿王？竟讓睿王替她出氣。”

清晨的寒露還凝在花蕊間，搖搖欲墜的晶瑩，花瓣輕軟曼曳，雅態妍姿，簇擁在庭院中，亦是極美。

走至長廊盡頭，莫靖禹停步，回身時語氣帶著些許得意，轉身問：“如何。”

程曦瑤揚首，望著他，一字一句道：“不如何。”

原是微揚的眉輕收，莫靖禹思疑，顯然他並不滿意這個答案，“方才本王幫你，你難道不該心存感激。”

天家尊貴，便是他們隨手賞的一粒米，一葉菜，也需感恩戴德。

“王爺方才為小女的一席話，小女受之有愧，隻是…”程曦瑤與莫靖禹目光相迎，淡淡道：“您偏向我昭然若揭，可這些隻能讓我在將軍府更難過，您走了，誰又能替我發號施令。”

話至此處，程曦瑤神色略有赧然，攥著錦帕的手不適地動了動，開口：“如果…隻為了昨夜安心，王爺大可不必如此。”

雖然她已打算不再介懷那晚之事，可堂而皇之談及，確也有些難以啟齒。

忽的，莫靖禹目光冷然，“昨夜，什麽昨夜。”

一刹，程曦瑤覺得麵前男子與她之間恍惚遙遠，明明咫尺距離，卻好似迢迢萬裏，方才肆意之色瞬時消散。

常言天家恩情淺薄，果然不假，程曦瑤心中哂笑，想必他後來說會負責不過是圈禁王府，多給幾份銀兩罷了。

“本王幫你，是要你做一件事。”

“王爺為何會覺得我一定能答應。”

春風徐徐，蒼穹之上流雲卷舒，薄如蟬翼的花葉隨之沙沙作響，二人之間相視更似一場無聲博弈。

莫靖禹神色處之泰然，“與本王拉近關係對你而言，百利無一害，何必錯失良機。”

程曦瑤沉吟，此話不假，雖然不是自己的免死金牌，但在見風使舵的將軍府，睿王的確是個不錯的護身符。

程曦瑤輕笑了笑，徐徐道：“王爺的確是一個很好的盟友，但我更喜歡切實際的東西。”

這世間所有的關係好似宣紙一般淺薄，輕輕一戳，便四散飄搖。所以她不信別人的口頭承諾，就算是貴為皇子的王爺，她也不信。

莫靖禹神色饒有趣味，開口：“你想要什麽，賞金？”

“不，我要商鋪。”程曦瑤眼神靈動，莞爾一笑道：“王爺隨意擇給我兩間商鋪既可。”

這件事程曦瑤思慮許久，如果要在將軍府立足，她不能沒有自己的私銀，但她身份特殊，倘若以一個內宅小姐的名義入購商鋪委實太惹人注目，如今莫靖禹既然願意，她倒不如借他之手，更何況有睿王的名號，已經是十拿九穩的賣賣。

“本王答應你，事成，本王名下商鋪你隨意挑選。”程曦瑤的要求雖讓莫靖禹有些意外，卻更令他興趣盎然，這個女子果真不落俗套。

見莫靖禹坦直應允，程曦瑤心中暗喜，但一思慮，神色又有些猶豫，“不過…”

望著莫靖禹，程曦瑤問道：“王爺當真認為我能助您成事？”

可獨獨莫靖禹對她十分信任，“你可以。”

是，她可以，放眼整個皇都，恐怕也隻有她可以。

心思敏捷，又擅長機巧之術。

憶起那晚朦朧夜色下的她，一步一殺招，動魄驚心，宛若盛放的赤色蓮，在皓白月色的照耀下，流光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