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青兒
夜裏，戲班子的人都在秋家大宅裏歇下了。柳詩夢穿上當年穆青兒送的那套戲服，敲開了花旦的房門。
“叩叩叩。”
“誰啊？”
花旦黃鶯一般的聲音隔著門傳了出來。
“嗯？三太太？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花旦夏梅疑惑的開口。
柳詩夢禮貌的行了個禮，
“叨擾夏姑娘了。”
作為一個戲子，夏梅還從未被哪家的姨太太這般禮遇過，一時間還有點不好意思，她摸了摸鼻子，將柳詩夢引進門，
“三太太客氣了，外邊風大，您裏邊兒坐，裏邊兒坐。”
柳夢詩進了屋，借著房中的電燈，她細致的看起來卸完妝後的夏梅。
眉如遠山，丹鳳眼中抬眸回首間自有一股入股的媚意在眼波流轉，朱唇瑤鼻，唇齒開合間，攝人心魂。
被柳詩夢這般看著夏梅倒是有些不自在了，她主動開口打破了沉默。
“不知三姨太夜裏來找我所為何事呀？”
看著夏梅有些不自在，柳詩夢出聲安慰道，
“無事，夏小姐莫要多心，詩夢前些年也在戲班子待過，對戲曲懷有很濃厚的興趣，此番前來，是相向姑娘討教來著。”
夏梅卸下眼中的防備，順了一口氣。網些時候她更隨戲班子到各處大戶人家唱戲，遇到的姨太太們都是一副獰惡的嘴臉，生怕她頂著這張禍國殃民的臉勾引老爺。
這還是頭一次遇到這般的姨太太，夏梅不由得對柳詩夢生出些好感。
她自顧自的拿起茶杯給自己倒了杯茶，
“不知太太有何高見？”
夜裏，院子裏一地的黃葉，柳詩夢頂著一臉旦角的戲妝，在冷峻峻的月光下邁著台步，婉轉襯和。
戲服上的金絲線在月光下閃閃放，一雙含情妙目如同幹涸的沙漠中的一汪綠洲，讓人忍俊不禁想要沉溺。不足盈盈一握的纖腰在秋風之中舞動，《霸王別姬》的詞句從她唇齒間溢出，步伐雖然稚嫩，卻也著實讓夏梅這個老戲骨驚豔到了。
適時，秋影安剛從孫大帥那裏商討饑民的事情回來，一進門便被那驚鴻一瞥震撼到了，日思夜想的一襲紅色戲裝，眉眼間相似的風情萬種，
“青兒…….”
秋影安眼圈發紅激動得嘴唇顫抖，
發了瘋一般衝上去，緊緊的抱住柳詩夢，勒得柳詩夢快要窒息，
“青兒……”
柳詩夢掙紮著，努力的從秋影安那裏寄擠出點空間讓自己有呼吸的餘地。
“司令，司令我…….,我喘不過氣了啊!”
“叫我影安！不要動，讓我抱會兒。”
“影……影安……我是詩夢呀……”
“噓，不要說話，讓我抱會兒。”
不一會兒，柳詩夢感覺到有濕熱的東西滴落在她的臉上，她有一瞬間的怔忪。
她心底翻湧起一股奇怪的情緒，大約是妒忌吧，她想。穆青兒，你死了還有人惦記著你，可是我呢？
“詩夢……今晚等我。”
冗長的沉默後，秋影安率先打破了沉默，調整好情緒後頭也不回的進了屋子，留給柳夢詩一個筆挺的背影。
夏梅便是看著這一出心裏也明白個七七八八她，撇撇嘴打趣道：
“豪門深宅裏的生活果然不一樣啊。天色不早了三太太你早點休息。”
然後徑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啪啪啪”
一陣拍巴掌的聲音響起，武娟娟從洋房裏走出來，
“恭喜，恭喜三太太啊！今兒個司令又要留宿在你那裏了，好手段，娟娟自歎不如啊！”
麵對武娟娟夾槍帶棒的話語柳詩夢未多加理會，
“沒想到我武娟娟也有給人搭戲台子的一天啊，嗬嗬。”
“司令在等我，失陪了四姨太。”
柳夢詩撩起戲服長長的下擺轉身就走，留下咬牙切齒的武娟娟。
樹大招風，柳詩夢，咱走著瞧。
夜裏，秋影安和柳詩夢又一陣**。
事後，柳詩夢借著月光細細用手指描摹著秋影安的輪廓。
平心而論，秋影安長得的確對得起觀眾，兩道像劍一般的眉毛斜插入鬢，挺翹的鼻尖讓人懷疑他身上是不是有著洋人的血統，薄唇緊抿，弧度完美的下頜角幹脆利落，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情人。
當初妍麗拚死賴活的要嫁給秋影安，也是因為他這幅俊俏的皮囊。
柳詩夢纖細的手指劃過秋影安的眉眼，鼻梁，最後停留在了脖子上。
記得當年在教會的學堂裏，曾經教過，人在這裏有條大動脈，隻要找到秋影安的大動脈，一刀下去，哥哥的仇就報了……
柳詩夢的眸子裏突然閃現出一道狂熱，她微微起身，想要摸出平日用來修裁眉毛的修眉刀，可在找到修眉刀的那一刻，她又突然冷靜下來，這一刀下去的結果會是怎樣？
結果至多也是一個死，可自己重生一次想要報仇的除了秋影安還有青幫殺死自己父母的吳興，還有前世害死自己的張德！她不能，不能就這麽了卻了秋影安！
柳詩夢放下修眉刀，抱住渾身**的自己，將頭深深埋入腿間低低的啜泣。
這一刻柳詩夢覺得自己好累，在這肮髒的世界上苟且偷生，為這活命要和殺死哥哥的仇人做那種羞恥的事情。同時，一種想要變得強大的願望在柳詩夢的心底蔓延開來，強大，唯有變得強大才能保護自己，才能讓那些傷害過她的人統統付出代價！
自那日後，秋影安留宿柳夢詩的房間的次數逐漸增多，惹得其他機房姨太太看柳詩夢的眼神更加的不友善，柳詩夢也照舊每日照顧老太太，要想抬頭揚眉吐氣得先學會低頭做人。
連續兩月，西安城中的災民有增無減。天氣轉涼，每天都有人人凍死，餓死在街頭巷尾，然後又有更多的災民湧入，循環往複。百年古都上，籠罩著晦暗的死亡的陰影。
柳詩夢一有空就到粥棚去做義工，盡自己微薄的力量給這些人一些幫住。
在粥棚，她從未**過自己秋家三姨太的身份，粥棚裏也都是一些心思單純的學生，她也在粥棚找到了絲許歸屬的感覺。
每日她到粥棚，總能遇到林瀚宇，靦腆熱心的大男孩，常常會給柳詩夢帶些書籍，給她講論時政，讓柳詩夢對外麵的大世界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粥棚附近還設有紅十字會的救助中心，一個個手帶紅十字袖套的女學生為災民們義診，看得柳詩夢頗為欽佩。
連續幾日看到一身粗布衣衫的柳詩夢在外邊觀望，裏麵的女學生主動招呼柳詩夢進來。
“姐姐，你要不要來幫幫忙呀。”
女學生看她這幅打扮，便也以為她是西安城中小戶人家的女孩，便也沒有多思考。
柳詩夢尷尬的笑了笑，
“想，可是….我不會呀……”
一個戴著眼鏡的女學生笑了笑，
“姐姐，沒事兒，我們教你，沒什麽難的。”
就這樣。柳詩夢在紅十字會為災民設立的救濟棚裏學會了最基礎的醫療護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