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饑荒

這天,柳詩夢照常上樓去老太太的房間給老太太揉肩捶背,正巧碰上了梳妝精致,正下樓梯的妍麗。

一記白眼冷冷打在柳詩夢的身上,

“不過是個黃土埋到脖子的老太婆,犯得著這麽殷勤嗎?保不準明天就死了,嗬嗬那就是白費心思咯。”

“大太太…….話可不能這麽說,再怎麽說老太太都是影安的母親,她健健康康的活著影安放心,是全家人的福氣啊!”

“是嗎?可據我所知,有別有用心的人,往後花園裏撒了花粉害的老太太犯哮喘,如今卻在這裏獻殷勤,笑死我了!”

柳詩夢的內心炸開了鍋!她做事這般縝密怎會被妍麗知曉!此事非同尋常。雖然內心驚詫,但氣勢可不能輸。

“大太太,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講!做人講究一個良心,我柳詩夢行的正,坐得直,自問無愧於心,受不得你這般栽贓汙蔑!”

然後袖子一甩“蹬蹬瞪”的上了樓梯,留下神色變幻的妍麗。

打那日起,柳詩夢總是心不在焉,她內心總在思索那日妍麗所說的話,。當初在花園裏灑花粉的時候,明明做得幹淨利落,沒有可能留下痕跡。

唯一可能出現的紕漏,就是那日出門時遇到了武娟娟。妍麗卻那般的說了,剩下隻有一個可能,武娟娟取得了妍麗的信任,在武娟娟的調弄之下,妍麗將槍口指向了柳詩夢。

而之前在樓梯上說的那般話,也隻不過是胡亂的說說,拿她開涮罷了。但這也透露出一個信息:劉詩夢很可能成為下一個姨太太們爭寵的犧牲品。

作為一個無所依憑的三房姨太太,柳詩夢現在還沒有和她們正麵交鋒的打算,這好比雞蛋碰石頭,徒勞罷了,但讓她們起點內訌什麽的她還是很樂意的。

當然,作為一個重活過一次的人,有些東西,是別無法與之匹敵的,放在現在,那便是未卜先知。

茶館。剛過晌午,熱辣辣的太陽炙烤著大地,久旱未雨的大地如同烤焦的紅薯,翻卷著一層皮,路道上也是黃灰滾滾,炙熱的太陽炙烤著柏油,洋車夫們都紮堆在茶館裏說著閑話。

“這過天氣,真是不讓人活!”

“就是,這個路麵,燙的喲,跟在鍋上貼饃饃似得!那叫一個燙!”

、“可不是嗎,中山街那條柏油路喲,燙的鞋底都要粘路上咯!”

“這兩年收成不好,這大旱的天氣,莊稼怕又是要顆粒無收咯!”

大量的災民湧入西安,沿街的巷道裏,滿是衣衫襤褸,食不果腹的災民。

秋影安接到上頭的命令率領一眾部下到鄉間去發放救濟糧,安撫當地百姓。

秋影安一走,秋家大宅裏麵的各房小妾臉麵上的其樂融融又給撕了下來,柳詩夢不勝其擾的揉了揉額角。

這日,老太太出門去拜訪老友,一出門便看到圍在秋宅附近數十個衣不蔽體的災民,麵黃肌瘦,手細的和秸稈一樣。一個個都可憐兮兮的朝老太太等人的方向爬來,伸著破碗,顫巍巍的,向他們找些吃食。

老太太大受感觸。年紀越大反而越誠惶誠恐,越發相信前世今生投胎輪回這一套。就圖著多積德,來世投個好人家。

“夢詩阿!明日看看家裏還有沒有多的吃食,給這些可憐人吃點。”

自哮喘病反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柳詩夢都在麵麵俱到的照顧老太太,頗得老太太寵愛,但柳詩夢知道,這些東西就如同宋儀抽煙時吞吐出的煙霧,一吹就散,還得來點猛要才行。

幹旱還在持續,越來越多的災民湧入西安城,渴求在這片曾經作為帝都的城市中謀求一絲生存的機會。

秋影安分派部下到各處去發放救濟糧,卻也是杯水車薪。國家動**,本就需要大量的糧食,牲畜供給戰爭,能挪出的來救濟的糧食更是少之又少,秋影安回來後也是連日將自己鎖在房中,愁眉不展。

青年學生自發在城中挨家挨戶的募捐善款,用於搭建粥棚為那些流離失所的窮苦饑民試粥,盡自己最大的力幫助他們。

秋家作為西安城中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捐的善款自然不少,柳詩夢體恤那些災民,還主動跟青年學生一起到粥棚給那些災民施粥。

重活一次,她對生命的感觸比任何人都深刻。看著粥棚前,長得沒有盡頭的黑壓壓的災民隊伍,柳詩夢心裏不是滋味。弄巷裏每日早晨被清理出來的屍體一天比一天多,義工們作出的薄皮棺木供不應求,百年古都深深的籠罩在沉沉死氣之中。

柳詩夢記得,前世發生饑荒整整持續了半年之久,饑荒爆發之後不足兩月,西安城中還爆發了鼠疫,九成九的災民都未見到來年開春的桃花,長眠於這難熬的舊年。

柳詩夢將指甲深深的嵌入了肉中,重活一次,她想改變這一狀況,她想,能不能憑借自己微弱的力量,救活更多的人………

“姑娘你別愣著呀,災民們都還等著你實粥呢。”

一個模樣清秀的青年學生走過來催促道。

柳詩夢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陷入思索倒是把手頭的工作給忘了。柳詩夢一陣懊惱。

終於,在中午兩點多太陽最烈的時候他們將粥都施放完了。

柳詩夢同一堆青年學生坐在實粥棚裏的小木凳上歇息。

“姑娘,你叫什麽名字呀?”

方才提醒柳詩夢走神的青年學生主動同柳詩夢搭話。

“柳詩夢。”

柳詩夢喝了口水,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青年學生。十五六的年紀,同她差不裏了多少。修剪利落的短發被汗水打濕貼在額頭上,堅毅的麵容還未完全長開,但也能窺探出,日後定是個能撐起一方天地的男子漢,黑粗濃密的眉毛,一雙充滿活力的眼睛,時刻都是那麽精神抖擻,黑色的中山裝穿在他身上,越發襯得他身量高挺。

“柳詩夢,好有詩意的名字!”

青年學生讚歎道,然後伸出手開口道,

“林翰宇,很高興認識你。”

柳詩夢禮貌性和他握了握手,之後便順手將兩本書遞到柳詩夢手上,柳詩夢低頭一看,竟然是嚴複先生翻譯的《天衍論》和《新青年》的刊物。

柳詩夢暗自好笑,頭一次遇到才認識就給人塞書的,

“林瀚宇,你這是…….”

“一看劉小姐就是個讀書人,寶馬配英雄,看到柳小姐便知道是個讀書人,忍不住想送你兩本書,倒請柳小姐不要介意。”

柳夢詩笑了笑,自十三歲父母死後,她也差不多有三年沒碰書本了,說來卻也惆悵,

“那便多謝了。時候不早了,我也應該回去了,有緣再會。”

說完坐上一輛黃包車絕塵而去,留下臉頰微微泛紅的林瀚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