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舊恨
回到秋宅後，秋影安連續幾日都留宿在柳詩夢那裏，秋府上下都炸開了鍋。一向默默無聞，在秋府被眾人不喜的三姨太居然受寵了，還結交了孫大帥的愛妾，眾人瞧出了門道，紛紛向柳詩夢獻殷勤，連二姨太淩蝶都湉著臉向柳詩夢示好。
柳詩夢一邊受著秋宅裏各色人物的示好恭維，一邊又受著妍麗的明嘲暗諷。
“別以為跳上枝頭往頭上插根孔雀毛就當自己是鳳凰，野雞，永遠是野雞，刻在骨子裏的粗鄙永遠改變不了！”
“能得寵個幾天啊！小賤人！這種福氣，怕不是你能受得起的！”
各式冷嘲熱諷，每天不重樣。
柳詩夢從未覺得這幾日被秋影安的寵幸有多了不起，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秋影安突如其來的重新也是如此，都不過是利用罷。
你有多重要，決定於你的價值。柳詩夢現下的價值，無非就是與宋儀的那一層關係，好讓宋儀在孫大帥枕邊吹吹風，宋姨太可是孫大帥那裏最得寵的姨太太，枕邊風的作用非同小可。
想到這裏柳詩夢不由得感慨，人世啊，是這般的現實。
秋影安奉命到邊城戍守，一去就是兩個多月，沒秋影安的日子，柳詩夢倒是清靜了不少，不用每日都受著妍麗惡毒的謾罵，也不用疲於應付各色巴結的人群，她每日便都是在自己的一方淨，地一盞茶，一卷書。
這日宋儀來到秋宅，秋家大宅裏裏外外忙的不亦樂乎。
“哎喲，稀客稀客，宋姨太光臨我秋家，蓬蓽生輝啊！”
妍麗渾身渾身珠光寶氣，看著眼前美豔不可方物的宋儀道。
宋儀壓根不想搭理她，
“我是來找柳詩夢的。”
看到從樓上款款而下的柳詩夢，宋儀冷豔的臉上浮起了一絲笑意，
“詩夢，今日可有什麽事情要忙？”
宋儀邊說邊拉起柳詩夢的手，柳詩夢微微一笑，如同深山裏悠然綻放的蘭花，幹淨，讓人看了舒服。
“沒有呢，儀姐姐可是想要出去外邊逛逛？”
宋儀粲然一笑，
“鬼精靈，中正路那邊開了家舞廳，一個人去，多寂寞，我便想邀你和我一同去。”
“詩夢受寵若驚，姐姐能否等我去換身行頭？”
“不用不用，姐兒帶你去買身新的。”
說完拉起柳詩夢就上了轎車，消失在秋宅，留下氣得跳腳的妍麗。
舞廳。
宋儀十分有成就感的看著被她精心打扮後煥然一新的柳詩夢。
飄逸黝黑的長發被做成大波浪，小家碧玉的花格子旗袍被換成了時下最流行的洋裝，讓柳詩夢清純中帶了絲攝人心魂的嫵媚。
“詩夢這身裝扮回去，定迷得秋影安七葷八素找不著北！”
“宋姐又拿我開玩笑。”
談笑間，台上音樂響起，各色漂亮的交際花翩翩起舞，看著台上爭奇鬥豔的女子，柳詩夢的眼中沒有羨慕，沒有向往。
“詩夢，你就不羨慕她們嗎？”
“羨慕什麽？”
“羨慕她們可以恣意瀟灑的活上那麽幾年…”
“不羨慕……人生那麽長，瀟灑恣意那麽幾年後，她們需要麵對的可就比我們多很多了……”
宋儀彈了彈煙灰，一口煙霧噴在柳詩夢的臉上，
“詩夢倒是看得開。可是啊，我就沒有詩夢的豁達了。”
念及此，宋儀的妖豔的雙眸染上了迷蒙。
“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有時候看來，也並不是不無道理呢。”
宋儀看著台上翩翩起舞的女子，摁熄了手中的煙蒂。
“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麽成為孫征的姨太太的呀？”
柳詩夢溫婉的搖了搖頭。
“我父親父親原本上海經營著一家紡織廠，自小家境富裕，對我的教育也沒有落下。還送我到聖瑪麗的女子學校念書，之後，還去了英國倫敦留學.”
宋儀頓了頓，又點燃了一根香煙，柳詩夢眸光閃爍，若是當時父母沒被賊人所害，她的人生軌跡怕也是與宋儀八九不離十了。念及至此，柳詩夢投向宋儀的目光沾染了些許痛苦。
“那後來呢？”
柳詩夢啞聲開口。
“回到國內後，由於洋紗的大量輸入，國產的紡紗一度滯銷，父親經營的紗廠一度瀕臨破產。那時候孫征還在上海，卻也是權傾一方了，我為這家族利益勾引了他。放棄了我所追求的一切，放棄了學了這麽多年的仁義道德，爬上了他的床。哈哈，知道嗎？我用的是和你一樣的手段，下藥。”
柳詩夢的臉煞白一片。
宋儀拍了拍柳詩夢的肩膀，
“詩夢別憂心，我會覺得你合我眼緣，一部分原因就在這裏邊。嗬嗬，能使出這般手段上位的女人，背後都有故事。”
“那宋姐，你們家的紗廠保住了嗎？”
“保住了，全家人都很是歡喜呢，嗬嗬。”
看著宋儀那摸未至眼角的笑，柳詩夢開口道，
“看得出，宋姐你並不快樂。”
“是啊……在倫敦的四年，見識到了外麵的風土人情，我還一直幻想著回國後留在北平的女子學校教書，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一生一世一雙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每日強顏歡笑，和一幫女人爭風吃醋……”
說罷又深吸一口煙，縹緲的煙霧又一次攏住了她眼底的思緒萬千。
柳詩夢仰頭看著宋儀，深刻的感覺到她就像一隻被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雀，一隻永遠不會快樂的金絲雀，物質上的富足奢華背後，是精神的束縛。
“哎呦，天都快黑了，是時候該回去了，詩夢啊，下次在約你出來玩兒。”
被擦得錚亮的小汽車上，柳詩夢思緒萬千。
突然，一陣嘈雜的喧嘩打斷了柳詩夢的傷春悲秋，一個麵上有道疤痕的男人在重重保鏢的美豔女子的簇擁下，進入舞廳。
一成不變的黑色西裝黑色禮帽，臉上那條引人注目的刀疤，是他！就是他！柳詩夢在心底呐喊。
這一刻，柳詩夢抑製不住的顫抖，瞳孔猛然收縮，像淬了毒一般怨毒的眼神從她的眼底射出，宋儀一驚，
“那是上海青幫分派到西安的片區的老大，吳興，詩夢認識他？”
嗬嗬，殺父殺母的仇人自己怎會不識？宋儀的開口，讓柳詩夢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垂下細密的睫毛，掩住眸中的波濤洶湧，
“宋姐說笑了，不認識呢，我一個深處閨中的女子怎會認識這號叱吒風雲的人物？隻不過是看他氣勢不凡，多看了兩眼罷。”
宋儀笑了笑，未再多言，不簡單啊，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