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好了傷疤忘了疼

夜色已深。

煤油燈搖曳,方桌旁的影子拉得老長。

雲家四口,老大老二老三還有個雲雀兒,分別圍坐在四個角,人手一隻黑黢黢的烤紅薯,啃起來熱乎乎甜津津。

雲傅瑾吞咽緩慢,頗為漫不經心,“小雀兒的辦法確實好,但是你們做起來別被人發現。”

二哥狼吞虎咽,很快半個紅薯下肚,一抹嘴道,“咱也沒嚐過,小妹,你咋知道地瓜還能怎麽做?”

“嗬,就別裝了,背著我偷偷給她買過就直說。”雲依吃得文雅,慢嚼細咽,哪怕嘴裏甜蜜蜜,臉上還是嫌棄。

雲雀兒憋屈啊,她算是體會到八零年代生活有多難。

他們竟然連紅薯幹都沒吃過!

她的想法就是將吃不了的紅薯曬幹,然後儲存起來,既不怕壞掉,還能減少儲存空間。

“大哥,大哥。”她兩隻爪子黑乎乎,眼睛在煤油燈的微光中熠熠閃爍,“咱能不能偷偷的,偷偷的,把紅薯幹賣一些?”

既然是稀罕物,獨樂了不如眾樂樂,大家齊樂樂之餘有小錢錢,荷包鼓鼓最好不過了。

大哥立馬繃起了臉,食指點在她眉心戳了戳,“我看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雲雀兒癟嘴,下巴抵在桌麵,小可憐樣。

她不敢想象,往後的日子天天紅薯幹,鯊了她得了!

“大哥,小妹傻,你當我也傻嗎?這事包在我身上!”二哥將剩下的半個紅薯都塞進嘴裏,腮幫子鼓鼓囊囊的同時,拍著胸脯“啪啪”響。

萎靡的雲雀兒瞬間又滿血複活,星星眼豎起大拇指,“二哥,你放心,你要是進了派出所,我給你送飯!”

“啪——”

二哥一巴掌呼她頭頂,猝不及防的雲依“噗嗤”笑出聲。

三人齊刷刷地往雲依看去,她瞬間收斂笑容,冷著臉拍拍屁股,“明天上學,睡了。”

雲雀兒摸了摸眉心,溫溫熱熱的耶,就在剛才的一瞬間,是誰對自己產生了微弱的好感?是誰呢?

這一晚,雲雀兒睡在大哥和二哥的房間裏,大哥二哥則擠在灶台邊的木板**。

父親在隔壁鎮上教初中,路程挺遠,周日才能回一趟家,他老人家不在的日子裏,大哥充當臨時指揮官。

一大早,大哥就挨個將弟弟妹妹叫醒,雲雀兒起得最晚,打著哈欠揉著惺忪睡眼,短發亂糟糟,好似一隻炸毛雞。

“瞧瞧,我們家大功臣,大哥給你梳頭。”

木質的篦子貼著她頭皮下滑,雲雀兒舒服地起了層雞皮疙瘩。

“我都洗幹淨了,怎麽做?”雲建州端著個簸箕,洗幹淨的紅薯泛著水光,胭脂色外皮,個個飽滿。

小女娃發絲順順溜溜,強打精神頭拿起家裏的菜刀。

那刀啊,比她腦袋還大,看得雲傅瑾心驚肉跳,“小雀兒,你當心著點!”

雲雀兒上輩子孤寡孤寡,生活自理不說一級棒,那也是及格線,怎麽可能連個刀都用不了。

她老神在在

地走到雲建州麵前,挑起一顆紅薯來,刷刷刷就是幾刀,看得雲傅瑾和雲建州是目瞪口呆。

約莫三厘米的紅薯片,厚度適中,既不會因為風幹太久而影響口感,也不會太薄縮水嚴重。

“得,這些都交給你,沒想到,調皮蛋也能幹活了,以後說不定能嫁個好人家。”雲建州調侃放下簸箕,唯有雲傅瑾眼底深處越發複雜。

他從昨天到現在心裏就怪怪的,小雀兒還是那個小雀兒,可是愈來愈覺得得不可思議,仿佛脫胎換骨,變了個人似的。

雲雀兒自然是沒注意到雲傅瑾的異樣,熱火朝天地做紅薯幹,唯一納悶的就是,自己這麽厲害,為什麽好感度增收困難……

為了防止被人發現,紅薯幹隻能晾在窗戶下,二哥跑沒了影,雲傅瑾和雲雀兒成果頗豐。

雲依下學回家,就見簸箕裏黃橙橙的紅薯幹,經過自然脫水,邊角微微卷起,還挺賞心悅目。

坐在弄堂小馬紮上的女娃,小臉紅撲撲的,細密的熱汗潤濕了她鬢角的發,手裏嫻熟地將紅薯片片切開。

雲依愣了愣,她這個撿來的便宜妹妹,難道是忙活一整天了?

難得雲雀兒聽話起來,她反倒不大適應了。

站定許久,她自覺放下書包加入發家致富團隊中,“瞧給你累的,邀功給誰看呢?”

一貫的冷言冷語,話是這麽說,卻自覺拿起了大哥從鄰居家借來的菜刀,將紅薯削片。

雲雀兒剛想為自己辯護,有人突然一腳踹開了大門。

她小心髒一緊,雲建州笑得跟一朵花似的,“成了!成了!買賣談成了!”

這一驚一乍的,雲雀兒慶幸自己沒有心髒病,但身旁的雲依“嘶”地一聲吸氣,拇指骨節上一道劃傷,正汨汨地往外冒著血珠子。

“三,三姐,你沒事吧?”雲雀兒訥訥地問,呆頭呆腦的,完全是沒料到,她這三姐手腳不靈活,這都能見紅。

雲依平時好強,雲雀兒不過問還好,這一問,刀往簸箕裏一扔,瞪了雲建州一眼,“都怪你!”

雲建州興致衝衝,本還挺高興的,眼下攤手,無奈,“我怎麽了?是你自個兒笨手笨腳……”

兩個都不是好相與的角色,雲雀兒一個頭兩個大,趁戰火未起,嬉皮笑臉當和事老,“好啦,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出的鬼主意,讓二哥受累,三姐受傷。”

說完,她抓起雲依的手,雲依下意識就要抽回,奈何小家夥的胖爪子還挺有勁。

“三姐,止血要緊,傷口感染會很麻煩的。”她奶聲奶氣,揪起衣裳一角壓在雲依指頭上。

雲依渾身一僵,她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這種話居然是從雲雀兒口中說出來的!

可事實就是如此,這小不點,在關心她。

心裏升起異樣情緒,她才意識到,不知不覺,她竟然不討厭雲雀兒了……

仿佛她身上有什麽吸引人的東西,讓她忍不住靠近。

不,這不可能!

雲雀兒是個令人討厭的禍害!

自私自利,自從進了這個家門,搶走了大哥的偏愛,父親的寵溺,搶走了本該屬於她的一切!

“要你管!”

雲依突然甩開了雲雀兒的手,兩滴血珠子落在小家夥臉上。

雲雀兒懵了,她自問玩小盆友的角色扮演很是成功,三姐怎麽還不買賬?

眼睜睜盯著雲依氣憤離去,她眉心又一陣溫熱。

瞬間雲雀兒笑了,原來這係統還有檢測人心的隱藏功能?

“你傻樂什麽呢?”

待她回神,二哥審視的眼就在耳邊,怪嚇人的,她眨巴眨巴眼,密實纖長的羽睫撲扇撲扇,“沒,沒什麽呀……”

二哥皺眉,表情格外肅穆。

雲雀兒被他盯得渾身發毛,小身板警惕後仰,不能地因為是個冒牌貨底氣不足。

“感染是什麽意思?”

不料,二哥苦惱的撓頭,他頭一次聽這個詞,一個七歲半的小東西懂得居然比他要多?

雲雀兒額角黑線,還以為露出破綻了呢!

虛驚一場,她保持著天真無邪的表情,“我聽來的,村醫家那個小哥哥說的哦。”

“哦。”二哥若有所思地挺直了腰板,他就說嘛,小妹怎麽可能知道的比他要多!

當下,衛生所的藤椅上,精雕玉琢的小男孩猝不及防地打了個噴嚏,厭世嫉俗般地眯了眯眼,換了個更舒適的睡姿斜躺,手裏捧著一本泛黃繁體的《草本綱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