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珍貴
十個人排著隊，等在鳳凰座號與六分儀座號的對接艙門之前。
維克多·莫蘭站在最前，在他親自誦讀了一段聖經之後，他和身旁的陸川一道，打開了對接艙門。
陸川雖然曾幻想過六分儀座號在那一個月的災難中會變的汙濁不堪，一片狼藉，但艙門打開的一瞬間，並沒有什麽異味撲麵而來，這讓陸川意外不已。
陸川跟在維克多身後，進入了六分儀座號，剩下的八人隨後魚貫而入。所有人沉默不語，神情莊嚴肅穆。
廊道裏一塵不染，艙壁幹淨的可以映照出自己的倒影，這讓陸川又吃了一驚——六分儀座號的衛生程度，甚至比鳳凰座號還要好。
常有人活動的飛船內構，不可能看起來像新的一樣。出現眼前的景象，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杜峰和周寧，一定是剛剛給六分儀座號來了一次徹底的大掃除。
稍微腦補一下兩人忍著痛楚，將整艘飛船擦的煥然一新的場景，陸川心中就一陣疼痛，清理飛船用的是特製的濕性潔具，也有水的成分，陸川不能理解這兩人明明怕水怕的要死，為什麽還要這麽折磨自己。
各個艙室都整理的井井有條，眾人一路來到同樣整潔的公共乘員區。
“嗚……”
隻看了眼前的場景一眼，克拉拉·範寧就哭了起來。
五個製式水櫃像五頂棺材，整齊的排列著。水櫃都打開了櫃頂，帕爾、望月綾子、傑西卡·貝拉、杜峰、周寧分別躺在其中。
看樣子，周寧是最後一個死去的，因為其他人都被仔細的固定在水櫃中，而他，近似懸浮在水櫃中，他的手心中握著一支用過的注射器，蒼白的臉上掛著一絲微笑。
“他們走的……很安詳。”
愛麗絲聲音顫抖著說道，她無聲的落著淚，神情並不比克拉拉·範寧好多少。
“咦，周寧身子底下壓著東西。”眼見的麥特提醒道。
維克多·莫蘭聞言上前，他小心翼翼的翻了一下，從周寧的身下拿出一個包裹。
包裹中有一本畫冊，一張卡片，還有兩麵中國國旗。
維克多·莫蘭將卡片舉起，上麵是幾段秀氣美觀的英文。
“我們的私人物品都收拾在水櫃裏了，船留給你們了，希望你們喜歡她。”
“畫冊給陸川，如果有機會回到地球，請幫我把它埋在中國。”
“國旗是我和杜峰隨身攜帶的私人物品，在送我們下船之前，能幫我們披在身上嗎？”
在英文的最後，是一行方正不阿的方塊漢字——我的祖國，我們無愧於心。
在陸川向眾人翻譯了這行字的意思後，乘員們沉默了下來。
他們默默的遵照這卡片上的要求，將水櫃的蓋子合上，他們拿出筆，在蓋子上寫上每一個人的名字和他們的事跡，每一個名字的後麵，都有英雄的字樣。
半個小時後，送別儀式在六分儀座號的減壓艙中舉行。
維克多·莫蘭、陸川、托馬斯、麥特等男性乘員換上了宇航服，他們打開了通往太空的艙門，從裝著帕爾的水櫃開始，一位一位的將他們送下了船。
在送到杜峰的時候，維克多·莫蘭和托馬斯等人莊重的展開中國國旗，披在了這位英雄的六分儀座號指令長身上。
眾人輕輕一推，披著國旗的水櫃緩慢的飄出了減壓艙，進入了空曠無垠的星際空間。
看著遠去的水櫃和國旗，陸川突然覺得心裏憋得難受，他一抬頭，突然扯著嗓子唱起歌來。
“起來，不願意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
維克多·莫蘭等人頓了頓，他們自然聽出了陸川唱的是什麽，他們沉默著，展開第二麵中國國旗，披在了周寧的水櫃上。
在六分儀座號五位成員的遺體都被送下船後，維克多·莫蘭這才命令道：“敬禮！”
嗖嗖嗖！
三艘掛載機同時射出三道灼目的紅色光線，那是激光炮齊射的壯觀景象，緊接著，航炮開始整齊的排射，一次，兩次，三次。葬禮的標準次數。
隨著射擊的聲音通過艙壁傳到宇航服中，維克多·莫蘭視野中的紅色激光射束也延伸到肉眼看不見的彼方。
“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前進！……”
耳邊仍舊回**著陸川的歌聲，維克多·莫蘭喊道：“禮畢！所有人回到作業位置。”
儀式結束了。
任務還在繼續，送走亡者，遠征隊沒有耽擱，繼續踏上了征途。
征程中必有犧牲，但船員們，並沒有多少緬懷的時間。
唯一讓陸川覺得好受點的是，三艘飛船的對接並沒有中斷，因為按照維克多·莫蘭的計劃，在三艘飛船對接後，隻要鳳凰座號一艘飛船點火，就可以為整個編隊提供推力，雖然給三艘飛船提供的加速度不如單一的飛船給力，但這樣仍舊可以縮短到達火星的時間，而且……非常的節約燃料。
陸川倒不是多麽在意這些，在他看來，能夠每天都能見到雲端的真人，他就知足了。
在送走了杜峰他們之後，維克多·莫蘭立即執行了新的分組編製，陸川不需要挪窩，所以他騰出時間來，看起了周寧留下的畫冊。
這個畫冊居然是周寧的手繪本，陸川現在才知道，原來周寧不但會畫畫，而且還是一個繪畫高手。
畫冊上畫的最多的，是一個雙馬尾的少女，十幾歲，是蘿莉的年齡，非常的漂亮。
看周寧留下的標注，這個女孩兒，竟然是周寧的女兒。
陸川沒想到周寧看起來也不過30出頭，他的女兒居然這麽大了。
畫冊上女孩兒栩栩如生，每一個筆觸，似乎都蘊含著周寧的感情，每一幅畫上，女孩兒都露著天真無邪的小臉，而圖畫的背景，都如童話般美妙而夢幻，使女孩兒看起來像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天使。
翻到最後，陸川才明白，周寧的女兒——這個漂亮的女孩兒，竟已經因為身體孱弱，死於希德粒子的輻射之中。
陸川突然悵然起來，聯想到這個畫冊，聯想到周寧行為的種種，他突然有點理解這個看似文弱，卻意誌強大的男人來。
在失去了自己最珍貴的東西後，才會拚了命的去守護其他的珍貴。
比如……六分儀座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