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瘋
自從參與了訓練,陸川最大的感觸就是飛船不是人開的。
在真正的太空中,孤獨前行的編隊可沒有‘勝敗乃兵家常事,大俠請重新來過’的機會。
編隊飛行了一個月,以近30公裏的平均秒速,竟已經飛出了七千多萬公裏,接近半個天文單位。
拿麥特的話來說,他們現在每行進一秒,都會刷新自己所創下的記錄——那就是人類搭乘航天器所行進的最遠距離。
隨著這一個月的接觸,陸川對整個編隊也更加的熟悉了。
鳳凰座號6人,六分儀座號上有5人,先鋒號上有4人,整個編隊共計15人。
其中,中國人有四個,也是陸川最先熟悉過來的,除了他和雲端,還有兩個在六分儀座號上,分別是六分儀座號的指令長杜峰和隨船健康專員周寧。
在模擬駕駛訓練中,陸川曾代表鳳凰座號與杜峰多次交手,他注冊的飛船‘風嵐’號,讓陸川印象深刻。
不過這個自詡駕駛技術一流的指令長,現在已經是談‘雲’色變,誰都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雲端這個不曾顯山露水的先鋒號駕駛員,早已成了編隊裏不敗的神話,是所有人看到就跑的‘星間女魔頭’。
當然也有一個人不跑,那就是愛麗絲,她的‘真理與和諧’號在訓練的時候,經常找雲端做僚機,以至於到現在,雖然經常被人組隊圍殺,但愛麗絲的死亡次數還停留在個位數上。
這讓陸川不禁感慨,有一個神一樣的隊友是多麽可靠的事情。
2016年12月7日,是中國農曆節氣裏的大雪。
這天,陸川像往常一樣,通過視訊聽青嵩講了一些發生在地球上的事情後,打算跑到訓練艙去開會兒模擬飛船。
豈料到了訓練艙後,陸川竟發現這裏一個人也沒有,就連長期在這裏占個位的維克多·莫蘭也沒在,這讓他大感意外。
穿過艙室間狹窄的回廊,陸川來到公共乘員艙,還是沒人。
正當陸川納悶人都去哪兒的時候,駕駛艙裏傳來吵鬧的聲音。
陸川蹬了一腳艙壁,借勢飛到駕駛艙門前,打開艙門,維克多·莫蘭的怒罵聲從中傳了出來。
駕駛室裏隻有維克多·莫蘭一人,飛船設定了自動駕駛,就連駕駛員妹子也不在,維克多·莫蘭正對著與地控視頻通訊的屏幕,將地控的聯絡人罵的狗血噴頭。
聽到維克多·莫蘭話語間提到自己的家人,陸川心中不免生出一絲感慨,雖然在這一個月裏,船員們正常都與地球上的朋友家人們聯係著,但陸川還真沒見過維克多·莫蘭聯係過家人。
現在一想,原來維克多·莫蘭都是支開駕駛員妹子,自己偷偷在駕駛艙通過地控信道聯係這一切。
啪!
沒容陸川多想,維克多·莫蘭察覺到了他的到來,隻見維克多·莫蘭飛快的關閉了通訊,然後起身離開了駕駛座。
“你……”
陸川有些吃驚,因為轉過臉來的維克多·莫蘭雙目猩紅,一張帥臉因為憤怒顯得猙獰無比,然而,與維克多的神情極為不搭的是,他猩紅的眼角掛著淚痕,這使他看起來像是癲狂到精神失常一樣。
“你聽了多少?”維克多·莫蘭抹了把眼淚,說話的聲音顯得疲累不堪。
“呃……我剛來。”陸川聳聳肩,表示自己什麽也沒聽見,他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你來的正好,跟我來……”
維克多·莫蘭也不說話,帶著陸川來到了乘員休息區,陸川以為維克多·莫蘭要去他的房間,豈料對方打開了黑人托馬斯的艙門,鑽了進去。
“星期五,麽麽噠……”托拉斯掛在睡袋裏睡著覺,不知道做了什麽夢,他正咧嘴說著奇怪的夢話……
“別理他,這家夥在星座號爆炸的時候,不忘把自己的一百公斤額外限額帶上了鳳凰座……”
維克多·莫蘭一邊說道,一邊從角落裏翻出托馬斯的一個固定在牆壁上的箱子。
陸川認得這種箱子,他找到的那個‘比爾·德瑪西亞’的箱子就這樣。
隻見維克多·莫蘭嫻熟的打開了托馬斯的箱子,從裏麵摸出一個玻璃瓶。
陸川打眼一看,這居然是一瓶威士忌。這讓陸川忍不住扁扁嘴——100公斤的額外福利,果然是隨心所欲啊,剛才他看的真切,托馬斯的箱子塞滿了這種玻璃瓶。
“走!”維克多·莫蘭壓低了聲音,招呼陸川離開了托馬斯的房間。
兩人回到駕駛艙,維克多·莫蘭變戲法似的拿出兩根細長的軟膠管,他說道:“無重力下喝酒,沒有地球上那麽自在,也沒有情調,湊合著來吧……”
陸川哭笑不得的接過一根軟管,心道維克多·莫蘭還挺講究的,不過他並沒有多說什麽,維克多·莫蘭顯然心裏有事,他隻不過是想借酒傾訴一下。所以陸川淺嚐輒止,吸了一口意思意思,便做好了當聽眾的準備。
“弗蘭克自殺了。”
果然,這瓶酒下了三分之二後,維克多·莫蘭終於傾訴了起來,他恢複了憤怒加流淚的神態,整個人看起來悲憤欲絕。
陸川什麽也沒問,他知道這時候自己隻要聽就好了,因為維克多一定會解釋的。
“EDC這幫人全是廢物,我已經多次囑咐他們一定要看好弗蘭克,結果……”
維克多抹了把眼淚,眼裏浮起一抹猙獰:“我真不明白我拚死拚活為EDC賣命是為的什麽……”
“不,維克多,我感覺你在為全人類賣命。”陸川誠懇的說道,如果讓他挑幾個真正以人類利益做為出發點的人,除了雲學敏,維克多也是一個。
“人類?你說的對……”
維克多·莫蘭側臉看了下舷窗外的星空,最終將視線落在陸川身上:“人類就像我那被掘了墳墓的英雄老爹,讓人愛又讓人恨,讓人不得不愛,也不得不恨……”
“你恨保羅?”陸川不知道對方說的是他的父親,還是整個人類。
“是的,民眾對他的怨恨沒錯,不是所有人都在說嗎,他害死了所有人的孩子,包括弗蘭克的孩子——我的侄子,現在,弗蘭克也死了……”
“弗蘭克,難道他是……”陸川很想說這不是保羅的錯,但維克多的話轉移了他的話題。
“是的,弗蘭克·莫蘭,我的親哥哥。”維克多·莫蘭點頭道:“他是我最親近的人,在p-3攔截失敗後,他那尚未出世的孩子胎死腹中,他的妻子露易絲因為自愈能力下降死於產後虛弱。弗蘭克接受不了這種現實,他瘋了……”
“這……”陸川突然想起p-3攔截的時候,曾大喊自己的孫子就要出生了,原來保羅所指,竟然是弗蘭克的孩子。他沒有想到,絕育危機會對這個家庭造成這麽大的危害。
“事後,我用自己在EDC的權利,派人專門照看弗蘭克,可沒想到他在今天早晨躲開了看護人員,爬到了露易絲死去的那所醫院樓頂……”
維克多說到這裏,突然止住了話頭,他苦笑道:“抱歉,給你說了這些影響心情的事……”
“沒,沒事。”
在陸川看來,維克多笑的猙獰而狼狽,雖然維克多沒有說下去,但陸川已經明白了維克多心裏所承受的掙紮。
這個風度翩翩,張狂不羈的帥氣男子,心裏鬱結著別人不敢想象的壓力。
陸川突然同情起維克多來,他的親人一個個死去,使他成了莫蘭一家最後的血脈,這一家三個男人,竟體現著三種不同的瘋狂,保羅在絕望中瘋狂,弗蘭克因悲痛而瘋癲,這樣想來,維克多這種歇斯底裏的瘋狂,突然可以理解起來。
頂著親人逝去,父親被全球人類唾棄的壓力,不瘋……才怪。
“鳳凰座號,聽得到嗎?這裏是六分儀座號,請趕緊聯係莫蘭指揮官,我們在航線上發現了一些東西……”
就在這時,六分儀座號指令長兼駕駛員杜峰的聲音急切的傳了進來,他催促道:“要快,那是一些很奇怪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