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墓碑
“那個……觀眾朋友們大家好。”
陸川對著鏡頭，說話有點支支吾吾。
太突然了，實在太突然了，連續五六天沒有動靜，陸川都以為維克多·莫蘭把新聞發布會的事情給忘記了，結果在一個稀鬆平常的早晨，他被請到了四號機的機艙裏。
四號機由歐洲航天局製造，是將來會批量列裝的小型熱熔體飛船之一，技術上已經相當成熟了。
EDC原定執行轉球計劃的，是美國研製的三號機，隻可惜在月隕攻擊地球的時候，三號機的研發基地毀於一塊千噸重的月岩衝擊。
雖然EDC對月岩攻擊早有預防，他們分析了這塊月岩的軌道，認為它會在距離研發基地極遠的地方觸地，但誰也沒想到，這塊月岩在突入到距離地麵還有一百公裏的時候突然解體，碎裂的月岩成麵狀鋪灑下來，研發基地不幸中招。被EDC認為最先進的小型熱熔體飛船，就這樣變成了廢鐵。
四號機此時已經以十馬赫的極超音速在大氣層內穿行了整整一天，這是EDC對‘轉球計劃’的一次嚐試。
24小時之內，四號機可以圍繞地球轉4-5圈，因為陸川的存在，四號機會清掉沿途直徑六米空間裏的希德粒子，一秒可以清理9萬立方米的空氣，每天大概有8立方公裏的希德粒子濃度被清楚。
當然，這對地球大氣六千億立方公裏的總體積，還是九牛一毛，就算不考慮希德粒子的擴散，不考慮地殼裏的希德粒子，想要將這些體積飛過一遍來，將希德粒子完全清除，需要飛兩億年才行。
這顯然是不現實的，但EDC並沒有計劃清除掉全球的希德粒子，他們認為隻要將地表的希德粒子濃度從25降到23以下就可以，兩點濃度、地表，在這個條件的限定下，便有可能在短時間內達成目標。
眾所周知，希德粒子的濃度分布規律是越往高空越大，空氣越稀薄越大，以至於到了外太空，它不再擴散，直接成為了固定的希德粒子光帶。
人類主要生活的區域都在海拔兩千米以下，EDC計算過，僅清空掉這個範圍內的希德粒子，也需要34萬年。
然而，人類隻知道希德粒子有個分布規律，但並不知道希德粒子的分布原理。單純的計算，和實際的希德粒子濃度分布還是有很大的出入的，因為陸川在一天的飛行結束後，EDC驚喜的發現，地表的希德粒子濃度讀數竟然下降了0.007.
也就是說，隻要陸川再飛行一百四十二天，地表的希德粒子讀數就會下降一點，飛行一年，地表讀數就會降到絕育線下麵！這比雲學敏算出的五年時間，還要短四年！
轉球計劃是可行的！
然而聽到這個消息的陸川，內心卻是崩潰的。
試問誰想這麽度過一年的時間，那簡直是對生命的浪費和摧殘，而EDC對他的安排可謂慘無人道，大船發射時，他的任務隻是護送船員離開希德粒子隔離帶，他並不會跟著大船離開，等他送走船員重回地表，便是轉球計劃真正開始的時候。
EDC不允許陸川有意見，陸川也不能有意見，比起整個文明，一個人的自由算得了什麽？
EDC曾為了他放棄林青，甚至要放棄雲端，現在，到了陸川放棄自己，回報EDC的時候了。
不僅如此，陸川還要開一個新聞發布會，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全人類，以此洗刷掉自己叛徒的罪名。
當麵對鏡頭的時候，陸川才想明白，自己可能是被維克多·莫蘭給坑了。
“我有兩點要向大家解釋。”
看著維克多·莫蘭為他準備的演講稿，陸川才明白自己所謂的特權隻是一個笑話，EDC是給了他不少權限，但自始至終，EDC隻是把他當做一個工具在用。
陸川倒也能理解，人終究是要生存延續的，EDC這個組織也是由人組成的，求生存是本能，也是人之常情，陸川很清楚，接下來在空中孤獨的度過一年的事情，是跑不了了。
按照發言稿向公眾解釋了轉球項目，陸川又開始陳述發言稿裏描述的另一個點，那便是關於最近沸沸揚揚的大船風波。
“大船確實存在，名為人類意誌號，它在昨天已經發射……”
陸川一邊誦讀，一邊消化著發言稿裏的內容，這些他是不知情的，所以念到‘發射’兩個字的時候，他的聲音突然變得驚訝起來——就在他參與轉球計劃時，大船之一的人類意誌號居然被發射了！真的假的？
“現……現在的輿論是錯誤的，我並沒有在那艘船上，沒有一個人類在那艘船上，人類意誌號，並不是讓少部分人逃離地球的諾亞方舟，它是人類的墓碑。”
陸川努力克製住心中的驚愕，使他的表情看起來自然一些：“呃……人類意誌號所攜帶的，是包括人類在內的六萬多種生物的基因樣本與圖譜，當然，這是整個地球生物圈中很少的一部分，但它是EDC的工作人員曆時一年的時間，搜集整理而來的……”
“木星和火星上的希德還在虎視眈眈，我們隨時有被滅絕的可能，作為一個曾經存在的文明，人類必須留下點什麽……人類意誌號因此應運而生。”
陸川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硬著頭皮念道：“人類意識號並不具備恒星際航行能力，它需要二十年才能飛離太陽係的日鞘區，它沒有航線，沒有任務目標，它的作用隻是作為人類的思念體和墓碑，作為地球被毀滅後，人類存在過的證據……”
念到這裏，陸川突然有點覺得他的嘴不是自己的了，這篇演講稿不管是出自維克多·莫蘭之手，還是EDC其他大佬的手筆，他都感到了深深的惡意，因為接下來的一段話是：“這次任務還一個初衷是萬一哪一天，別的星際文明發現了這艘船，他們會知道人類的故事，知道有這麽一個文明曾經存在，沒準他們會根據基因複活人類。”
這是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但他為了洗刷自己的叛徒罪名，隻能照本宣科。EDC不但耍了他，還耍了整個人類，因為這篇報告裏，隻字未提星座號。整篇報告，很可能就是一個騙局。
可就算它真的是一個騙局，這篇報告的目的也達到了，它不但輕易的將網絡輿論與民眾問題天衣無縫的解決了，還將陸川拐上了船。
當然，這船自然不是星座號，而是和EDC一起欺騙民眾的那條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