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逆流
如果將時間與空間的要素視為高維度的象限坐標，那麽它們一定會呈現出雙螺旋曲線的表現形式，如同人體細胞內的基因鏈一樣通過各自的媒介相交，但又永不重合。
時間與空間要素的相交形成了低維度不可逆的“現實”，但若站在更高的角度觀察，雙螺旋的結構本質上依然是無限重複著既定的軌跡。
——摘自愛德華所著《多維時空理論》
耳邊傳來的翠鳥鳴叫，充斥在口鼻中的林木氣息，讓卡洛的意識逐漸清醒過來。他下意識地慢慢睜開眼睛，謹慎地觀察起四周的動靜。
腦子裏麵猶如一頭巨龍飛奔而過，腦漿像漿糊一樣渾濁，根本無法思考問題。卡洛捂著腦袋依靠在身邊的樹幹上，習慣性地伸出另一隻手想要繪製符文，可是無論他怎樣努力，也無法獲得一絲回應。
周圍的環境是如此真實，他能看到碧藍無垠的天空與生機盎然的森林，嗅到青草與泥土的自然芬芳，背後倚靠的樹幹堅實而又潮濕。
然而這種毫無瑕疵的真實恰恰是最不可能出現的存在。日月星辰被血色染紅，大漩渦撕裂了蒼穹天幕、咆哮的大地向深淵中崩塌、無盡之洋海水倒灌，至高天上諸神的宮殿如流星般墜落……這些才應該是他記憶中真實的世界末日景象。
等等，難道是幻境？無盡迷宮不是已經被攻破了嗎？那我現在又在哪裏？
卡洛心中猛然一驚，混亂不堪的腦海裏逐漸浮現出最後的記憶片段。
在混沌之龍降臨到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刻，崩塌的萬神殿廢墟當中，愛德華耗盡了自己的神火，完成了此生的最後一次煉金造物。
卡洛抬起手，一顆拇指大小的透明鑽石出現在他的手心，天然形成的六十四個完美切麵折射出晶瑩璀璨的光芒。和普通鑽石截然不同的是，這種光芒絲毫沒有外泄，反而全部凝聚在寶石的內核當中。
在起源鑽石的最核心深處，憑空懸浮著一顆針尖般大小，用肉眼幾乎無法發現的符文殘片，那是卡洛為自己鑄造神器之時留存下來的一縷神識。起源鑽石的來曆太過於古老，在此之前從沒有人發現它還具有如此神秘的力量。
死而複生對於諸神而言並不算問題，但起源鑽石的獨特之處在於其兼具了“最堅硬物質”的特性，而能夠從最古時期留存至今，更是證明了其對於時間法則的抗性。
【“這是‘奇點’，當初我封神時為了驗證某些理論而製造出來的小玩意兒，雖然從沒進行過真正的實驗，不過……我有一個不太靠譜的想法。”
愛德華振奮起精神，咧開嘴衝著卡洛露出雪白閃亮的後槽牙。
“我們重來一次如何？”
“什麽意思？你說清楚！”
卡洛不知道這家夥是不是失血過多在胡言亂語，很難想象一貫腦洞突破天際的愛德華先生能說出“一個不太靠譜的想法”這種話來。
“我們——重來一次！”愛德華咬著牙重複了一遍自己剛才所說過的話。他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掙紮著拔掉插在自己身上的長矛，長喘了幾口氣努力恢複了一些體力，打起精神看著卡洛的眼睛低聲說道。
“你特麽在逗我？”卡洛懷疑地問。
“我說真的！”愛德華急切地說。
“我當初設計這個小玩意的最初用意是製造一個時空坐標，你知道時空法則的高維理論嗎……好吧，我知道你肯定聽不懂。那麽簡單概括來說就是——傳說中的時空穿梭在理論上是可以實現的。”
“別當我白癡，你上次可不是這麽說的。”卡洛怒道：“我記得很清楚，你上次說的是理論上不可能實現！”
“我也說過，理論是相對的，當初我可不知道起源鑽石還有這麽神奇的功能。”
愛德華舔了舔嘴唇，喘了口氣說道：“打個比方來說，時空的洪流就像是一條河，我們站在這邊，可以觀察到對岸，這就是預言術的原理。但如果你想要過河的話，那就需要一條足夠結實的船，你明白嗎？”
卡洛驚訝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起源鑽石，他知道愛德華說的是什麽意思，足夠堅固，還能夠保存自己的神識，這就是成為“船”的必要條件。
“能行？”卡洛有些不敢相信地問。
“當然……不行。”愛德華說。
“隻能賭一把，不過反正我們也沒有什麽可輸的了不是嗎？”
“那還等什麽？幹吧！”卡洛毫不猶豫地說。】
時空法則是構成世界現實的最基礎要素，對於整個世界來說就相當於人體的大腦神經，任何嚐試性的探索都可能導致世界現實的崩潰，那是就連諸神都不敢踏足的禁域。
然而假若這個世界已陷入崩潰的邊緣，那所謂的風險自然也就算不上是風險。反正一切都將毀滅，若有哪怕千萬分之一的希望，又憑什麽不豪賭一局呢？
以“奇點”錨定時空坐標，打開一條高維度的時空通道，將保存著神識的起源鑽石投向彼岸。即使在理論上也幾乎不可能實現的瘋狂構想，卻被愛德華這個瘋狂的天才所完成。
是的，他成功了！那瘋子居然成功了！
卡洛幾乎忍不住開口大叫的衝動，但現實的狀態很快讓他從亢奮當中冷靜下來，這個時候他突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虛弱。即使在自己不止一次的死亡經曆中，也從未如此無力。
他很快意識到，這種感覺並不是因為失去力量所帶來的虛弱，而是這具孱弱的身體無法承載更多來自於靈魂本源的壓力。
孱弱的身體？卡洛疑惑地端詳著自己的雙手，突然愣住。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雙普通人類的手掌，皮膚尚顯白皙，看起來氣血充盈。而右手食指與拇指上磨出來的老繭看上去十分熟悉。
一些早已淡忘的記憶逐漸從腦海深處一點點浮現，令卡洛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全身僵硬。隨著他的心念一動，自己的雙手雙手自然而然地向後翻去，飛快地從背後抽出一張獵弓，動作熟練地彎弓搭箭，準確地命中五十米之外樹梢上玩耍的鬆鼠。
這一套動作是如此的熟悉而又流暢，就好像是經過千百次訓練，深深刻印在他的身體之中，無需思考就能夠隨心而動。
看著手中這張手工粗糙的獵弓，卡洛抿了抿嘴角，心中默默地歎了口氣。那些潛藏在記憶深處的畫麵，一瞬間湧上心頭，令他百感交集。
這張白柳木獵弓是七歲那年養父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伴隨著自己度過了整個少年的時代。雖然和軍用的製式武器相比威力明顯不足，但勝在經久耐用，對於一個在山林中謀生的獵手來說，已經綽綽有餘。
如果記憶沒有出錯的話，此刻在自己腰間應該還有一把短斧。
斧頭隻是普通的伐木斧，但是砍起人來卻非常順手。卡洛隱約記得，被自己用這柄斧頭砍翻的牛鬼蛇神，似乎比自己箭下的亡魂多出不少。當年自己就是靠著這樣一把斧頭一張弓，在北境的大山裏闖**出了自己的名號。
卡洛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突然開口大笑起來，他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笑，笑聲遠遠地回**在森林之中，驚起遠處野獸的嚎叫。
在這些年的征戰旅途中，他曾經不止一次地想過，假如一切可以重來，自己能否挽救那些不堪回首的悲劇？卻沒想到在最後的那一刻，竟然能夢想成真。
似乎是為了迎接他的到來，一群野狼從森林深處循聲而至。為首的頭狼體型比同類略大，腦門上生長著一簇灰色的毛發。
野狼是一種團結、堅韌而又殘忍的野獸，唯獨缺少了幾分狡猾。在它們常識性的判斷中，像這樣未成年的人類，即使手持武器也同樣屬於可捕食的獵物。但當它們圍攏過來之後，才注意到到少年的眼睛，頓時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野獸天生的直覺告訴他，必須立刻遠遠逃離。
那雙黑色的瞳孔裏，蘊含著最深邃的黑暗！
“真是熟悉的感覺，熟悉的味道。”
少年的聲音不大，不知道為何聽起來卻顯得陰森恐怖。
灰毛的頭狼發出一聲類似於野狗的哀鳴，當機立斷夾起尾巴就要逃跑。
但還沒等它轉過身去，一隻看似柔軟無力的手掌已經抓住了它的脊骨。頭狼拚命地掙紮，發出淒厲的哀嚎，但是卻無濟於事。
“別來無恙啊老灰毛，你還是蠢得這麽無可救藥。我記得好像是在十歲那年，你搶了我的兔子又追了我整整三個山頭對吧？”
輕而易舉地撕開頭狼的皮肉，感受著血液的溫熱，卡洛再次確認了這個世界的真實，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