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6話 櫻落享樂（二十九）
廣袤無邊的原野，滾滾紅雲遍布天際，天地間的距離窄得仿佛要合攏一般。
雲層中閃爍著一道又一道雷鳴，沒有源頭的風從四麵八方吹拂而來。
他又一次來到了這裏。
大地像天空一樣是紅色。
紅色。
血與火的顏色。
他覺得自己累壞了，每前進一步都要凝聚全身的力氣，但他卻必須走，他感覺到前方有人在呼喚自己。
走著。
走著。
他在一望無際的血色原野上，看到那一抹銀色，像是從期待中長出的一株花。
那是她的背影。
銀發垂在腰際。
他對她那麽的好奇，那麽的渴望。
他不知道她是誰。
不，他應該知道她是誰，隻不過是自己忘了。
為什麽忘了？
記不得了。
他什麽都記不得。
他隻能聽從心底的聲音，遵循本能的行動。
他又走了一百步，或者兩百步，又或者兩百年，他的嘴裏像是灌滿了風沙般幹涸，猶如徒步穿越時間沙漠的旅人，他終於站到了她的身後，終於——
近到，觸手可得。
一抬手，就可以碰到她的肩膀。
他應該發出聲音，讓她知道自己在她的背後。
他微微張嘴，卻不知道說些什麽。
而她，轉過身來。
他知道自己是認識她的。
她輕輕撫摸他的臉，手是那麽涼，他感到微微的濕潤，好似春冰消融。
「你是來救我的麽？」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雪茉。」
哈雷醒了。
醒的毫無征兆。
把照顧他的人嚇了一跳。
「這是哪？」哈雷問，高挑的房頂和身子下麵透出的柔軟都在告訴他這不是凶牙傭兵團的營地帳篷。
「這是享樂宮。」秋枝說，她的手腕纏著潔白的繃帶。
「我睡了多久？」哈雷坐起來，發現自己上身**，房間裏還有一個人——軍隊女醫師戈蒂。
而屋裏的這兩個女人，都並非是第一次見到哈雷沒穿衣服的樣子。
「你的衣服。」秋枝遞給哈雷一件棕色棉布上衣，「你隻睡了一個後半夜，和一個整個白天。」
哈雷沒有著急穿衣服，而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臂。獸眠之約纏在上麵，但僅僅隻夠纏綁手腕那一截。
這一戰，竟燒去了這麽多？
「夜王呢？」哈雷穿好衣服走下床，他覺得自己的腳有些發軟，秋枝去扶他，卻被哈雷避開，「我自己能行。」
秋枝愣了一下，欲言又止，然後說道：「夜王還沒醒。」
「我們為什麽在這？」哈雷穩住自己的身體，戈蒂遞給他一杯褐色濃汁，也不知道是用鬼東西煮製的，溫燙冒泡，「喝下它，會幫你迅速恢複體力。」
「夜刹姐妹帶我們來的。」秋枝回答哈雷的問題，「凶牙傭兵團與夜刹姐妹暫時休戰，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
「你理解的沒錯。」戈蒂說。
「我的長槍在哪？」哈雷朝門外走去，「帶我去拿。」
哈雷取了黑獄，便讓秋枝帶他去找老蟲子。
「你冷靜點。」秋枝看到哈雷的表情，知道事情不妙。
「帶我去。」哈雷隻有這一句話。
享樂宮的庭院，平日美人們會在池邊嬉戲，而此刻卻立著一頂又一頂的帳篷，這是凶牙傭兵團所剩不多的在昨晚戰鬥中沒有被毀掉的帳篷。
最中央的帳篷，團長老蟲子盤腿坐在地毯上抽著煙，煙杆被他僅剩的掌緣托著，被夜王斬掉的胳膊與斷掌在他的餘生裏都沒有辦法再接上。
他聽到了帳篷外的吵聲，說道：「放他進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哈雷怒氣衝衝。
「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老蟲子抬眼瞧他。
「一個忘記自己手下血仇的老混蛋。」紋咒師龍卷和突擊隊長斷指的屍體，此刻好似仍壓在哈雷肩膀。
「所以，我就該將夜刹姐妹完全殺光？」老蟲子反問。
「你完全可以這樣做。」哈雷說，「也應該這樣做。」
「死人不會因為更多的死人而複活。」老蟲子說，「而活人卻能讓更多的人活下去。」
「傭兵不講道理，隻遵守鐵與血的法則。這是你教我的。」
「我還教過你要服從命令，怎麽，一個變成殘廢的老頭子就不配再得到你的尊重？」煙霧後麵，老蟲子的雙眼依舊炯炯有神。
「不。隻要你還有一口氣在，就永遠是凶牙傭兵團的團長。」哈雷低頭。
「那就給我坐下。把你的長槍先放一邊。」老蟲子又說道，「奧斯曼，喊他們進來。」
更多傭兵團的核心成員擠進來，秋枝和綠鷹綠足都在其中，哈雷看向綠鷹，像是在看一個叛徒。
「我知道你們和這小子一樣都希望得到一個答案。」老蟲子說。
哈雷有些意外，他昏睡的時候，老蟲子居然沒有給眾人解釋過？
「這是我的意思。」蒼老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古淵魔女也走進了帳篷，而她的身後，則跟著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盤著發髻的女人——菲莉斯瑪。
她見到哈雷，一躬到底，「謝謝你放過了夜王大人。」
「我沒想留手。」哈雷實話實說。
「夜王不能死，因為邪炎王沒有死。」古淵魔女說，「邪炎王依舊在夜王體內，夜王若死了，邪炎王便會重生。」
「邪炎王究竟是什麽？五神之界又是什麽？」問話的是拉辛。
「我的口中隻能流露出它們的名諱，卻不能解釋其意義、其存在、其過往。」古淵魔女說，「這是我與世間簽下的契約之一。」蒼老的魔女對菲莉斯瑪說，「但你可以。」
菲莉斯瑪點了點頭。
「夜王是我們的王。但在此之前，統治我們的是赤屠。夜刹一族不僅是他的女人、奴隸、更是他的玩物，為他生下女兒，女兒長大後繼續成為他的女人。數百年來，夜刹一族就深陷地獄之中。」
「數百年？」奧斯曼問，「可有關夜刹姐妹的傳聞才短短幾十年。」
「那是我們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菲莉斯瑪。
「這個世界？」奧斯曼不寒而栗，「那你們之前住在……」
「『牆』的後麵。」菲莉斯瑪說。
Ps：今晚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