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話 天謀地策（十）
山坡上的騎兵速度比馬車快，很快就攔住了前方的道路。
西內塔瞧他們五花八門的打扮心中有了判斷——這應該是一支傭兵團，幾名騎手手中擎著隨風飄動的旗幟，漆黑的旗麵繪著一柄棕色的雙刃斧。
騎手們組好陣型，對著馬車發動衝鋒。
「我來開路！」西內塔大吼一聲，雙手握著劍柄，劍刃遠遠地揚在身後，仿佛下一秒就會劈出凝聚全身力量的完美一斬。
衝在最前麵的騎兵距離馬車不足二十米。
十米。
五米。
劍刃燃起白芒。
西內塔雙臂一輪，劍刃從右到左斬出一道超過一百五十度的弧麵。
峽穀間的風突然被什麽東西壓住了。
一米。
嘩——
血瀑！
馬車正前方至少有三十名騎兵連人帶馬從中劈開，像是一朵朵炸豔的大紅花，誇張的超大血量瞬間染紅了峽穀。
馬車從傭兵團裂開的血色通道衝了過去。
傭兵團調轉馬頭，重組陣型衝鋒追擊。
然而，他們卻看到一枚黑色的太陽從馬車車篷頂端升起。
渡鴉雙手揮下，朝騎兵群中砸下巨大的黑色火球。
火、水、雷三種元素法術從騎兵中射出，扭成一股，如巨蟒般半空攔截下了黑色火球，讓它直直落下！
轟！
整個峽穀像是被巨人重重地踏了一步，黑色火焰如雲海翻湧，樹木被流火焚燒而起，傭兵團人仰馬翻，亂作一團。等他們再度平靜，眼前隻剩一個冒著濃濃黑煙的大坑。
「你……竟然這麽厲害！」
當渡鴉從車篷頂端翻回車篷的時候，曉澤眼睛瞪得都快掉了出來。
火焰刮起的熱風吹開了車篷的後簾，他從間隙看到了剛才大爆炸的一幕。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頭發短短年紀和自己相差不遠的女孩子竟像是怪物一樣恐怖。
她和哈雷哥誰強？
他不由聯想到這個問題。
渡鴉沒有接曉澤的話，她幾乎一回到車篷就癱在了地上，她的頭發完全被汗水浸濕了，額頭上的那根金色細線露出像是真金被火熔煉的光澤，並且似乎真的在發燙。
曉澤想伸手去摸一下，渡鴉雖然如虛脫了一般，但眼神中卻明確透露出——如果你敢碰，我一定會殺了你。
「你要不要喝水。」娜喵思去將渡鴉扶了起來，她隔著布料也能感受到這個小姑娘全身燙的厲害，比最厲害的高燒還要燙。
渡鴉沒有說話。
「辛苦了。」提牧說，「你好好休息。」
夜晚的時候，他們抵達了地圖上的第三個紅點，紮營休息。
「你到底是誰？」娜喵思已經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問這個問題。
「一個被人追殺的吟遊詩人，你瞧見了。」提牧說，明明白天經曆了那麽驚險的戰鬥，但他的口吻卻與旁觀者無異。
「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和你的仆人，我們全車人今天差點就死了。」娜喵思怒道，「我和曉澤要下車，反正現在已經出了城，我身為武器商人的利用價值已經沒了。」
「我答應過會妥善照顧你們姐弟，所以你們不能走。」提牧說。
「不走？難道跟著你們一起死麽？」
「我現在就可以讓你們死在這裏。」西內塔冷言道，他早就受夠了娜喵思的囉嗦，「你弟弟是第一個。」
「你敢！」娜喵思瞬間端起紋咒火銃，對準西內塔的胸口。
娜喵思雖然是個女人，但西內塔不受威脅。
他抬起手掌，下劈。
沒人來得及阻止這一掌。
但一句話，可以。
「收手。」
提牧的聲音很低，卻透出一種難以名狀的威懾力，硬生生地將西內塔的手掌攔在娜喵思頭頂僅剩一指寬的距離。
娜喵思眼睛瞪圓，額角留下冷汗，她確信西內塔在剛才的那一瞬間會真的殺掉自己。死亡的逼近，僵住了她扣火銃扳機的手指。
「相信我。」提牧柔聲道，「這一切到明天就結束了。」
娜喵思放下了火銃，心中又氣又惱，氣自己受製於人、惱自己即便形勢已經如此，她卻依然相信提牧的話。
西內塔負責守夜，姐弟倆倚靠在一塊岩石後麵，渡鴉早早地就睡了過去，白天的戰鬥榨空了她全身的力氣。
「明天，隻需要達到這個點就可以了。」提牧指著地圖上的第四個點，相對前三個點而言，這個點路程很短。
「具體什麽時候。」西內塔問。
「午飯之前。」提牧說。
「我無法確定，有一匹馬恐怕熬不過今晚。」西內塔說，「而且，明天早上他們恐怕就會追上我們。」
「不會的。」提牧說，「他們隻會在白天追我們。」
「為什麽？」
「因為他們今晚沒有來，不是麽？」提牧說，「身為傭兵，卻幹了殺手的活，終究不怎麽光彩。」
「傭兵不必守信，傭兵心無榮譽。他們怎麽還會介意這些？」
「刀尖舔血過日的人幾乎放棄了世間所有美好的東西，但越是這樣，對僅剩的東西越是在乎。」
「他們還剩下什麽？」
「腔調。」
夜晚安全地度過，天剛亮，馬車就開始整裝待發，正如西內塔所料，那匹馬沒有撐過夜，死了。西內塔用掌劈碎一塊大岩石，用碎石鋪在馬的屍體上，作為一個簡單的墳墓。
馬車重新行駛，天空中的白雲懶散隨意地飄來飄去，仿佛昨天經曆的戰鬥就像是一場夢。
但誰都知道，那支傭兵團就跟在馬車的後麵，大地的顛簸告訴眾人了這一切。
雖然少了一匹馬，卻花費比預計更短的時間抵達了提牧要求的地點，與之同時，那支傭兵團也緊逼上來。
渡鴉雖然醒了，但還在虛弱中。而像昨天那猛烈的一斬，西內塔今天還能用出兩次。
本以為抵達提牧要求的地點，就會有什麽奇跡，但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他在等提牧最後一個指令，比方說——丟下其他所有人，隻有他們兩人逃生。
傭兵團越靠越近。
「我自己下去。」提牧說。
！？
「你瘋了！？」西內塔叫道。
「他們的目標是我。」提牧說，「我若死了，你就帶著這車人回到阿卡迪亞帝國。他們比我重要。」
提牧站起來，背對著西內塔。
「對了，這是你最後一個機會，你想殺我就動手吧。」
「你……」西內塔心驚。
「我說過，我大哥的心思很好猜。」提牧沒有轉頭，「你現在不殺我，那麽，我若活下來，以後就為我賣命吧。」
西內塔沒有答應，沒有拒絕，隻有沉默。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究竟是誰？」這句話，是提牧說給娜喵思聽的，「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提牧跳下車篷。
獨自一人朝傭兵團走去，騎兵們兜住韁繩排成一橫排。
全副武裝的傭兵團。
雙眼蒙布的紅發男人。
雙方間隔三十米。
發動衝鋒，必死無疑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