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話 尖石子鎮(二)

「該來的,始終還是來了。」女人說。

逼仄陰暗的木屋,房梁垂下各種曬幹的草藥。

屋子的中央,火堆上吊著一個黑色坩堝,翻滾著南瓜粥般的的粘稠黃湯,味道聞上去提神醒腦,像是把活著的甲殼蟲混著薄荷葉一起碾碎成了稀泥。

屋子的主人身穿一襲長至腳踝的墨綠紗裙,肩上的披肩蒙住了臉。兩位白鬥篷客人的到來沒有讓她停下手中的工作,烏色的長柄木勺攪拌著坩堝裏的藥水。

「沒有逃,說明你很自信。」穿著白鬥篷的英俊男人說。

「我已經逃到了最西邊,是你們緊追不放。」

「聖光普照世間每一個角落。」男人虔誠地歌頌自己的信仰。

「但你卻要追殺一個女人。」寒鴿看著他的眼睛,眼神中的憂鬱讓人難免心生憐愛。

「一個女人?」身材單薄的少女鄙夷一哼,「人類是無法使用魔法的,那是神專屬的力量。精靈一族已經遭受天罰,而半人半精靈的餘孽,同樣不可活。」

「對於我,魔法隻是與生俱來的天賦。而人,是無法選擇自己的身世的。」寒鴿歎了一口氣,解下遮住臉的披肩,露出烙印,「我已經離開了『黑羽姐妹會』,隻求在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孤獨終老。」

「既然如此,就去天堂吧。聖父將饒恕所有竊神者的罪孽,吾輩之使命,便是送爾等見聖父。」男人神聖莊嚴,就像是一個英雄。

黑色的颶風,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從屋內刮起。

「轟!」

木屋瞬間被撞破了兩麵牆,圓木碎片炮彈般向外噴射,屋子裏的一切都東倒西歪,男人和少女已經消失。

「看來沒有商量的餘地了。可僅僅隻派兩個『聖煉』來對付我,還真是被人小瞧了呢。」

寒鴿在一片飛揚的木屑灰塵中,走出木屋。

十米之外,一件白鬥篷前後搖擺地從天上飄落,男人的左臂多出了一麵花紋精致的盾牌,擋住了自己的麵龐與胸口,以及背後的那個少女。

「竊神者,這便是必須鏟除你的理由。如此強大的魔法力量,人類根本不配擁有。」

「更厲害的還在後麵。」寒鴿雙手各燃起一團黑色的火焰,然後甩向了男人。

少女未動,男人則主動頂盾出擊,衝鋒的途中,他右手探向腦後,從頸椎的位置拔出來一柄銀色長劍。

火球被盾牌撞碎,而長劍則劈開另一個。

黑色的火焰似乎是有生命的,碎開的流火像是一隻隻吸血的水蛭粘在了男人的身上,但銀光熠熠的輕薄甲片貼身覆蓋他每一寸部位,黑色的火很快就自己熄滅了。

男人的攻勢沒有停,腳步急速趨近,銀色長劍在空氣中劃出一圈圈銀色的圓,切開不停射過來的黑色火球。

寒鴿像是一個戰鬥老手一樣,也在不斷的切換自己的位置,以防男人的近身。她尚未施展全力,因為她知道聖煉還有後手。

明明在場是三個人,明明應該是二打一的局麵,但矮個子的少女卻根本沒有參戰的跡象。她甚至連白鬥篷的環扣都沒有解開。

男人的劍燃燒起氤氳的白芒,連劈三劍,終於近了身,第四劍從後向前斬出一道亮眼的銀色光弧。寒鴿終於避不開了,但她根本不怕近身肉搏。

她雙手黑焰燃燒,左手成爪擊開了劍,右手成掌打在盾牌上,火焰像是獅子鬃毛般炸開了。

火焰讓男人睜不開眼,而巨大的衝擊力則讓他保持著頂盾的姿勢一路向後急退,雙腿在地上拖出兩道深溝。

「你鍍了銀!」寒鴿尖叫道,火焰傷不了她,但她的雙手卻疼的像是在燒,剛才那兩下仿佛是打在烙鐵上,

「對付邪物,當然是用銀武器。」五米外,男人止住腳步,舔了舔被火烤得幹裂的嘴唇。「我要吃糖了。」他說了這麽一句奇怪的話。

「知道了。」一直觀戰的少女回應。

等寒鴿意識到情況不對時候,男人將一塊白得發亮的「糖」嚼碎了。杏仁混著蓖麻的味道在嘴裏蔓延。

莊嚴的神色連同血色一起從男人的臉上消退,逐漸放大的瞳孔完全把虹膜取代,眼前的所有事物,都輕微晃動起來,仿佛無數個殘影重疊在一起,空氣中各種複雜的氣味鑽進他的鼻子,百米外的蟲鳴躲不過他的耳朵。

他又一次衝鋒。

劍鋒化作眼花繚亂的銀光,與之前連綿精準的劍招相比,此刻更多出了癲狂。

黑色的火焰與颶風已經攔不住了他的腳步。

於是,黑雲從天而降。

無數的黑色怪鳥朝他撲去,稍微一進入劍圈,就會「噗」的一下,濺射成一蓬血泥。一蓬蓬腥氣逼人的血與黑相交的花朵在男人身邊「綻放」,但黑鳥群仍前仆後繼的撞上來。

男人的腳步越來越慢,逐漸有幾隻鳥突破了劍圈,後來成功者越來越多,無數黑鳥終於把他包裹住了,像是螞蟻群密密麻麻的爬上甲蟲屍體,黑鳥一層又一層地疊成了一大團,大如一個黑色的小山丘。

寒鴿呼出一口氣,接下來她要想辦法解決另一名聖煉了。應該不難對付吧,她這樣想著,如果她肯乞求自己,說不定可以放她一條生路。

但,銀色的光線從「黑色山丘」裏麵刺了出來,先是一根,然後兩根,三根,四根,銀線越來越多,匯聚成銀色光芒,最終整個「山丘」爆炸了!

無數的血泥炸成了一個徑直五米的大圓,血雨澆了下來。

但山丘的中心,男人卻消失了!

寒鴿左眼的餘光察覺到有什麽身影從左側一閃而過,左腰一癢,像是被蚊子叮到般,細不可查。然後那個身影又出現在右側,左側,右側,來來回回,前後交替。

而身上癢的地方也越來越多。

僅僅一個瞬間過後,她感到「癢」變成了「微痛」,為時已晚。

男人停在了她的身後。

「那是什麽?」她睜大著眼睛,但世界已經一片漆黑。

「聖判瞬斬。」男人說。

風輕輕地吹過,就像是空氣惡作劇般地朝寒鴿嗬了一口氣。

嘶——

嘶——

嘶——

嘶——

嘶——

嘶——

嘶——

嘶——

八道血線從不同部位噴濺,寒鴉從脖子開始發生了平移,然後整個人好似散架的積木,落成了一地切口整齊的「大肉塊」。

男人走到了少女麵前,「麻煩你了。」

少女解開白鬥篷,露出與男人製式幾乎相同的全身甲,但臂甲的結構更加的複雜。

她雙掌推在男人的腹部,然後兩個人腳底的大地開始發生猛烈的震動。

大地在這一刻仿佛變成了海綿,把不屬於自己的強大的力量硬生生地吸收了進去。

大地平複的時候,男人的臉上也恢複了血色。

「你的祛咒術比上一次任務更加的精進了。」

少女沒有吭聲,額頭上生出一層密密的汗水。

「下一個任務去哪?」男人問。

「銅門城。」少女說。

「哦?」光之劍鞘聖光修道院以及聖光大教堂都建在那座城裏,連千裏之外的聖煉都被召集過去,肯定是出了大事。「除了我們,還有誰?」

「結束任務的聖煉全部都要在那裏集合。」

「這麽誇張,竊神者們組成了軍團?」

「不。」少女看向東方,「有情報說,罪虎現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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