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話 小禮堂（二）

哈雷如遭雷擊般呆住了。

「你在胡說什麽啊？你一定在故意騙我的。」

伊芙沒有正麵回答他，而是問了一個不相關的問題。

「如果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給我說說好嗎？我想聽。」

「小時候？我記不清了。」哈雷雖然搞不明白伊芙的用意，但還是盡力配合，「從我記事起，我就一直住在森林裏，父親每天教我槍術，那時候我體質弱，往往練一兩個小時就累得不行，連晚飯都沒力氣吃，就睡著了，結果醒來的時候，就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我每天練槍、喝的山泉，吃的捕獵到的野獸和魚，我不知道在山上呆了多久，後來突然有一天父親帶我下了山，那一天，他告訴我，我十三歲了。正是那一天，我第一次走進村子、第一次見到除了我和父親以外的其他『人類』。」

「接下來的三年裏，身為賞金獵人的父親帶著我東奔西跑，四處解決迷霧任務，在不同的小鎮子裏暫住。」

「你的父親，用的不是槍，而是刀吧？」伊芙問。

「你怎麽知道？」

「直覺而已。他人呢，既然你們四處為家，他為什麽不跟你一起來銅門城。」

「他說要開啟一段獨自一人的旅行，第一站要去銀牙山脈，見識一下冰霜龍王。」哈雷之前沒怎麽對其他人提過自己的父親，但沒想到，從火夏節到現在短短幾天，他就已經給兩個姑娘解釋過了。

「那你們有沒有去過星眼城？」伊芙問。

「沒有。」

「星眼城，帝國第十主城，從那裏繼續一路往西走，走到快靠近深山的地方，那裏有名叫『木螢花』的偏僻小鎮，那是我的故鄉。」伊芙娓娓道來，「我和你一樣，是靠父親一手養大的，我沒見過母親，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木螢花是個自給自足的小地方，靠山吃山，吃的不是山裏的野味，而是『隕鐵』，那是一種從天上掉下來的礦石，被用來鍛造最精細的兵刃。村裏人隻要能在山中找到一塊胳膊長的隕鐵石，就能換來四口之家一整年的家用。

「但隕鐵石並不好找，畢竟是天上落下來的，沒人知道具體地點。二是，山中有吃人的狐熊出沒，那種怪物比棕熊還要高大一圈，又像狐狸般狡猾。它悄聲無息地藏在樹林的陰影之中，山民路過時，它從背後一摟，就勒斷脊骨。它偏愛吃人的腦髓，所以屍體被發現時，脖子以下完好無損，但臉已經被舔光了，頭骨上一絲肉都沒有留下，它就順著眼眶把腦髓洗的幹幹淨淨。

「我九歲起，就跟著阿爸上山，因為有些地方，隻有小孩子能鑽進去。每一次，我都害怕極了，我遠遠躲開樹林裏的所有陰影，甚至連灌木叢我都不敢靠近，生怕狐熊就躲在裏麵。

「十一歲的那年，有一天山裏起霧，我與阿爸走散了，在山裏是不敢亂喊的，於是我就胡亂的走著，走著走著，看到前麵好像有幾個人抱在了一團，正在撿地上的東西。看來是有其他的村民發現了隕鐵石，但我越往前走，感覺越不對勁。霧氣的味道突然變得難聞起來，那是血腥味。等我想跑，已經來不及了，那幾個人站起身，那根本就不是『幾個人』，而是一頭四肢伏地的狐熊，它人立而起，高大的就像能遮住整片天。

「我越是害怕，雙腳反而越是抬不起，腳底就像被恐懼粘在地上。但，突然絢爛的火花閃亮了我的眼睛。緊接著一團又一團的火球炸在狐熊的身上，它發出慘叫逃跑了。

「救下我的，是一個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男人。後來他把我送回來家，阿爸非常感激他，所以留他住了下來，一住就是半年，這兩個男人成了好朋友。那個男人學識淵博、心靈手巧，好像什麽都會做，他教村子裏的人很多新鮮東西，比方說教給鐵匠如何打磨出可以賣出高價的精密零件。

「我就是從他那學到有關光幣、紋咒傀儡、紋咒武裝的知識，後來他為我量身定做了一件武器，就是這柄組合弩，『櫻花草』是它的名字，抱歉，之前沒有告訴你。」

這一句「抱歉」，讓哈雷一下子回到了剛認識伊芙的時候。

仿佛距今為止發生所有事，都像是一場夢。

「半年的時間一晃而過，那個男人帶著整整一背包的隕鐵石和全村人的尊重走了，同時，他帶走的還有一顆少女的心。

「答案，你應該早就猜到了。沒錯，那個男人就是盧克·納爾多。」

「所以你進入黎明利刃完全就是為了他？」

「來到銅門城的第一夜，我按照他當年留下的地址，找了過去。敲門的時候，我的心快從我的嗓子裏跳出來了，我在心中嘲笑自己，那麽優秀的男人怎麽還會記得五年前的那個山村丫頭，畢竟當時的她是那麽的瘦，那麽的不起眼，但沒想到，他不僅一眼就認出了我，還對我很熱情。

「作為男人，你無法想象累計了整整五年的思念，會讓一個女孩變得多麽瘋狂、多麽勇敢、多義無反顧。那一晚半夜，我悄悄敲開了他的房門，他沒有拒絕我，然後……」

「夠了！」哈雷喝斷了伊芙的話。「學院裏的那些風言風語，全部都是真的！」

伊芙輕輕點頭。

「所以，我再問一遍。這樣的我，你還喜歡嗎？不，你並不用回答。」

金發的少女把哈雷留在原地，徑直走出了小禮堂，隨手關上了門。

「喂。」意外的聲音，從伊芙背後傳來。

她轉頭去看。

雅爾薇蒂站在門的旁邊。

「你一直在偷聽？」伊芙問。

「我拜托你一件事。」雅爾薇蒂說。

「什麽？」

「以後，你不要再來招惹哈雷了，千萬不要，我怕會忍不住殺了你，婊子。」

「你喜歡他？那他從現在起，就歸你了。」

「我……我才沒有喜歡他，我隻是看不慣他被你這種婊子玩弄。」雅爾薇蒂臉紅地辯解，「而且，他從來都不是你的所有物。」

「隨便你怎麽想。」伊芙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走，突然腳步一頓，「對了，最後送你句忠告，就算沒了我，你也走不進他的心裏。」

「那也與你再無關係。」雅爾薇蒂回敬。

陽光一如既往地刺眼。

「再見了，哈雷。」

她心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