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無心之蓮
畫中的人啊，
你為何不言不語？
是因為在黑暗中迷失了太久嗎？
亦或是在虛無中遺忘了一切？
怎麽能夠忘記？
怎麽能夠忘記？
那夜風雨中相握的手，
那夜風雨中幸福的淚！
請不要忘記，
請不要忘記，
你曾牽我走出風雨，
你曾牽我走進陽光。
哪怕你被時間帶走，
我也一定要找到你。
隻因為，
你曾牽著我的手。
全息圖像隻有上半身，比例和真人相同，正是蓮還在時的模樣，唯一不同的是，那時的蓮總帶著溫柔的笑容，而全息圖中的蓮表情呆板僵硬，雙眼發出淡淡的電子紅光，和台長加地下密室中的機械女兒幽幽很相似。
“模型運行成功，完整度100%，基本構架穩定，各項數據正常，生命形態模擬程度78%，語言模擬程度99%，記憶模擬程度79%，情感模擬程度3%，人格模擬程度2%，情感與人格模擬程度不達標，綜合模擬失敗，是否重新啟動模擬？”
電子窗口中母進度條下方，顯示著具體的模擬項目完成度，其中情感模擬和人格模擬完成度極低，並且呈現鮮豔的紅色，表示模擬程度不合格。
其實，3%和2%已經是很大的進步，沒有量化心靈的模型缺少靈魂，能模擬出丁點情感和人格都堪稱奇跡。
除此以外，其餘項目的模擬完成度也比前幾次大幅提高，這證明此次設計的新數據模型更加完善，愈發接近LAI機器人的真實數據模型。
“媽媽！”雖然全息影像中的蓮沒有任何表情，但小海還是忍不住發出呼喚，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喊出過這個稱呼，即便不會得到任何回應，也請容許他喊一聲吧。
由於前幾次模擬出的蓮對任何聲光都沒有反應，所以小海並沒有抱希望，可出乎預料的是，全息圖像中的蓮這次居然有了反應！
“寶寶。”蓮開口說話了，臉上還是沒有表情，眼中也還是電子紅光，可她的的確確開口說話了，她認出了小海，並使用了十年來慣用的稱呼。
“媽媽，你你你你你……”小海驚得跳了起來，隨即被狂喜所淹沒，心髒怦怦狂跳，小臉漲得通紅，舌頭打結話都說不清楚。
“你的狀態很奇怪，我無法理解，請用正常的狀態與我進行交流。”全息圖中蓮再次開口，這次的句子很長，而且吐字很清晰，看來99%的語言模擬完成度並不是毫無用處。
“媽媽你醒了，你真的醒了，你終於醒了，嗚……”小海興奮地又蹦又跳，長期處於緊繃執拗狀態下的情緒瞬間釋放，大起大落完全不受控製，大笑了幾聲後突然又嗚嗚哭了出來。
“你的狀態很奇怪，我無法理解，請用正常的狀態與我進行交流。”圖像中蓮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和標準的電子音比起來，語調不算平板，至少有抑揚頓挫。
“恩恩，我不哭不哭，我應該高興才對……”長時間工作的困倦和疲勞全都不翼而飛，小海聞言連連點頭，想笑可嘴角卻忍不住往下癟，想停止哭泣眼淚卻止不住往下流，怎麽擦都擦不幹。
不過，這淚和蓮走的那天截然不同，那天是悲傷的淚，是冷的，而今天是幸福的淚，是熱的，因為那天是離別，而今天是重逢。
“我無法理解你的狀態，更無法理解我們之間的關係，通過79%的記憶模擬完成度，我發現我們一起經曆過許多事，其中絕大部分我都無法理解。”
蓮說著調出了幾幅畫麵，第一幅是兩人相遇的風雨之夜，她指著這幅圖像：“比如那個風雨之夜我為什麽會收養你？為什麽會讓你喊我媽媽？按照我的邏輯，為了保證你健康存活，我應該將你交給兒童福利院，而不是由我自己進行照顧。”
接著蓮又指著第二幅畫麵道：“再比如我為什麽要冒著被老板罵的風險偷偷帶回剩下的水果給你榨果汁？做飯我可以理解，畢竟進食是維持生命的第一需求，可果汁有什麽必要？還沒有維生素和水來的直接有效，對於這一點我完全無法理解。”
“還有，人類過生日需要生日蛋糕我可以理解，因為這是人類的習慣，可我過期那天，也就是你十五歲生日那天，我為什麽要請蛋糕師傅在上麵畫兩個果醬小人？為什麽要對你說那些話？這些這些還有這些我統統都無法理解，你能告訴我原因嗎？”
蓮最後指著回收那天給小海過生日的畫麵，語氣顯得很不解。
聽著蓮的一大堆疑問，小海非但沒有失望，反而開心的笑了，蓮能記得這麽多，對他而言就是大半年努力的最大回報。
“媽媽，你之所以收養我，是因為你想給我一個家，你給我榨果汁也好，給我過生日也罷，這些所有的一切，都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小海抬起頭，凝望著蓮的雙眼，“我是你的寶寶。”
“對不起，你說的我還是無法理解，人類會照顧自己的孩子這符合邏輯，因為這是生物的本能，可我是機器人，機器人沒有生物本能，更沒有孩子，花一生的時間去照顧一個人類的孩子，這本身就不合邏輯。”
蓮立刻對小海的說法提出質疑，現在的她是通過數據模型誕生的純機械AI，基本邏輯和人類截然不同。
小海吸吸鼻子道：“媽媽，你無法理解，因為你還缺少一顆心，等我幫你把心找回來，你就會明白的。”
“心？你指的是我當初那具身體的機械之心，也就是量化心靈嗎？”蓮問。
“對，就是量化心靈，有了它你就是真正的人，完整的人！”小海將這段時間經曆的事講了出來，尤其著重描述了小夢的量化心靈，說完再次浮現出溫暖的笑容，“現在我還弄不明白量化心靈的原理，但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看到真相，那時我會為你再造一顆心。”
聽了小海的講述，蓮沉默了許久，似乎在思考，當然是以AI的邏輯思考，而不是以人類的思維和邏輯思考，片刻後她抬起頭，用那僅有的3%情感和2%人格說出了這樣一句連自己都感覺無法理解的話：“我很期待，我等著你。”
數據模型暫時沒有什麽可以改動的地方，小海也不想改動，他隻想多和蓮說說話，他有太多太多的話想傾訴，即便蓮根本無法理解也無所謂，隻要蓮在聽，在身邊看著他，在和他交談，這就足夠了。
然而，也許是因為太過激動，亦或是被情感蒙蔽了雙眼，聰明的小海暫時並沒有注意到一個很關鍵的問題，那就是為什麽台長的機械女兒幽幽會處於無意識狀態，連AI的基本意識都沒有，而他模擬出的蓮卻能正常交談甚至擁有自己的AI邏輯。
同樣都沒有量化心靈，同樣都有一雙紅色的電子眼，為什麽模擬出的蓮和過期的幽幽差別如此之大呢？這其中的問題到底出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