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白墳(6)

回到家裏,我才從祖父口中知道了原委。

據陳隊長說,七哥用了一個月時間,從馬家祖墳外的竹林挖了一條地道,地道直通祖墳地底。他從地底掘了祖墳裏的三座陵墓,盜走了墓中陪葬的珍寶。至於究竟是什麽珍寶,就不得而知了。如果不是昨天夜裏的那場暴雨,衝塌了他挖的地道,在祖墳裏看守的警衛隊根本不會知道這件事。

也正是因為發現了這條地道,警衛隊的陳隊長料定盜墓賊長時間趴在洞裏挖地道,褲子膝蓋處肯定會被磨破,肉也會磨出傷痕,所以才會在村口讓我脫掉褲子驗看膝蓋是否有傷痕。

而我回想起來,在竹林裏見到七哥的時候,他從褲兜裏摸出泥土塊來擲我,那些泥土塊自然便是他從地道裏挖出來的土。為了提防別人看到他挖出來的新土,所以他才捏成圓球,放在褲兜裏,這兒丟一塊,那兒扔一坨。

也難怪昨天當他看到天邊湧出一團團烏雲的時候,便料定當夜暴雨會衝垮地道,所以才偷走了家裏的三塊銀元,趁著天黑逃之夭夭。

對了,為什麽陳隊長知道七哥用了一個月時間來挖這條地道呢?當我向祖父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祖父搖了搖頭,說他也不知道,而這也是他聽陳隊長說的。

當天,七哥母親的屍體,被警衛隊的丘八用粗繩倒吊在了村口的那棵大榕樹上,沒有哪個村裏人敢去為她收屍。

時值盛夏,僅僅一個上午,村子四周便籠罩上了一團屍臭味。密密麻麻的蒼蠅從村外飛了進來,叮著屍體腦袋上的血洞。屍臭味還引來了山裏的禿鷲,那些該死的畜生從空中盤旋而至,用尖利堅硬的牙啄掉屍體上的一塊塊血肉。

當天夜裏,榕樹下吊著的,就隻剩下一副白森森的骨架,連血絲都被禿鷲舔完了,但還是沒有人敢去收屍,隻好讓骨架繼續搖搖晃晃地懸吊在樹下。但好在血肉都被啄得殆盡,屍臭味總算消停了,村裏人吃過晚飯,不再如往常那樣再去村口的榕樹下歇涼聊天,而是換了地方。惟有村東頭的瞎眼道士,因為看不見白森森的骨架,隻有他一個人來到村口,呷著酒,嘴裏拽著難聽的戲文。

就在快要天黑的時候,瞎眼道士卻忽然來到了我家裏。

祖父祖母都到村子另一頭去和村裏人聊天,母親吃了我買回來的藥,已經睡著,家裏隻有我一個人。瞎眼道士敲開門,對我說:“阿九啊,有個小孩來找你。”我抬眼望去,隻見他身後站著一個小孩,矮矮的,頭發絞得亂七八糟,像瘌痢頭一樣,連頭皮都露出來了。這小孩身上的衣物破破爛爛,臉上也滿是汙泥,惟有一雙眼睛,黑漆漆的,如瑪瑙一般。

從這雙瑪瑙般的眼珠,我立刻認出了這小孩是誰。是馬大帥的侄女,被警衛隊丘八稱為大小姐的馬藍!

可她現在怎麽成這副邋遢模樣了?我正疑惑,她一閃身,便從瞎眼道士身後鑽進了我家屋裏。從她走過我身邊的時候,我分明看到她眼中流露出了難以言說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