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賣身葬弟

讓你騙我們的錢,還敢騙先生的錢?現在知道後悔了嗎?

周圍的學生幸災樂禍,紀顏拿起筆墨開始抄寫,李百藥淡淡的笑了笑開始講課。

紀顏挺了挺,太學授課的內容多是一些儒家經典和子史著作,和現代教育的也有重合的地方,李百藥講的較為輕鬆,但是紀顏在這邊就難受了。

他有多久沒上過學了?而且是正襟危坐。

唐朝的這個“坐”其實並不是坐,而是跪著,屁股放在小腿上類似於跪坐,他注意到其他學生都是這麽坐著的,就連先生李百藥也同樣如此,隻要咬著牙堅持。

這一上午抄了十幾篇校規不說,等到響午放學,紀顏腿部酸麻,要不是崔護扶著差點跌倒,周圍的學子笑聲一片,他們多數出生官僚富貴之家,這種坐姿從小就是如此,都習慣了,唯獨出生寒門的紀顏不熟悉。

李百藥看在眼中,心裏一樂,對弈對不過你,那首《題都城南莊》自問也無法超越,但總歸是肉體凡胎,李百藥咳嗽兩聲:“紀顏,你跟我來,我要檢查一下抄寫的學規。”

“死老頭啊,早知道多騙你些錢了。”紀顏憤憤不平小聲嘀咕,拿著一上午抄好的學規,扶著麻了的腿一瘸一拐跟著李百藥進了他的書房。

李百藥接過紀顏抄寫的學規,差點跌倒。

這字,著實有點醜。

似剛學寫字的四歲孩童,不過一筆一畫倒也算得認真。李百藥正在檢查,紀顏就在他書房中打量,看到一個棋盤上擺著的七星匯聚的殘排棋局,旁邊還有很多棋子,看樣子閑暇的時間會時常演練。

李百藥用餘光看到紀顏注意到了那副棋局,老臉一紅,咳嗽了兩聲:“恩我看了,為何你的字如此之醜?要知道做文辭之人,字好看與否就像一個男子的冠帶,以後受試也是一樣的道理,恐怕這樣的字跡的卷子,主審官看到也會皺皺眉置於一邊了,你的老師沒有告訴你這點嗎?”

李百藥是好心提醒,確實也如同他說的一樣,字好不好看給主考官第一印象很重要,字好看,主考官才會產生興趣閱讀下麵的內容,確實很重要。

誰知道紀顏拱了拱手笑道:“先生有所不知,我以前的先生說過,大道至簡,字可以練,但是人心複雜了,就沒辦法回到最初的本心了。”

這一番話反倒把李百藥說的臉紅了,李百藥分享給了紀顏一些應試的技巧,算是投機取巧。大道至簡這四個字確實要比他高明出太多,也是李百藥當做人師這些年很少聽到的一句話,心裏暗暗覺得既然能教出紀顏的先生來,應該不同尋常。

李百藥其實把紀顏叫來,主要是心裏癢癢,想問紀顏那局七星匯聚究竟怎麽樣解,當下沒在這裏深究:“我審過了,態度還算認真,現在午休正值空閑,不如在和我對弈兩局?”

李百藥不好意思直接開口,讓紀顏把解棋的方法告訴他,所以準備打算慢慢從紀顏口中把方法套出來。

紀顏眼睛一亮來了興致:“先生,我給你算便宜點,一百文一局。”

……

李百藥心裏琢磨,我特麽現在都是你的先生了,你竟然還敢問我要錢?

李百藥拉著臉:“你忘了學規了?太學裏麵是禁止耍賭的。下午抄學規多加二十遍。”作勢就要拂袖離開。

“等等。”紀顏裝作思索了一會:“先生,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耍賭了,以為樂就比較好。”

李百藥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其實心裏已經按耐不住坐下來。

不能耍賭,就沒辦法產生收益,紀顏興致寡然打著哈欠陪李百藥下了兩局,但結果兩局都是李百藥敗北。

本來李百藥已經想好了怎麽獲勝,但是紀顏隨機一變,又把他原本計劃好穩贏的棋局大亂了!

李百藥捏著棋子,滿臉通紅,肝火也上來了,看樣子今天不贏就誓不罷休。紀顏也算是看出來了,這是先生想要解開棋局,進入了某種執念啊!

一把象棋,至於嗎?

紀顏想了想嘻嘻笑道:“先生不如這樣把,我把解棋的方法告訴你,但是下午學規我就不抄了。”

還敢要挾先生?

但是李百藥白麵現在變得通紅,別說是不讓紀顏抄學歸了,就是讓他再掏錢出來他也願意啊!

雖然這樣好像有點不太符合他平時為人處世的規矩,但為了盡快知道這個讓他這麽長時間思考的答案,李百藥隻能昧著良心點了點頭,老臉一紅:“下午上學,我會告知學子,你中午在我這裏已經完成了。”

紀顏心裏一樂,魚上鉤了!還是故意為難道:“但是這門象戲是我平時吃飯的家夥,若是教會了先生您,我以後豈不是沒飯吃?”

以往風度翩翩,麵若冠玉的有君子謙德之稱的李百藥先生現在麵若豬肝,恨不得把紀顏的腦袋打開看看究竟是什麽解法。

李百藥幾乎是壓抑著暴怒,從牙縫裏鑽出來幾個字:“還有什麽條件,你說!”

紀顏拱手苦笑道:“其實隻有一個小小的要求,上學的時候跪坐能對學生開特例嗎?學生的腿早年跳河……”紀顏自動過濾了跳河自殺這個事:“染了關節痛,時常痛的夜不能寐,所以還懇求先生能讓學生在學堂上自如一些。”

這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若換成陸德明和孔穎達這些最重禮教的先生,恐怕是萬萬不能答應紀顏的,李百藥為人開明,倒是不覺得尊師重教和坐姿有什麽關聯,原來李百藥想了想點頭道:“在我授課時間,可以允許你盤膝而坐,但是在其他先生課上,你最好還是能夠循規蹈矩。”

紀顏想了想也行,當下沒有什麽好隱瞞的,把這盤七星匯聚的殘排一五一十分析了個透徹:“先生請看,這盤棋,表明是紅旗占優勢,其實真實情況也是這樣的,黑棋隻能下和,而紅旗如此如此這樣行棋便隻需八步即可獲勝……”

李百藥聽了紀顏一翻解說,如同醐醍灌頂,恍然大悟,抱著棋盤兀自嚐試不已,紀顏說什麽他也“嗯嗯”心不在焉的答應,已經完全陷入棋局的美妙當中去了。

紀顏笑了笑,都說能成大事的人多數都有一些執念,他現在算是相信了,也不打擾輕輕朝著李百藥先生告罪一聲,自己退了出來,眼看著李百藥還兀自捋著胡須感歎棋局精妙,紀顏嘿嘿一笑。

午休過後,銅鑼聲響起,李百藥快要來上課,這時候紀顏就輕鬆的盤腿坐在座位上,其他學子都有點奇怪,難道這樣先生不會訓斥嗎?崔護小聲提醒道:“紀兄,你如此坐姿怕是要被先生訓斥……”

其他人學子心中均是幸災樂禍,這鄉貢怕是不知道李百藥先生的威名,這麽坐不是目無老師不尊禮教嗎?今天怕是又要又重罰了!

崔護還沒說完,就在大家準備看好戲的時候,李百藥就一襲青衫進門來了,看到紀顏之後輕輕咳嗽了兩聲,開始講課。

大家麵麵相覷,這是什麽情況,百藥先生沒有看到嗎?其中有一個學子有點不服氣,憑什麽大家都跪著,唯獨紀顏一個人堂而皇之舒服的坐著?忍不住舉手了,李百藥抬了抬眼皮:“張啟明,怎麽了?”

張啟明父親乃是五品中書舍人,年齡比崔護和紀顏略微年長些,他拱了拱手說道:“百藥先生,紀顏不尊禮教,以此坐姿實在是難等大雅之堂!”說完還朝紀顏冷笑,新說你這沒背景的小子居然還敢搞特殊?看先生怎麽教訓你!!!

紀顏淡淡的回頭看了一眼張啟明,心說小子,你已經被我記在我的小本本上了。

張啟明打了個寒顫,但還想說什麽據理力爭,但是這時就見李百藥抬了抬手根本沒有回答張啟明的問題,反而深深的看了一眼張啟明:“張啟明無故打斷先生講課,按照學規,抄寫學規二十遍!繼續講課。”

這?……

學子都驚訝,這紀顏難道有什麽大背景不成?這不是百藥先生分明偏袒他嗎?

張啟明隻好憤憤的最坐下,看著盤膝坐著搖頭晃腦的紀顏欲哭無淚。

下了課,紀顏婉拒了崔護一起出去喝酒的邀請,他還要回去陪小娘子翠娘呢,路過崇仁坊街口的時候,看到一個穿著破襖的小姑娘正跪在路邊,旁邊草席上躺著一個麵色已經鐵青的小男孩,旁邊豎了一塊木牌:“賣身葬弟。”

聽說過賣身葬父的,沒聽說過賣身葬弟的啊……

紀顏好奇的隨著人流停留下來,隻見小姑娘大概十四五歲的模樣,他弟弟小個一兩歲,小姑娘說他們五歲就沒有父母,六歲流浪街頭,這麽多年來一直靠著撿東西吃為生,直到今年冬天,弟弟染了風寒病,沒有錢救治。

弟弟跟著她流離失所,著實苦命,她現在又身無長物,隻想把自己賣了,然後給弟弟買一副棺槨薄葬弟弟,小姑娘說道最後已經泣不成聲:“所以奴家隻希望有五貫錢,讓弟弟死後有個睡覺的地方,哪位好心人可憐可憐我們姐弟吧,以後我可以當牛做馬來報答恩人。”

聽到這樣的故事,周圍的人也都是紅了眼圈,幾個小娘子甚至忍不住抽泣,甚至有個商賈模樣的人上前詢問,好像打算出錢。紀顏微微一笑,他要是剛才沒看到從那個躺著的小男孩鼻間冒出來的一股白氣,他也差點信了。

季節沒選好啊?

人怎麽可能一直憋著氣不喘氣?

又是大冬天的,一呼吸不就看到白霧了嗎?小小年紀就騙人這毛病可不好。

但是故事編的很感人,演技也不錯,有點他的風采。紀顏是怎麽發現的呢?主要還是,在小女孩剛才擦眼淚的時候,他在女孩手裏,看到了一片奇怪的東西。

是薑片。按照星爺的電影來說就是:

“這種黯然銷魂的感覺?……”

“是的,是因為我加了洋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