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恩怨分明
其實不得不說,馬文才弄這一出正合我意,若是我自己先提出不與他同床必然會遭到懷疑,現有那弓箭做引子,倒是正好成功把他給避開了。隻是那廝的行為實在讓人憋了滿肚子氣,不報複一下,以後豈不是要被他壓過一頭!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無根無萍,也不曉得他馬家到底多有權有勢,我隻知道,既然他要針對我,我就有資格反擊他!
我這裏氣得一夜失眠,梁祝二人那邊似乎也不太消停。祝英台來上早課的時候臉色很不好,梁山伯也同樣,兩人在席位上搖搖欲墜,陳夫子踱著小方步在席位間走來走去,最後停在了他們的席位前。
“久矣,吾不複夢見周公……久矣,吾不複夢見周公!”在陳夫子鍥而不舍的努力下,那兩人終於從周公的懷抱裏掙脫出來,被陳夫子當眾一陣責罵。本來挨罵的隻是梁山伯一個人,因為祝英台替他出頭,也被陳夫子一起罰去做雜役。我不由得偏頭瞅了馬文才一眼,他正側身看向祝英台那邊,見我瞅他,不由得皺眉道:
“姓葉的,你看我幹嘛?”
“沒事。”我立即扭回頭,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心下則暗自了然。馬文才定然是已經對祝英台起了興趣,要不然那兩人同時被罵,他幹嘛不看梁山伯,隻瞧祝英台?許是我的表情動作有些明顯,讓馬文才起了疑心,接下來的幾分鍾他都一直在那邊冷冰冰地瞪著我,瞪得我全身發涼,直懊惱不該坐在他後麵。我旁邊的學子還直推我胳膊問我:“怎麽了葉兄,馬文才怎麽一直在瞪你?”
“沒事,大概他眼睛斜。”我用書卷擋住臉,一直撐到下早課,才急急忙忙地跑出去。
說起來,早課的內容實在很枯燥,大抵是讀文章,夫子念一句,我們跟著念一句,然後回去後要把內容背下來,並且手動抄一遍。我來書院本身就不是為了科考功名,自然也沒興趣使勁去讀書背書,反倒比較喜歡其它的一些課後活動。尼山書院雖名為書院,但對於學子的武藝方麵也很注重,書院裏有靶場和蹴鞠場,還有馬廄,據說一定時間內還會舉行賽馬大會和狩獵大賽等等。
我自父母雙亡後,有幸由得武館大哥收留,上學閑暇時間在裏麵打打雜,跟著學了不少拳腳功夫,但關於箭術以及其它卻沒能有過接觸的機會。這回見到新鮮東西,一下子被挑起了興趣。
真是好想現在就去痛痛快快玩一場啊!隻可惜的是,今天是不行了,呼呼,我呢,需得去幫助梁山伯挑水才行。
昨日的燒餅之恩,我還是記得的。山伯兄是個好人,我要去幫他的忙才行。
“啊,葉兄?”
在後院找到梁山伯的時候,他正費力地擔著扁擔,一點一點地從山下往上挑水。我二話不說去另外找了副扁擔,扛起來就往門外走,扁擔很沉很硬,硌得我肩膀微痛,我咬住嘴唇,盡量表現出輕鬆模樣。
反正,這樣的生活我早已經習慣了……自打進入武館的那一天起,我就早已經遠離了那些女孩子的精巧玩意兒。館主大哥照顧我,不讓我幹重活,卻不代表我可以理所當然地享受一切。對我而言,有仇可以不記,但有恩卻一定要報!這是我做人的準則。
“哎,葉兄,不用不用,我撐得住!”梁山伯趕忙過來攔我,“我一個人就夠了,陳夫子說過不許人幫我,要是也連累了你就不好了,你也會被罰的。”
“哎呀,公子你真是死心眼!你管他呢,反正天高皇帝遠,他也看不見!”一旁的書僮四九急著過來要搶他家公子的扁擔,卻被另外冒出的聲音打斷了動作。
“你們這些不長眼的東西!誰說看不見?”王藍田大搖大擺地從院門外走進來,“我說葉華棠,別怪我醜話放在前頭,你要是敢幫他,我就立刻告訴陳夫子。陳夫子說了,從今天起,我就是他的眼睛,專門負責盯著你們這些王八蛋!”
“眼睛?”我冷笑,“王藍田,我看你要是想當別人的眼睛,還不如先把自己的眼睛給看好了。”
“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告訴你葉華棠,你要是敢——哎喲!我我我的眼睛!你這該死的東西……”
我滿意地收回拳頭,在王藍田的麵前又晃了晃,“王藍田,你還待在這裏不走,是不是想要我再給你補上一拳啊?”
“你,你給我等著!”王藍田捂住眼睛,屁滾尿流地跑了。我則不顧梁山伯的阻攔,堅持與他一起下山挑水。這並不是件好相與的工作,一次下山隻能挑兩桶水,而需要挑滿的水缸至少有近十口,每一口都得十幾桶水才能裝滿。我默默地來回跑了十幾趟,幫他挑滿了兩個水缸,直到後來祝英台過來這邊,才放下扁擔急急走開,把空間留給他們二人。
祝英台麵對我的時候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雖然梁山伯有替她向我道歉,但我們之間的尷尬尚未解除,我也沒有心情跟她多說話,朝她點頭致意便迅速離開了。
在我幫梁山伯挑水的時候,飯時早已經結束,我就先回房間裏歇了一會兒,自己試著給肩膀按摩活血,等到稍微好些之後,才跑去夥房找廚子蘇安去要了兩張燒餅,叼著燒餅又急急忙忙地跑回宿舍房間去練字。以我的水平,聽課看書倒是還能勉強明白些,但這個世界裏寫字是要用毛筆的,還要寫繁體,對於我這個用慣了圓珠筆寫白話簡體文的現代人而言,就未免太難了些。
咳咳,說實在的,帶毛的東西我隻用過雞毛撣子,用來彈灰的,至於毛筆……其實連拿筆的姿勢我都沒太弄明白,但這東西也不好去找人請教,隻能自己摸索著來。我不敢當著別人的麵練字,瞅準了馬文才那幫人去蹴鞠場上遊樂之後,一個人悄悄回房,練起字來。
聽說尼山書院是隻有士族子弟才能進入的國學書院,我弄到的這個身份自然也該是士族,沒有道理連字都不會寫。尼山書院每三年才招生一次,那個被我冒充身份的學子既然昨天沒來,以後應該也不會有機會再進書院,所以關於身份會被戳穿這一點可以暫時壓下。但我也不能就此大意,要時刻警惕著才行。
其實我也真的好想去蹴鞠場上玩球啊,可是,可是……還是算了,先練字吧。
昨日之後,我便自己另外去取了一隻茶壺,與馬文才分開來放。比起那位家中富貴的太守公子,我的日常用具實在少得可憐,引得馬文才那位矮胖書僮回回進屋都要對我嘲笑一番。一開始我還努力忍下,後來被他撞見我練字,竟然笑我寫的字還不如狗用爪子爬出來的好看,氣得我火冒三丈,實在忍不住,一腳把他踹了個馬後趴。
因為隻是想嚇嚇他,我並沒用多大力氣,孰料那書僮可能是覺得受到了侮辱,捂著臉從地上爬起來,怒衝衝地對我道:“你敢踢我,你等著,我去告訴我家公子去!”說完就急匆匆地跑了。
我還以為他會衝過來跟我打一架,沒想到竟會這麽不中用,不由得歎著氣收起紙筆,躺在長椅上一邊歇息,一邊等著馬文才那廝回來給他書僮出氣。結果等了好一會兒,馬文才也沒回來,我正等的心焦,突見不遠處的櫥櫃中露出一角黑色,不是別物,卻正是馬文才昨日那隻裝糕果點心的盒子。
奇怪,我記得,那個東西明明應該是放在箱子裏的,怎麽會……
“葉華棠,你站在我的床邊做什麽?”
門口腳步聲響起,我迅速把目光從盒子上移回來,扭頭看他。馬大爺一身藍色學生服,下巴昂的高高的,對我理也不理,徑自夾帶著一股冷風從我身邊掠過。他施施然去放下書本,摘下帽子,給自己斟了杯茶喝下,而後坐到桌邊,鋪開宣紙,持筆飽蘸濃墨,開始寫起大字來。其動作行雲流水,肆意瀟灑,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旁邊還有個人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我看他,本來是在等著他因為書僮的事向我發飆,結果一看到他寫字,就不知不覺入了神,仔細觀察起他拿筆的手法姿勢和下筆動作。不得不說,馬文才寫的字,字體剛勁有力,傲骨錚錚,就像他的人一樣鋒芒畢露,但我覺得這種字體應該是不太適合我,我不喜歡這麽剛硬的筆法,如果能再柔和一些,清楚一些就好了……
一直到他寫完收案,我才反應過來自己不該站在這裏,正想轉身走開,馬文才忽地抬頭,目光與我對了個正著。
“說吧,什麽事?看你在這裏也有半天了,難道是有事求我?”馬文才把筆硯遞給站在一邊的書僮馬統,微微側過頭來看我。我也瞪大眼睛望著他,腦子裏一片漿糊。
額,那個……我過來是為了什麽來著?恩,是為了……為了……
我撓撓腦袋,又拄著下巴想了幾秒,這期間馬文才也不說話,隻是不動聲色地看著我,直到我終於想起來意,猛地跳後一步,才施施然端起手邊茶盞呷了一口,抿唇道:“葉華棠,你到底什麽事?”
“馬文才,你要是想打架,就直接放馬過來!”我警惕地望著他,同時擺好了架勢。武館這麽多年的熏陶下來,對於不同的人我也算有些了解。我的氣力不足,平時打架都是用巧勁兒,腿腳功夫,專踢人下盤,遇到沒本事的就揍,碰上厲害的就跑。
尼山書院裏大多是質樸學子,沒什麽能力,就像王藍田那種我完全可以壓著隨便欺負,但是馬文才不行,他力氣大,武藝強,跟他打,我的勝算隻有五成,因此一般情況下我不願意跟他起衝突。隻是如果他一定要針對我,我也是不會退縮的!
“跟你打架?”馬文才皺起眉頭,“怎麽?你想跟我打一場,然後好做這書院老大?”
誰有興趣跟你搶那個爛位置!我簡直哭笑不得,索性單刀直入:“你不是因為我打了你的書僮,要來找我算賬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