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受傷
學院裏的書都是統一發放藍色的厚殼盛放的。我小心地將外罩藍殼的書本一摞摞擺放在兩人中間,途中還不小心壓到了馬文才的被角。那家夥扭頭斜我一眼,嗖地一下把被子抽了過去,還往裏麵掖一下,繼續轉過去背對著我。
這家夥……
我試著用一板書再次壓住他的被角。
馬文才沒回頭,胡亂往裏麵抽了抽被子。
我覺得好玩,便又壓上一本,等著看他再抽。結果馬文才噌地躥了起來,一把抓住我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手腕,猛地朝前一拽!我一時沒反應過來,身子朝前傾去,一下子壓倒了書牆,腦袋重重地撞上他胸口,鼻子撞得生疼。
好,好痛!
“不想找死就給我老實點兒!”頭頂上有一個聲音怒喝道。
我試圖伸手去捂鼻子,結果發現自己手腕還被馬文才攥著。馬文才哼了一聲,鬆開了我,看著我迅速從他身上爬起來,繃著臉不說話。我揉揉鼻子,悻悻地縮了回去,把腦袋藏在書本後麵,繼續擺書牆。隱約感覺到馬文才盯了我一會兒,撇撇嘴角,繼續躺下睡覺。
我不敢再去惹他,生怕惹毛了這位大爺給我擺臉子看——好吧,其實他現在就已經在給我擺臉色了。自己老老實實地擺好書牆,躺下睡覺。原以為這回應該再沒有什麽問題了,結果快到清晨的時候,我突然被一陣巨響驚醒,再睜開眼睛時,發現書牆已經不見了。
我以為自己看錯了,詫異地揉了揉眼睛,再一看,還是沒有。低頭向下看,我發現書牆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塌了,而且全都是塌向馬文才那邊,把他整個人都給壓在了下麵!
我傻眼了。
馬文才躺在**一動不動。我試著伸手去點點他,沒有半點反應。
汗,難道是睡熟了?可是這麽大的動靜,他不應該不醒啊……
我試著搬開幾摞書,又去戳戳他,不動,拍了拍,還是不動,最後我開始抓住他的肩膀開搖,仍然不動。
我急了,迅速把壓在他身上的所有書本都搬開,過去趴在他的耳邊邊大叫:“文才兄,醒一醒,文才兄!”
馬文才依舊一動不動,任我怎麽拍打也沒有反應。就在這時候,我注意到他的嘴角邊有一抹紅色悄悄順著唇沿處淌下,湊過去聞聞,是血的味道。
文才兄,文才兄竟然受傷了!可是這怎麽可能?來書院裏這麽久,別的學子多多少少都受過一些傷,可是我就從來沒有見到他什麽時候傷了過!
當然,除了前兩天被我打出來的淤青。
難道說……這一次……也是因為我……
是我碰翻了書牆的緣故嗎?但是怎麽可能!那些書一共才多少的重量,又不是石頭塊花盆底鐵架子,就算砸下去,最多也就是腦袋頂上腫個大包,怎麽可能會砸到內傷!
盡管我一千一萬個不相信,但是事實勝於雄辯,馬文才現在就躺在這裏,昏迷不醒,嘴角處還在流血,由不得我再去推卸責任。必須趕快送他去醫舍才行!
我迅速套好外裳,挽起袖子試著把馬文才抱起來,結果這家夥個子太高,體格又健壯,我折騰了半天,胳膊都酸了,也沒能把他抱起來。想背吧,這家夥正昏著呢,也不能配合我,最後我沒辦法,跑到下人房去叫來了馬統,在他的幫忙下,總算成功將馬文才挪到了我的後背上,費力地一點一點往醫舍那邊挪。馬文才個頭太高了,而且雖然人看起來瘦,體重卻著實不輕,我覺得我幾乎都要被他給壓下去半尺的個頭。
馬統一開始還一個勁地說他背他背,你把我們家公子摔到怎麽辦?後來也不知怎麽的,突然就閉了口不吱聲了。不過我也不可能讓他背的,開什麽玩笑?由我來背,馬文才的腳都快拖到地麵了,馬統比我還矮半個頭呢,讓他來背幹脆就等於是拖著他家主子走一樣,這要是等到馬文才醒了,還不打斷他的腿?
說實在的,我真的有點不明白,馬文才對他家書僮那樣的態度,馬統卻仍然誠誠懇懇,一心一意地替他賣命,馬文才其實真的很幸運,以後有機會,應該提醒他一下,記得對馬統好點,不要老打他。
不過他大概不會聽我的就是了。
才離開房間沒多久,我就不小心在路上碰到了王藍田和秦京生。那兩個家夥好像也才起床不久,正想去吃飯的樣子,驟一看到我背著昏迷的馬文才出現,都被嚇了一大跳。秦京生被王藍田在屁股上麵踢了一腳趕過來,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臉,問我文才兄這是怎麽了?
我見馬文才還在昏迷著,不省人事,便露出無奈神色,告訴他們說我昨晚和馬文才因為一件事情,我不小心下手重了,把他打成了重傷。唉,文才兄也真是不禁打,人家隻打了幾拳他就昏過去了,但我其實沒打夠呢,拳頭有些癢癢,還想再找幾個人揍幾拳怎麽辦?秦京生一聽我這話,嚇得連著後退好幾步,回去跟王藍田一說,兩人看我的目光瞬時由敵視變為了恐懼,急急忙忙地找借口溜走了。
哼,嚇唬他們一下,也免得以後再來跟我找茬生事。費力地背著馬文才走到醫舍門口,上台階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腿都要斷了,馬文才在昏迷中還不停地把頭往我肩膀上湊,呼吸的熱氣都噴在了我的耳朵上,我使勁甩頭也甩不開他,無奈之下隻好忽略掉,加了把勁將馬文才一氣背進了醫舍裏,放在一張靠窗邊的白色床鋪上。
王蘭好像出門去了,房間內隻剩下王惠姑娘一個人,看起來剛剛起床,臉上的胭脂才抹了一半。驟一見到我背著馬文才進屋來,不由得驚訝大叫道:“怎麽了這是,這是怎麽了?”
“文才兄受傷了,小惠姑娘。”我累的差點兒直接趴病人身上,趕緊扶著床欄站好,衝著王惠道,“文才兄被書給砸了,發現的時候就一直昏迷不醒,你快給他看看吧。”
“就是就是,小惠姑娘,你快給我們家公子看看吧!”馬統也在一旁接口道。王惠瞟了我們一眼,水桶腰一扭,慢悠悠地走過來,一邊往**走去,一邊問道:“被書砸了?怎麽砸的?你扔的?”
“額……就算是吧。”其實是我半夜把書牆碰塌了,才導致馬文才被砸到的,不過這話自然不好和王惠說。
“哼,活該!”王惠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說馬文才活該,還是我砸傷了人累著活該,不過我猜是兩者兼有。反正她到現在還是對我和馬文才都頗有敵意,昨天還在說我幫梁山伯幹活是沒安好心,被王蘭教訓了幾句後瞪我一眼不做聲了。我是真的不曉得自己什麽時候惹了這位瘟神,不過她愛怎麽樣怎麽樣吧,反正她人不壞,大不了態度差點兒,總不可能在我開藥的時候使壞的。
去給馬文才檢查的時候,王惠又高高地戚起了眉頭,詫異地來了一句:“他怎麽了?”
這是在問誰呢?我不知道才來找你的啊。旁邊馬統也跟著插嘴道:“是啊,我家公子到底怎麽了,他怎麽還不醒呢?小惠姑娘你倒是給看看啊。”
“我,我有在看啦!”王惠也焦急起來,額上冒出細細的汗珠,上去又去找傷口,又是號脈搏,馬統還一直在旁邊不停地催促。我也有些著急了,抓著她問:“到底怎麽樣了小惠姑娘,你倒是說說啊。”
“我,我不知道啦!”王惠被我們催得直發慌,大聲叫道,“他的心跳和脈搏都很正常啊,身上也沒什麽大毛病,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不醒。我看哪,八成是被你用書一砸,傷到腦袋了!”
怎,怎麽會……我被她的話嚇得手腳冰涼。這要是馬文才一醒過來,變成了白癡,他爹還不得把我大卸八塊!馬統已經哀嚎起來,過來一把揪住我的袖子大叫道:“你這個害人精,還我家公子來,要是我家公子有什麽三長兩短,我一定去報道太守大人,讓你們葉家不得安寧!”
“我……我不是……”嗚嗚,我不是有意的啊……我急得不行,偏偏王惠還在那邊掐了腰,諷刺道:“誰讓你動不動就打人的,現在知道後果了吧?這馬公子可比不得旁人,你把他打傷,不是自己找苦吃麽?現在啊,你最好祈禱這件事情不要傳出去,先在這裏努力把馬公子的傷治好。聽說他爹馬太守過段時間可能要來書院裏看看,到時候要是看到他的寶貝兒子變成了這副德行,你可就慘啦!”
可,可是……我剛才才拿這事去嚇唬秦京生和王藍田的,搞不好現在就已經傳出去了。馬統已經開始跳腳,朝我大叫什麽你休想隱瞞真相之類的,就在我急得腦袋都快冒煙的時候,忽聽馬文才在那邊聲音沙啞地道:“馬統。”
……醒了。
= =你丫的嚇死我了。我趕緊迅速躥到床頭去,隻見馬文才一手捂著腦袋,慢悠悠地在**坐起來,轉頭四顧,冷冷地道:“這是哪裏?”
……不會真傻了吧?這裏是醫舍啊!王惠也走過來,試探著問他知不知道一加一等於幾,結果被馬文才瞪了一眼,氣呼呼地走了。我瞧見他瞪人那勁頭,就知道這廝腦子沒事,本來還舒了口氣,但馬文才的下一句話,就登時把我打進了冷宮。
“葉華棠,我的右手昨天好像被你的書砸傷了。”他說著撩起衣袖,給我看手臂上的一片淤痕,看到我臉上的愧疚神色後似乎很滿意的樣子,問我打算怎麽辦?
怎麽辦?這種事情……我糾結地撓了撓頭,說要不我給你買藥吧,塗上很快就好了。馬文才卻搖頭,表示這種瘀傷,即使上了藥,也要很多天才能恢複。在這期間他都不能使用右手,這種事情對他馬文才來講,根本就是奇恥大辱,這樣的損失,一點點藥就想把他打發掉,也未免太小瞧他馬文才了吧?
我沒有想小瞧他啊,可是這要我怎麽辦嘛。我早就說我去睡長椅,你非讓我睡床,我也是怕自己半夜睡覺不老實再傷到你,結果沒想到……還是傷到了。
“好吧,那你說,要我怎麽樣?”我也沒辦法,索性直接開口問道。馬文才正由他家書僮服侍著穿完了鞋,又在套外裳,聽聞此話,猶豫了一下,拍拍馬統的肩膀示意他走開,轉而衝我道:“過來。”接著示意馬統把藍色的沙料外裳交到我手裏,懶洋洋地道,“給我穿上。”
竟然叫我給他穿衣服!我怒道:“你不是有書僮在嗎,幹嘛要我給你穿?”
“你打傷了我,不是想贖罪麽?”馬文才冷哼一聲,“那我現在就告訴你,想贖罪的話,在我右臂傷好之前的這段日子裏,你要好好地伺候本公子我。所有我因為受傷而不能夠做到的事情,你都要去幫我做好。包括早上穿衣服,打飯,拿書本,還有晚上鋪床疊被子,三天之內,全部都要由你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