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衝突
對於睜眼說瞎話的人,我向來不會手下留情,更何況這廝還是一個相當討人厭的手下敗將!
我右手迅速按上他的肩膀,左手則借力一翻一抻,沒幾下就將王藍田兩隻手臂都擰到後麵,牢牢鎖住他雙腕,怒喝道:“說,到底去我房間裏幹什麽了!”
王藍田吭哧了幾下,我猛地一按他手臂,骨節處立即傳來“咯咯”的聲響。那廝疼得直冒冷汗,急急叫道:“我說,葉兄我說還不行嗎,哎喲你快放開我疼死了!”
知道疼,還不趕緊招!我雖然不可能這樣就放開他,但看他疼得臉色青白,有些不忍,手下也不由得略微放鬆勁道。結果就在這時候,王藍田那廝突然瞧見遠處廊門前似乎走進來幾個人,急忙扯開嗓子大聲叫喊道:
“葉華棠打人了!救命啊,葉華棠發瘋打人了!”
他這麽突然一喊,把我嚇了一跳,結果就被他趁機從我挾製中脫身而出,並且猛地朝後推了我一把,拔腿就跑。我被他推得站立不穩,連連後退了好幾步,險險站穩腳跟,再抬頭之時那廝早已經跑的無影無蹤了。
可惡!這個該死的混蛋!
我本想去追,但當看清廊門那邊過來的兩個人時,又不得不悻悻地止住了腳步。因為這過來的兩個人,其中一位正是陳子俊陳夫子,另一位則是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的秦京生。
陳夫子邁著小方步,顫悠悠地向我走過來。
“葉華棠。”他昂著小腦袋,伸出一隻手指住我,一字一句,語調抑揚頓挫地說道,“你怎麽可以隨意毆打同窗的學子呢?”
“夫子看錯了。”我朝他施了一禮,麵不改色地道,“學生方才是與王兄在進行武學探討。”
“既然是武學探討,為什麽王藍田學子會喊你在打人,然後又急匆匆地跑掉呀?”夫子指住我的手點了一點,“葉華棠,你分明就是在撒謊!你怎麽可以欺騙夫子呢?”
“學生真的是在與王藍田進行武學探討。夫子不信可以問他。”我抬手一指秦京生,同時朝他使了個眼色,“卡蹦”攥了下拳頭,秦京生打了個寒戰,臉上立即滿滿地陪著笑容衝夫子道:
“當然,當然。其實夫子可能不知道,葉兄與王兄之間經常是會做一些小小的武學切磋的。有的時候呢,王兄會開個玩笑,於是就喊‘葉華棠打人啦’,但事實上並不是這樣的,所以夫子是您誤會了。”
噗!
我一口氣嗆在了嗓子裏。
然後夫子相信了秦京生的話。
於是我再次被嗆住了。
“葉華棠。”夫子終於收回了指住我的手,但依舊滿臉不渝道,“雖然這件事情,是夫子我誤會了你,但是我聽說,你這個人作風不良,不僅好女色,還喜歡褻玩男寵,是也不是呀?”
“不是!”我立馬變了臉色。陳夫子瞪著眼盯了我幾秒,猛一甩頭,留下一句明日講堂上自有定論後便踏著小方步走了。那秦京生卻沒有跟隨他前去,而是一把拽過我,迅速拖到一處無人的角落,還探出頭去四處瞄了幾眼。我隱約覺得這好像是什麽作奸犯科事件的開端,還沒來得及上拳頭,就見秦京生小心翼翼地縮回腦袋,滿臉諂媚之色地道:
“那個,葉兄,我聽說,你沒事的時候經常喜歡去逛青樓?”
額,好吧。於是說,雖然與我想的有些不同,這裏果然也是要發生什麽作奸犯科的事情。
“你有什麽事?”我沒有承認,也沒否認,隻是歪了腦袋抬眼望著他。那秦京生臉上明顯迸出喜色,又努力將嘴角笑容擠得更大,隻可惜笑得太假,整張臉都差不多要聚到了一塊去。
“其實這些日子以來,我對葉兄一直是仰慕已久。我知道葉兄這個人向來講義氣,有擔當,是個真正的男子漢!”
去你的,你才是男子漢!哎不對,這話好像是在誇他。這個假惺惺的家夥。“你用不著說好話討好我,有事就直說,別拐彎抹角的。”
“這,這個……”秦京生有些猶豫。我看出了他的遲疑不決,便索性加上一記猛錘道:“你放心吧,咱們同窗一場,就算有什麽事,我也是不會說出去的。我葉華棠的人品怎麽樣,相信你還是能有些了解的。”
“葉兄的人品我當然是能信得過的。”秦京生滿臉堆笑,“其實小弟隻是想問問,不知道您來到這杭州以後,可否有……逛過附近的青樓?”
逛青樓?
我斜起了眉毛,摸著下巴認真地打量起對麵這廝。秦京生訕訕地衝著我笑,鼻子眼睛都快皺到一起去了。我隱約覺得他肯定是有什麽事要求我,於是看著他冷笑,也不答話。秦京生見我不回答,不由得愈加緊張,臉色忽青忽白,似乎有些後悔來找我說這個,又似乎有些不甘心,吭哧了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斷斷續續地道:“就是,就是這杭州城內的那家,枕霞樓,不知道葉兄你可否……”
“哦哦,原來是枕霞樓啊……”我故意揚唇微笑,秦京生立即露出驚喜的樣子,道:“沒錯沒錯,就是枕霞樓。葉兄可曾去玩樂過?”
“怎麽,秦兄弟也想去玩樂玩樂嗎?”我不正麵回答他,反而繞過這個話題反問。許是秦京生認定了我是紈絝子弟,也不做懷疑,遲疑了一下便道:“如果葉兄最近有時間去那邊的話,能不能……能不能幫小弟捎個東西過去?當然,也不是什麽重要的物事,如果葉兄方便的話……”
我眉眼微挑,心下霎時明了,於是點點頭對他道:“給誰?”
“玉,玉無瑕。”秦京生點頭哈腰,從腰間摸出一紙書信遞給我。我信手接過,卻並沒有立即放入袖中,而是冷笑著伸出另一隻手,在他麵前晃了晃。秦京生一愣,我便好心地提醒他道:“報酬呢?”
對方立即擺出一副苦瓜臉,哀求道:“葉兄你看,你家大業大,不像小弟我這般貧困,就算拿出全部身家,恐怕還不夠葉兄您喝一壺茶錢,小弟知道這點小錢您是肯定不會放在眼裏的。您放心,隻要您肯幫了小弟這個忙,小弟我此後必定赴湯蹈火,任您差遣!若是不然,您就,就讓那玉無瑕給您唱個小曲兒,陪您玩玩,大不了我告訴她,讓她不收錢就是了!”
“你告訴她不收錢?”我更奇怪了,秦京生臉色微微有些漲紅,正欲再解釋,遠處忽傳來人聲,卻是荀巨伯過來找我。秦京生急急示意我將書信塞入懷內,又再次懇求我幫他的忙,我心下覺得詫異,胡亂應和一聲,他便匆匆跑掉了,留下荀巨伯一臉詫異,向我道:“葉兄,他怎麽在這裏?你們在說些什麽?”
“剛才夫子過來教訓我,他幫我說了兩句好話。”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把真相說出來,跟著荀巨伯徑去他房內練習棋藝不提。秦京生也回了房間,看見我後隻是賠著笑臉,倒是沒有說別的話。
晚飯是芹菜和藕片,祝英台照例不吃芹菜,都推給了梁山伯。梁山伯許是覺得自己的菜多了些,非要把他的藕撥給我一半,荀巨伯便在旁打趣說山伯兄多了個兒子,惹得我戳了他一筷子。馬文才今日很奇怪,沒有來吃晚飯,倒是王藍田大模大樣地來了,還敢在桌子後麵瞪我,被我用一隻藕拍中了鼻梁,灰溜溜地掀桌子走了。
吃完晚飯回房間,我發現房內一片狼藉,滿地都是紙墨筆硯。馬統就站在房門口,一見我進房門,急急忙忙跑去向他家主子報告,而馬文才則坐在書案旁,抱著手臂,才一看到我,就朝我招招手,示意我過去。
我向來覺得馬大爺的思維絕非人類可以揣摩,當下以不變應萬變,大大方方地走到他麵前去,等著他老人家發話。馬文才也不多說,直接拎起桌麵上的字幅在我麵前一抖,問道:“你幹的?”
我一看那紙字幅,卻正是在我出門前所看到馬文才寫的那一張。隻不過上麵的“順吾意則生,逆吾心則死”不知被誰用墨汁重重地塗了幾筆,還在下麵歪歪扭扭地寫了這麽一行字:馬文才,真小人也!
我讀罷抬頭,正要表明幹這缺德事的不是我,馬文才那邊卻已經將字幅一扯,緊接著便有一方硯台朝著我的方向直撲而來,我躲避不及,被扣了個正著!
那墨硯順著我的衣袍滑下,重重摔落在地,砸得地麵發出一聲脆響。我感覺自己的眼睛都幾乎被糊住,整張臉上全是墨汁,黏住了幾縷垂下來的劉海。
耳邊隱約傳來馬文才冷笑的聲音,以及揉紙摔桌子的聲響。我在原地頓了一秒,突然“蹭”地一下朝他撲了過去,在馬統的驚叫聲中將那模糊的高大身影猛地撲倒在地,揚起拳頭不管不顧地砸下去!頭幾下好像真真切切砸到了人身上,後來便被人一把攔腰抱住往外拖,並且使勁喊人救命。
我氣得有些神誌不清,又看不清東西,拳頭胡揮一氣,後來感覺手腕被人攥住,耳邊有人在叫葉兄,卻是梁山伯的聲音。他不顧我滿身都是墨水,也不管我發怒在狂飆揍人,硬是使勁將我攔住,待我平靜下來,又用濕布一點一點幫我擦臉上的墨汁,直到我可以睜開眼睛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