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無所有的年月,有著最親愛的朋友
1)
高三暑假的時候我開始寫文,做出一個不成功便成仁的表情,我對我爸說:“爸,我終於找到人生目標了,那就是當個作家!”
我爸說:“你歇著吧,你小學的時候說要當個畫家,學了這麽多年,現在還不是畫筆都不摸一下。”
我對我媽說:“媽,你會支持我的吧?”
我媽說:“老娘不管你要當什麽家,別想變著花樣多要一毛錢生活費。”
於是我在父母均不支持的情況下,開始了我的寫文道路。那年我十八歲,剛考上大學,正是花樣年華、清純善良、美麗動人、活潑可愛的時候。(編輯:真是夠了!這樣自戀真的好嗎?)
大二的時候,為了安靜地寫文,我決定搬出學校宿舍,因為沒錢,隻能和朋友合租在離學校很遠很遠的地方。至於有多遠,那是要走十分鍾,然後坐公交車,經過六站下車,再走五分鍾,再坐公交車過八站,再下車走十分鍾才能到學校的地方。
哦,我的這位朋友一定要重點介紹一下,她就是舒雅望的原型,她叫張靜茹,是個有著一雙大眼睛的漂亮女孩。她的工作就是園林設計師,我和她同床共枕了將近兩年,我叫她小心肝,她叫我小肉蛋,我們好得就像一個人。
我賦予舒雅望的所有園林知識都是來自她,雅望的杏花公園也真的存在,就在合肥,而我朋友也真的參與過設計。
書裏雅望那句“為什麽我大學畢業了以後還要和民工叔叔一起做事呢?每天麵朝黃土背朝天,挖坑種樹,再挖坑再種樹……”,就是一字不差出自她。
雅望的性格大部分也取自她,善良、開朗,對身邊的人很好,又有一點兒小壞,喜歡捉弄人。每次捉弄人成功了,她可開心了,總是哈哈哈地笑,爽朗又可愛。
她和雅望一樣,原來是學裝潢設計的,因為工作不好找,所以才去幹了園林設計,漸漸地,她喜歡上這個行業。
她總是在晚上和我散步的時候,指著小區裏的樹木問我:“知道這是什麽樹嗎?”
“這個呢?
“這個呢?
“哈哈,你都不知道吧。”
每次,她都得意揚揚地告訴我那些樹木花草的名字:白雲蘭、香樟樹、洋槐、紅葉女針、丁香、迎春、石榴樹。
那時,我第一次認識到原來我們身邊的花草都有那麽好聽的名字,這種震撼,我一直記得,所以也就在書中呈現出來,希望更多人知道。那些花草樹木並不是簡單的花,簡單的樹,它們有好聽的名字,有各自的生長習慣,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種在那兒的。
書裏雅望對唐小天說的話,也是出自她的口,她說:有一天,她要建造出一個和天堂一樣美麗的地方。那時,你一定要來。
她真的很熱愛這份事業,夏天,工地上塵土飛揚,陽光炙熱,我在家吹空調,她卻在工地上和民工哥哥一起種樹。
她也喜歡像雅望一樣,一身臭汗回來,壞心眼地讓我聞,一直鬧著我問:“臭嗎?臭嗎?”
我說:“臭!”
她說:“那你還愛我嗎?”
我說:“多臭都愛!”
每次都要我這樣回答後,她才會喜滋滋地去洗澡,再卸下一身的疲憊回房間休息。
她既有能力又有才華,四年的時間,從剛進公司當學員到現在已經升為公司的設計總監,她的老板特怕她跳槽,她一想加工資就說不幹了,一說不幹了,她老板就給她加工資。
嗬嗬,這點她可比舒雅望要強勢很多。
我真心以有她這樣出色的朋友為榮,今年,她就要結婚了,嫁給一個比她小三歲的男人,那個男人像夏木一樣愛著她。
她也在為她的夏木設計一個美麗的天堂。
2)
和朋友合租之後,我因為能安安靜靜地寫文覺得很開心。那時,我租的房子是兩室一廳,除了我朋友以外,還有我朋友弟弟的同學,我和我朋友住一間,她弟弟同學住一間,我每天都在客廳碼字,客廳算是我的地盤。
同學的弟弟叫鄭偉,明明長得挺清秀可愛的,卻有一個和他身材並不相符的大肚腩,每次他挺著他的大肚子在客廳晃悠,打擾我寫文的時候,我都氣憤地指著他的肚子說:“喂,你別在我麵前晃悠,趕快去醫院預定產房,你明天也該生了吧!”
每次我這麽說,他都皺著他那張可愛的臉,特別鬱悶地看著我:“你這人嘴巴真毒,明天晚上不帶你吃晚飯了。”
一聽這話,我就笑得特賤,孫子一樣地說:“別啊,哥哥,我錯了還不行?您這肚子就是典型的將軍肚,多氣派!”
沒錯,我吧,那時真窮,我爸媽每個月就給我五百塊生活費,一毛不帶多給的,我每個月交了房租、水電、手機費後,能用的錢不到一百塊。
所以,那些年,我一直很窮很窮很窮,完全靠蹭飯過日子,被我蹭得最久的就是他。
那時,為了省錢,我每天隻煮一鍋稀飯,早上吃,中午吃,餓了就吃,每天就等著晚上他下班回來,帶我去吃頓好的。
他這人性格非常好,人也很大方,和女孩出去吃飯,從來不要她們付錢。我和我朋友就經常蹭他的晚飯,我朋友臉皮薄,又已經是有工作的人了,隻是偶爾蹭幾頓。而我這種臉皮超級厚的,就天天眼巴巴地等著他下班,跟著他出去吃晚飯。
他簡直就成了我的救星,我朋友還經常撮合我們倆,說他這人挺好的啊,老實啊,可靠啊,IT男啊,有技術啊等等等等。
我總說:“得了,他再好,懷的也不是我的孩子。”
他總說:“我就是娶不到老婆,也不要這種說不出人話的姑娘。”
於是,我們倆之間一直是純友誼。
可惜這種蹭飯的好日子也有到頭的時候。
大三那年夏天,我看看日曆,是他發工資的日子了,我對他說:“我想吃韓國烤肉。”
他說:“好。”
那天晚上我特地打扮一番,跑去他公司接他下班。那時發工資還是直接發現金的,他把工資全部揣在褲子口袋裏走在前麵,而我就像個小馬屁精一樣,一路流著口水用最美好的詞匯誇讚他。
他特別鄙視我地說:“隻有吃肉的時候你的嘴巴才是甜的。”
我特別無恥地說:“你天天帶我吃肉,我不就天天嘴甜了嗎?”
他說:“行,等哥有錢了。”
可惜啊,我沒等到他有錢,反而等到他和我一樣窮。
那天我們吃完飯才發現,他的工資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給偷了,我們兩個傻子一樣地坐在店裏,等著小茹給我們送錢過來。
那個月他正好又要交房租、交水電、交報名費、買新電腦等等,各種地方要用錢,所以他本來就不多的存款瞬間就被清空了,變得和我一樣窮。
那之後好長一段時間,我都要煮更大一鍋稀飯,然後晚上等著他下班回來和我分著吃。
我就著蘿卜幹問他:“喂,你什麽時候能有錢?”
他鼓著腮幫子,信誓旦旦地說:“總有一天。”
我特別沮喪地說:“我有生之年能等到嗎?”
他瞪著我不說話,我嘿嘿傻笑。
那兩年,我在網上發表了五十多萬字,三本長篇小說,零元稿費。
那兩年,是我物質生活最清貧的時候,卻也是精神生活最富裕的時候。
那時,我有愛,有夢想,有信心,有毅力,有靈感,過得特別充實,特別開心。
現在回頭想想,一點兒也不覺得當時過得苦,記得的全都是開心的事,甚至很佩服自己,怎麽能吃這麽久的稀飯?怎麽能一個人打那麽多份工?怎麽能臉皮厚到蹭了別人那麽久的晚飯?怎麽能經常裝沒零錢站在公交車站台和男生借硬幣呢?
年少時,真是無知無畏無恥。
3)
大三的時候,我的一本稿子開始在網絡走紅,引來了出版社的關注,順利簽了出版合約。第一次簽合約的時候,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居然能出書了?我和我的朋友說,我的朋友們都不相信,她們都說我在開玩笑;我和我的爸媽說,她們居然還問我:“出一本書,要給出版社多少錢哪?”
我說:“不要錢,他們給我錢。”
我爸媽不信,說我肯定被騙了。
我堅信我沒被騙,我是真的要出書了。於是我開始瘋狂趕稿,曠課的次數也越來越多。其實我這個人吧,挺背的,但凡我轉兩趟公交車去上課的時候,老師必然不點名,但凡我不去上課,老師必定會點名。
發展到後來,同學們就都看我,我去他們就不去,我不去,他們就去。
真是一群渾蛋。
其實我也擔心期末考試會掛科,也想多去上幾次課,可是我又擔心截稿日我交不出稿子。在兩難中,我總是選擇待在家裏碼字。
那年我風頭正好,一連出了三本,在寫作方麵也算是終於有一點兒成績了!
不過,我的學業成績也非常好看,因為曠課次數太多,我六門功課平時分為零,直接掛科。學校校規,掛科四門的,不發畢業證。
當我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心真是拔涼拔涼的,我不停地向學校的老師打聽,有沒有通融的可能,但老師的回答都是——沒有。
等待發畢業證的那段日子,我終日惶恐不安,睡不著,吃不下。可我依然堅持趕我的稿子,寫我的《誰說穿越好》。那本稿子是本超級爆笑文,每天我寫文的時候就會陷入癲狂、抽風、自言自語、爆笑的狀態之中,寫完了又開始一臉惆悵滿眼憂傷地問小茹:“唉,怎麽辦啊,學校不會真的不發畢業證給我吧?不會的哦?不會的對不對?”
小茹每天都安慰我:“不會的,學校肯定會讓你補考的。”
可是,現實是殘酷的,學校真的沒發畢業證給我。
那天領畢業證,我看著同學們都開開心心地領走紅彤彤的畢業證,而我卻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我不敢回家,不敢麵對父母,他們花了這麽多錢讓我來上大學,我卻連個畢業證也沒拿到。
這種結局,叫我如何承受得了啊?
我當然不能承受!
我這人一向沒皮沒臉,那天我更是把這種精神發揮到了極致,我跑到係主任辦公室,又哭又求又鬧又跪又懺悔,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哀求:“老師啊,再給我一次機會吧!讓我補考吧!”
“老師啊!你不給我畢業證我一輩子就毀掉了啊。
“老師啊!你不給我畢業證我就死給你看!
“現在就死!
“馬上死!”
但老師卻很嚴厲地批評我:“上課的時候你幹嗎去了?現在才後悔,有用嗎?”
唉,真是夠丟人的,那麽大了,還要父母去學校。
可是也沒辦法啊,不能不要畢業證啊,我媽連夜坐飛機過來,見著我就一巴掌一巴掌地打:“叫你不學習,叫你不務正業,叫你天天曠課,叫你玩物喪誌。”
記得我初中畢業的時候,我媽媽就對我說:“上高中以後是你就是大姑娘了,媽媽不會再打你,你好自為之吧。”
結果因為這事,我媽破戒了,狠狠地收拾了我一頓。
打完後,我那凶悍的老媽,腆著老臉帶著我,去我掛科的老師家,一個老師一個老師地求情,一個主任一個主任地拜托,一家一家地送禮,真是說盡了好話,掉光了眼淚,係裏才答應給我一次補考的機會。
那時我想,我那沒皮沒臉死纏爛打的精神,一定是繼承了我老媽的光榮傳統。
隻是媽媽,因為我的不懂事,我的不分輕重,讓一輩子沒求過人的媽媽,在那個畢業季求了那麽多人,受了那麽多委屈。
也隻是,為了成全我這個不孝孩子的任性與夢想。
後來,我憑著超常的發揮,終於過了六門補考,順利畢業,可喜可賀。
4)
大四下學期的時候,我開始在合肥找工作。其實說找工作,也隻是在網上投投簡曆了事,有時候好不容易有單位叫我去麵試,我還會看看天氣。太熱不去,下雨不去,心情不好不去。
反正……我就是沒想找工作啦。
當時的我基本已經習慣了,每天早上在睡夢中的時候,聽見小茹先起來的聲音,然後是關門聲,再聽見鄭偉起床洗漱的聲音,再是關門聲。
當第二道關門聲響起的時候,我不用看表也知道已經九點半了,我再睡一會兒就會爬起來,摸過筆記本電腦,開始上網,摸摸魚,聊聊天就到中午了。吃完飯繼續睡覺,下午兩點起**上網,四點半在QQ上和室友研究晚上吃什麽,然後乖乖在家等著他們下班,一起吃晚飯,看電視。他們睡覺了,我就開始工作、碼字,半夜兩三點睡覺。
那段日子簡直享受得讓屋裏的另外兩個人嫉妒死了。鄭偉把QQ簽名都改成了:家裏養了一隻豬。
可是,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小茹單位要搬遷了,搬到了合肥的郊區,是完全沒辦法坐公交車到達的地方。她的單位也因為這樣,為他們提供了免費宿舍,所以,她要搬走了。正好那時我也要畢業了,我哥也催著我去南京,所以我們三人隻得拆夥了。
我記得,當年我們散夥的時候,小茹說:“終於可以和你分開了,再一起住下去我就要成同性戀了。”
我連連點頭說:“是啊,你不知道,每次你有朋友來我們家住,你把我趕去客廳睡的時候,我都會吃醋,恨不得馬上把你朋友趕走!”
小茹使勁地點頭:“我也是的。”
鄭偉問:“為什麽我們一起住了這麽久,你們都沒喜歡上我?”
我笑:“那隻能證明一件事。”
他傻傻地問我:“什麽事?”
我說:“就算世界上的男人死光了,我們也不會喜歡你。”
鄭偉因為這句話氣得好幾天沒理我,我收拾好行李走的那天,他也沒送我,關著門在打遊戲。我推開門跟他說:“我走啦。”
他說:“哦。”
我說:“你不送送我?”
他說:“No。”
我非常生氣地關上門走了,走後沒兩天,鄭偉又改了QQ個簽名,上麵寫著:終於不用回家喂豬了。
我回複:我不是豬。
他回複:你就是。
我回複:你才是。
小茹回複:你們都是。
……
其實,我也舍不得離開合肥,舍不得離開他們,舍不得離開那段的日子。
隻是人生,就是充滿了離別,充滿了傷感,隻有想念和不舍才會讓我們知道,原來,我是那麽喜歡他們,喜歡這三年,喜歡我們那間七百五十塊一個月的房子。喜歡半夜寫文寫到一半時聞到一陣方便麵的香味,推開鄭偉的房門就看見他在一邊打遊戲一邊吃方便麵,還總挑釁地望著我說:“看什麽,你敢吃嗎?不怕胖就和我一起吃啊。“
我總是指著他的肚子說:“再吃你就變十月懷胎了。”
那些美好的記憶,即使我現在想起來,也依然會忍不住笑出聲。
我想,可能是因為我和他們在一起太快樂了,所以那些年,我寫的都是超級搞笑文。
雖然那些文並不值錢,知名度也不高,但卻依然是我覺得寫得最好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