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太平隱話別·俊臣憶前事(1)

第七章 太平隱話別·俊臣憶前事(1)

一葉柔柔的鯉魚風箏掛在了枯木枝上,又借著秋風蕭索的勢頭錚然一下滑落,曳曳的,掉落在正下方那光潔的石墩平麵上。

絲弦因著這力道的一拂而驟然斷裂,錦鯉的半截殘尾在固結的天風裏搖搖擺擺、纏綿出不死的惆悵。

太平的喉頭突就是一噎,螓首顰眉,極勉強的遷出幾分蹁躚笑靨,玲瓏柔心像是終於軟了一瞬:“我跟母親講,把你招為駙馬怎麽樣?”水眸撲朔,卻始終都沒有去看身旁的來俊臣哪怕一眼。

太平知道,這句話無外乎隻是一種借勢挑明的敷衍罷了,其間想法,真的荒誕可笑!招為駙馬……那駙馬豈是人人都做得的?縱然她心裏喜歡來俊臣又如何。在皇家,“喜歡”與“在一起”,永遠都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

來俊臣應該也明白這個道理。

事實上俊臣是笑了,他了然在心,但還是言語了出來:“你知道的。我一介草民,又是那樣卑微不恥的身份,根本太不可能……不,是根本就做不了你的駙馬!”這時蕭蕭冷風夾雜著少許沙塵一路撲麵,通過寬大的開闊袍袖簌簌的灌進去,垂打、粘連在每一寸肌膚裏,頃然帶起刀剮一般的澀疼。

應聲入耳,太平下意識垂睫,眸子裏有淺然略殤蕩漾起來。

她一時半會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她想,自己定然已在這無意識間觸痛到了俊臣心塚裏,深深掩埋著的那一段不願提及的苦澀回憶了!

來俊臣的身世很混亂。在不曾得住持點化、不曾有幸承蒙福澤被收養在感業寺以前,甚至可以說他不止貧窮,還是個人人所不恥的賤種與混混。

他的父親來操是個賭徒,曾私通好友蔡本的妻子,後因贏了蔡本一大筆賭債後,那蔡本卻拿不出用來償還的銀兩。於是來操便順勢娶了已懷有身孕的蔡本之妻。進門沒多久後,便生下了來俊臣。

對於這個孩子,其實來操已經無從分清他究竟是自己先前與那婦人一夜私.通後、所締結而出的骨血,還是蔡本的孽種?故此,對俊臣素來厭惡,稍有不順便是拳腳相向。

正如隆基的童年一直都深處在政治漩渦締造下的憂患之中一樣,俊臣的童年一直都是一大片昏天黑地不見陽光。

家境的貧寒、父親的拳腳與嫌厭、母親的不堪、鄰人的白眼兒……便是在這樣的困苦環境塑造之下,很是順理成章的,使得俊臣開始叛逆連連。

他似乎天生帶著一股精明靈氣,他也曾對這三千世界、造化自然由內心深處起了許多細膩的情絲,但饒是再良善的本性也抵不過一朝朝疾風苦雨大鑲大滾的肆辱淩虐!也忘記了是在多大年紀的時候了,俊臣的為人漸從和善乖順倏然變成了**叛逆,從金誠守言變成了反複無常,從勤奮上進變成了遊手好閑、全不做工。

他對這個世界雖談不上厭惡、因為那時候的他還太小還不知道什麽是厭惡,但也全然沒有好感。又或許他骨子裏便有與生俱來的惡劣因子,他很順勢的將這惡劣轉化為一種習性,召集了一群街頭混混竟日打砸胡鬧、破壞路邊兒攤位屋舍、甚至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