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實際上的巔峰

玄微蒼溟凡有不解,便來相問。

“女帝,不知眼下我西方諸天的神位現狀如何了?”

朝遊露翻著卷宗:“原本神界並無西方諸天版圖,既往西方七星宿中的奎木狼和婁金狗現下身為東方神帝和北天司戰。龍族中的角木蛟和亢金龍又已早早拜在東方神帝座下。隻有畢月烏為帝君拉著金烏烈焰車,故而西方七星宿還差六宿……”

“……帝君座下應設言官一位,任金德星君。除此以外,還需西方司命星君一位,西天司戰一位……”

玄微蒼溟一邊聽著,一邊間或地點一點頭。

朝遊露見他仿佛胸有成竹的模樣:“帝君可有中意人選?”

“並無,”玄微蒼溟睜開微闔的眼,“本君相信女帝一定會安排妥當。”

朝遊露的手指不自覺地在卷宗上攥緊,“那又何必問我?”

又有一日。

“女帝,明日神界有盛宴相邀,你與我同去如何?”

雖然素日裏玄微蒼溟常常往返於神界與昆侖墟之間,但昆侖墟的大部分神祇還並未飛升至神界正式受封,自然也沒有上下通行的神使令。

朝遊露在人高的奏章前筆耕不綴:“如何能去?”

“本君向其他各位天帝要了一件羽衣,供你本次往返神界暫用。”

她意興闌珊:“想來也跟凡間的宴會沒什麽兩樣,如非必要,我還是跟著大家在飛升之日再去神界罷。”

“神界……”玄微蒼溟慢悠悠地道,“有許多的青年才俊,網羅三千界之豪傑,望之如芝蘭玉樹,朗月入懷,軒然霞舉,無神不美。”

朝遊露停了筆,“當真?”

玄微蒼溟道:“真與不真,你一去便知。”

朝遊露冷靜穩重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既如此,那我便卻之不恭了。”

朝遊露初登神界,還是一張生臉。已在神界洽談合並事宜的西方司命星君坐在她的身邊,不時為她指認著各位神界的青年才俊。

玄微蒼溟的說法固然有誇張的成分在裏頭,但經過了飛升這嚴密又殘酷無比的篩選,能活著到達神界的,至少也在平均值以上。

朝遊露正慢慢地飲著茶,聽西方司命星君對各位青年才俊進行尋根究底的溯源,忽的一道聲音傳來,讓她的臉色微微一僵。

“話說這東方神帝與自己帝後生了一點嫌隙,拌起了嘴,神帝便與帝後冷戰了起來,原想著生幾日悶氣也就算了。誰知帝後性情極其剛烈,受不得半點委屈。結果幾日之後神帝回過神來時,才發現帝後竟已在下界尋了死!”

朝遊露心中狐疑,玄微蒼溟既說神界並無帝後的神職,那東方神帝的帝後又從何而來?

懷著這份疑惑,趁著東方神帝下了帝座,在以茶代酒相敬玄微蒼溟時,她借機詢問他。

“帝君,青帝夫妻之間的嫌隙聽起來也像是有一段時日了,不是眼下新近發生的。”

這帝後——五帝之中的青帝有得,作為白帝的他卻有不得?

“哦,”玄微蒼溟將自己的酒杯在她的茶杯上輕輕一碰,“他們二神婚約作廢,婚禮未成,青帝算不得有帝後。”

言下之意,他之前所言不差,神界確無帝後。

玄微蒼溟的狡辯無懈可擊,但狡辯仍是狡辯。

朝遊露聞言,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作勢手一滑,將一杯沸滾滾的熱茶“失手”潑在了玄微蒼溟的外袍下擺上。

在潑完玄微蒼溟之後,她仿佛自己也被那熱茶燙到了一般,手一哆嗦,杯子落地,“啪嗒——”一聲碎了一地。

看著從玄微蒼溟衣袍上嫋嫋升起的白煙,朝遊露看似愧疚,其實毫無歉意地道:“帝君,臣一時手滑。”

玄微蒼溟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昆侖真君,你看你這杯茶,竟滾燙至斯!來人!”

看他這般神態,朝遊露心中竟有一絲隱秘的歡喜。

多少年來,他二人相處都是這波瀾不起的模樣,如今終於要撕破臉皮,她倒還有些期待。

沒有想到玄微蒼溟話鋒一轉:“……還不快給昆侖真君換杯涼茶,仔細燙了真君的手!”

朝遊露一時間心裏落了空。

好似自己蓄力良久掄圓了一柄大錘,卻擊在了一團棉花上。

正當玄微蒼溟一疊聲叫人換茶杯之際,失望之下的朝遊露扭過頭去,正好看見與青帝少昌離淵麵麵相對的一個少年將軍。端的是生得龍威虎猛,精光四射,英氣斐然,哪怕是與神界絕色的青帝站在一處,也不曾矮之半截,被奪其光。

朝遊露生出了幾分興趣,“那位少年郎是?”

西方司命星君原本正在為兩位頂頭上司短兵相接而暗暗叫苦,不知如何是好,忽見白帝四兩撥千斤地卸了昆侖真君的力道,昆侖真君的視線又被其他青年才俊所轉移,連忙竄出身來。

“這位乃是北天大帝座下的司戰,明武將軍是也。”

朝遊露若有所思地望著明武將軍:“可曾婚配?”

司命星君了然,“不曾,上次曆情劫失敗,目前正是單身。”

朝遊露在初見的興趣之上又生出了幾分結識之意,眼睛也不再死盯著玄微蒼溟。

“帝君,臣先暫退了。”

言罷,她將裙擺一提,就向著明武將軍走去。

誰知明武將軍如有要事,仿佛在追著什麽人,神色匆匆地進了神帝花園。

一踏入神帝花園,如墜集三千界迷宮,身邊的景色霎時間千變萬化。朝遊露走在明武的後麵,他人高腿長,她足下發力,倒還勉強能跟得上。

在神帝花園中,明武幾個七攏八繞,朝遊露分明看見他進了一個路口,卻忽地沒了蹤影。

她漫無目的地走了一陣,不知不覺間竟跨過海洋,身處孤島,海上散落著蜿蜒盤旋的龍形化石,透露著一種歲月久遠、古老滄桑的意境。

昆侖墟號稱西方的“小天界”,又稱“中天”,乃是溝通西方諸天和神界的中間橋梁。昆侖墟也有屬於自己的神界,是龍神與龍族的起源。

“龍神故裏。”朝遊露微微生出感傷,傳說中她與玄微蒼溟的結緣之地。

一襲白色的身影從龍形化石後轉出,一時讓她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幻境。

玄微蒼溟的聲音輕輕喚她。

“遊露。”

她“嗯”了一聲,眼眶微濕。

“真君,這神帝花園道路萬千,本君擔心你迷了路,換了衣袍後就過來尋你了。”

“帝君,”她回神,見四下無旁人,便再度問出了長存心底的疑惑,“一直以來,為何對我諸多忍讓?”

玄微蒼溟倚在山石上,不知是在看如今的她,還是看自己記憶中的她,但終究,是一模一樣的回答。

“數百年前,你踏浮波而來,與我相識於龍神故裏。我因你而生出對塵世的興趣,從此以神體入凡塵,與你一同成就了如今昆侖墟即將萬神升天的盛況。”

朝遊露又問:“那麽,你給我取的這個名字是從何而來?”

玄微蒼溟笑道:“因為我第一次遇見你時,你就叫做這個名字。”

踏浮波而來也好,與君初相識也罷,自始至終,都不過是玄微蒼溟的一麵之詞。

她隻知自己生來是茫茫無終山中的采藥女,從不懂什麽前世今生。

玄微蒼溟在拿不出任何憑證的情況下,卻一口咬定了她是那劈波斬浪隻身入海的傳奇少女。

“恐怕這隻是因為,你最早結識的那個女孩叫做這個名字,所以你要讓我也叫這個名字……”

隻要談起過往,玄微蒼溟隻稱“你我”,不談“君臣”,難言的酸澀湧上朝遊露的心頭。

“究竟我是不是她,她是不是我?根本沒有人知道。”

“當然是你,一直是你。”

兩人爭執起來。

見玄微蒼溟這套說辭並無新意,也化解不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和酸楚,朝遊露一怒之下便說起了下凡曆劫之事。曆劫在神界可以包羅萬象地解決很多問題,又或者是可以短時間地逃避很多問題。

她倒是要看看,自己究竟有個什麽樣的前世今生。

玄微蒼溟將當牛做馬的她用得正是順手的時候,遍覽神界,哪有還沒正式上任就去曆劫的神,他如何肯幹?

兩人再爭執了幾句,就此不歡而散。

在神帝花園的出口,朝遊露再次瞥見了那少年將軍的身影。

正好紅光滿麵的天喜星君從旁邊路過,她忙出聲:“天喜星君留步。”

天喜星君見這尊神正是一直伴在西方天帝身邊的昆侖真君,雖是初次來神界赴宴,卻是未來可期的神界當紅炸子雞,也趕緊回禮。

“見過昆侖真君。”

朝遊露笑道:“我方才見明武將軍少年英才,有意與他結識,想委托天喜星君下個拜帖……”

為單身男女神牽線搭橋乃是天喜星君的本職工作,北天司戰確實高大英俊,一表人才,外貌頗能入昆侖真君的法眼。

送上來的業務,他這月下老人豈有不接之禮?

“真君放心,此事包在臣的身上。”

明武將軍接到這張言辭綽約的拜帖時,也不過隻是自豪了一瞬。

聽聞昆侖真君乃與白帝並稱的西天二聖之一,又稱“昆侖墟仙帝”、“女帝”,外號“小天帝”,跟隨白帝南征北戰多年,是出了名的女中豪傑。

若是與昆侖真君聯姻,不獨是關乎地位,就連氣勢上也矮了半截,故而明武將軍這拒絕來得洶湧澎湃。

“昆侖真君在上,區區在下不才,心中愛慕之女神,須得外在體型嬌小、懵懂可愛,內裏凶殘好殺、頑強不屈。靜如處子,動若狡兔。最好膚色天生略帶一點黑,手感毛絨茂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