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引魔氣入體
尺素焦急不已,“心月狐大神,我們雲浮神君好不容易才擺脫了魔氣,這會兒又吸回來,豈不是功虧一簣嗎?”
自從海栗神君流刹披露了墨幽青飛升導致魔氣溢出遺害異世一事,墨幽青原本低調且無人關注的生平便被眾位神君七嘴八舌撅了個底朝天。
包括她如何妖魔化兔,玄兔成人、由人入道、走火入魔、三劫二敗、強行飛升的種種過往,皆已在各位神君中口口相傳。
幸好她無父無母,否則連祖墳也要被挖出來。
至於少昌離淵“化身點撥”這回事,約莫知曉來龍去脈的隻有四帝。天喜星君還來不及詳覽,姻緣前塵鏡就已被少昌離淵強行征收,真正將家醜不可外揚做到了極致。
心月狐過了一陣才開口:“應該是她的命。”
神女紅霧咬咬牙,鼓起勇氣道:“非她所願,這不公平……”
心月狐歎道:“在這世界出生,又哪裏有那麽多公平可言。”
墨幽青已被魔氣所包裹,然而幾位神明卻發現了蹊蹺。
魔氣試探再三,卻無法入體。
一番猶豫之後,仿佛竟是想要就此散開,再度混入凡人之中。
墨幽青心想自己飛升之後有神光護體,妖魔之氣不易入侵。
她當下念起口訣,將一身神光散去。
霎時間風起雲湧,四麵八方的魔氣一起洶湧而來,將她的周身糊得黑蒙蒙一片,再也不能視物。
隻聽一聲尖銳的狐叫,心月狐大神現了原身,九隻碩大蓬鬆的尾巴騰空而起,如一朵迅速合攏的花苞,將墨幽青和魔氣一起關在了裏頭。
世界安靜了。
在翻湧的黑霧之中,逐漸聚集起了深濃的人形。
墨幽青向前走了兩步。
那是什麽?
是魔氣的本體嗎?
那人形漸漸有了麵龐,有了開合的嘴唇,有了聲音。
“墨幽青……”
墨幽青本想問問這魔氣為何知道自己的姓名,隨即一想此舉純屬多餘,便未曾開口,隻是緩緩抽出了藏在虛鼎中的青燈。
“你知道自己是誰嗎?”少女的聲音,似乎帶了幾份軟軟的**。
這聲音為何聽來如此耳熟?
“我當然就是我。”墨幽青努力睜大了眼睛,想要從那模糊不清的黑氣之中看出幾分究竟。
五官漸漸的清晰了,竟然是她自己的模樣。
魔氣也曾是屬於她身體的一部分,莫非這東西也跟靜淵海一樣,從本體中分出,以個體意識存在於這世上?
那魔氣咯咯笑道:“墨幽青,你要殺我。”
墨幽青:“是的。”
“我即是你,你即是我,”魔氣側頭看她,一副傷心的模樣,“你為了飛升而拋棄我,與玉長離為了回歸神界,拋棄愛念有什麽區別?”
“有區別吧,”被戳到了傷心之處,墨幽青攥緊了青燈,“我不知情。”
而師兄,是主動作出的決定吧。
“你殺我,即是殺自己,”與自己相似的麵容上帶著某種隱秘的欲望,“不如我們重新合體,你也不必再回到神界,就在這下界做一方大妖魔如何?”
魔氣的提議不是不具有**力。
如今她修為已足,能夠自由的穿梭於各界之中,不會在被困於任何一界的牢籠之中。少昌離淵日理萬機,不過多時,指不定就能忘掉她這樁小小的不愉快。
墨幽青思索了一陣,最終給出了一個回答:“不行。”
雖然暫時與外界隔絕,聽不見人類悲慘的呐喊,但她看過的人間煉獄之景,卻仍曆曆在目。
直到今日與自己的魔氣鏡像不期而遇,墨幽青才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都是一個多麽自私的人。
生於魔氣之中,有了靈識的她,看似乖巧聽話,實則任性妄為,拒絕聽取玉長離和靜淵海的任何提議。
少昌離淵常說她身上人性不足,不懂何為真正的人和神,不過是一種對表象的揶揄。他放她下界,也許是為了讓她看看,他們之間究竟差了怎樣的相互理解。
如果非要說她的身上有什麽,應該是魔性過重,胸無天下,不配為神。
曆經滄海桑田,她方才體會了幾絲玉長離當初犧牲自己拯救蒼生的心情。
不舍,不願,但神性終究壓過了私心。
現狀由不得墨幽青躊躇太久,她舉起青燈劍,貫穿了魔氣的胸膛。
魔氣慘笑:“墨幽青,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你也不過是個執念罷了……”
在青燈劍意穿透對麵那副軀體時,墨幽青的瞳孔驀地放大。
劇痛從自己的胸口傳來,她卻牢牢地抓著青燈劍,沒有挪動分毫。
是的,應該是不公平。
為什麽不是天選之子?
為什麽沒有主角光環?
連救世的這項業務,也不過被推到風口浪尖的半推半就。
仿佛有咒罵,有求饒,有勸解,萬千尖叫從耳旁呼嘯而過,幾乎將墨幽青的耳膜刮破。她盡了全力,將畢生修為化為青燈劍意,青色的光芒大盛,如熊熊鬼火,燃盡黑色魔氣。
當心月狐緩緩打開尾巴時,魔氣已經消散不見,隻餘臉色慘白的墨幽青站在原地。
她對著心月狐笑了一下,“回去吧。”
心月狐收了自己的九尾,“我認為你的情況不適合立即啟程。”
神光外泄,力量衰微,墨幽青的狀態肉眼可見的糟糕。
不止是心月狐,連隨行的五位神女也看得出來,“神君,就等等再回去吧。”
“等什麽?”墨幽青苦笑,“我已經神力衰微了,留在這人界,為人間之氣所侵蝕,你們就再也無法回到神界了。”
與諸位從下界飛升的神君不同,神女神使大都是神明**生下的後代,從小便生長在清氣極盛的神界,體質純淨不經汙染。
便是下界飛升的神君,也要屢屢經過天雷淬體,方才能夠到達神界。
就連二十八星宿這樣有自己神使令的大神,也經不起人間濁氣的長期摧殘。
心月狐沉默了,良久方道:“不如我先回去,稟明了帝君,不日再來迎接各位回神界……”
墨幽青搖搖頭。
神界與下界時間流逝長度不一樣。在海栗界這樣清氣稀少,修士難以榮登大道的世界,神女們無異於稚子懷璧的絕世珍饈。
為了她一個莫虛有的天陰爐鼎,雲浮大陸都被攪得雞犬不寧。哪怕心月狐一來一去再快,也難保到時候神女們已經出了什麽意外。
更何況,即使是留在下界,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活上多久,至少回去還能見他一麵。
“走吧,”墨幽青拉起各位神女的手,“要一起回去。”
她力量竭耗,使用神使令打開通道的速度慢了很多,但好歹終於是開了。
心月狐看著墨幽青和五位神女進了那金光,幽深的美目中意味不明,也祭起了自己的神使令。
來時路上喋喋不休的心月狐大神,歸路時卻一反常態的靜默不語。
原本有了可通行上下的令牌後,破碎虛空的損耗對於神君們來說幾可忽略不計。
但墨幽青的神光卻在不停地消散。
她仿佛渾然不覺。
心中有個執念,一定要完成。墨幽青站在東方神殿議事廳停住了腳步,躊躇了許許,最終還是出了聲。
“帝君,小神想見您。”
原本正在進行匯報交談的神君們,突然聽到這門外傳來這劈頭蓋臉毫不遮掩的一句對白。
議事廳中的一眾神君霎時間沒了聲。
少昌離淵呼吸一緊,極力壓抑著心中翻騰的情緒。
墨幽青等了許久。
聽到從議事廳中傳來少昌離淵冰冷而抑鬱的一聲。
“出去。”
她不解,出哪裏去?
她一直在外麵啊。
於是墨幽青又提高了聲音,“那我不進去。帝君可以出來見見我嗎?”
她本事見長了,居然敢給他下命令。
少昌離淵的胸膛起伏不休,他用力的握緊拳,可憐的桌子一再承受著他的怒意,細小的裂紋不住地蔓延著,“本君……不想見到你。”
他二神雖不臉紅,但這別扭到極致的氣氛卻叫其他神君代為臉紅心跳了。都是當神的,想見不想見的,隔著門開個天眼不也行嗎?
怎料到隨後討論的話題便急轉直下,與方才風花雪月的溫柔繾綣氣氛毫無半絲關聯。
“那帝君能允我告假三十日嗎?”
“不能。至多三日。”
“十五日可以嗎?”
“不能。”
“那我可以進去見見帝君嗎?”
“十日。”
“好的,”墨幽青屈膝見禮,“謝過帝君。”
一直沒有再聽到腳步聲,拒絕開天眼,處在自我屏蔽狀態的少昌離淵也不知她是否已經離去,仍是麵色沉沉的一言不發。
如果這公事公辦的風格一直繼續下去也就罷了,誰知道雲浮神君話風又陡然一轉,這無限反轉的愛情故事真叫眾位神君這把老骨頭吃不消。
“帝君,”聽聲音墨幽青還立在原地,“您還有別的什麽心願需要我完成嗎?”
心煩意亂的少昌離淵咬牙切齒地道:“以後、離本君遠遠的!”
墨幽青茫然問:“多遠?”
少昌離淵頗頭痛地按住額頭,“有多遠走多遠……”
“好吧,”她低聲道,“我會記得的。”
“那……”墨幽青語氣之中有著遲疑的渴盼,“太遠了的話,離淵會想念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