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東窗事發了
已經有了送命題回答經驗的墨幽青清醒了幾分,審慎地開口:“我不知道。”
“是嗎?”少昌離淵的聲音有如魔魅,“萬年婚約方開了個頭,帝後請保重。”
經曆方生方死的一夜,墨幽青的舊惑未解,又生新疑。
他是不是很討厭她?
他是不是恨極了她?
不過直到現在,她也才明白,少昌離淵以前所謂的各種意趣,都是高高在上的天神給予她的溫柔以待。
當他動了神之真怒時,那狂暴的力量頃刻間便能將她撕得粉碎,全然死無葬身之地。
她便如同握在他手中的一隻螻蟻,被他揉捏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突然想起靜淵海曾經對她說過的話,“完整的師兄才是師兄?……可笑,你根本就不知道師兄的完全體是什麽模樣……”
也許靜淵海是對的。
這個世界上真正愛著她的隻有他而已。
一個被少昌離淵和玉長離剝除、丟棄的愛念。但可惜的是,愛念本身隻是一種執念,並沒有自己獨立完善的人格,偏執起來會讓人受傷。
見少昌離淵離淵準備起身,想來他將會就此離去。猶豫了一下,墨幽青伸出手試圖環抱住他的腰,十指尚未交扣,便被他的大手所覆住。
墨幽青疑惑地看他,“師兄……”
少昌離淵沉默了一瞬,緩緩地掰開了她的手指。
墨幽青的肢體早已酸軟,他並沒有用上太大的力氣,就輕而易舉地解開了她的溫柔束縛。
真是可笑。
作為一方地位尊崇的天帝,在此之前,還從未受過她這般柔情繾綣的待遇。
而在墨幽青昨晚見過師兄和愛徒之後,對他的態度竟倏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幾許溫柔,幾許愧疚,幾許追悔。
她竟然……剛剛把他當做替身。
雖然明知那兩個人都是自己漫漫神生中的一部分,但這極大的待遇落差還是讓少昌離淵酸得胸中苦海翻騰不休。
一回想起過去那些纏綿親密的片段,他就恨不得殺了那兩個人,哪怕他們也即是自己。
少昌離淵的身軀一離開她,就連那最後一點假性的溫暖也不複存在。
雖把墨幽青折磨成這般模樣,但他心中的痛意卻並沒有因此而減少半分。
隻要一看見她,隱秘的傷痛與絕望又會如未完餘燼般死灰複燃,時刻提醒著自己曾經的無助和失敗。
他不能再在回憶的孽債中墮落下去了。
麵無表情地轉過身,少昌離淵就仿佛墨幽青第一次在神殿中見到他的那般,高冷絕欲的臉上別無一絲表情,看不出一絲人性,“本君今日不想看到你。”
雙腿如有千斤之重,少昌離淵一步步邁向門口,在即將跨出門檻時,他忽然聽到她的聲音把他喚住,“帝君。”
已經調試得平靜無波的心突然起了一絲波瀾,他別過頭來,用眼角餘光看墨幽青。
她這妖女,莫非又要使出什麽手段來挽留他?
“若是如此,”她的聲音沙啞而疲憊,“為什麽不早說?”
她至今都不能完全理解身為人和神的思維,本應是水乳交融的示愛行為,為什麽不是發自於喜歡,而是以仇恨作為始動力?
“為什麽,要在這樣欺負我之後?”
他就是存心了要報複她的吧。
被揭下麵具的少昌離淵冷冷一笑,“看來你對昨晚的一切還很回味悠長,本君原本還可以多多為你安排幾場。隻可惜本君現在已經倦了,隻能讓兩位木偶泥胎來陪陪你,還望你不要介懷。”
他麵不改色絕情狠意地說出如此錐心之語,就好像過去生殺與奪的千萬年一般。
唯有在她的眼睛中看到深深的痛苦與失落,仿佛才能撫慰他內心狂暴的巨獸。
他已疼痛至斯,她也別想好過。
“嗯。”墨幽青竟然輕輕地點了一個頭。
嗯,離淵眉頭蹙起戾氣頓生,她竟然說嗯?
他非要精神分裂那也沒辦法,墨幽青輕聲道:“一個個來吧,一起的話太累了。”
“呯——”的一聲,少昌離淵摔門而去。
今天上朝的氣氛十分之沉重。
從來嚴於律己的青帝竟然遲到了些許。
饒是如此,帝座下方的各位神君們仍然不敢出一口大氣。
少昌離淵的情緒看起來非常沉鬱,那滿懷審視的目光一一掃過之下的神君們。
大家身上俱感一股寒意掠過,開始不由自主地檢討起自己平日的所作所為來。
少昌離淵緩緩地開口:“有事啟奏。”
木德星君乃東方神帝座下言官,見眾神君皆噤若寒蟬,便委婉地給了個提示,“昨日哪位神君奏請魔氣外泄之事?”
“啟稟帝君,”一位神君顫顫巍巍地閃身出來,“小神乃海栗界主神流刹,海栗界中以普通人類為主要種族,最近為妖魔之氣所侵蝕,界中修士無力阻擋,故求救於天……”
昨日傍晚少昌離淵去往墨幽青府上時,木德星君在半途將他截住,已經就此事啟稟過他。
但他聽聞之後,本來就風雲變幻的麵色更是喜怒難測,“此事本君會處理。”
說完,少昌離淵便揚長而去。
但至今為止,帝君還未發表過什麽指示,讓木德星君心裏七上八下沒個著落。於是他繼續代替帝君發問:“此事有何蹊蹺?”
流刹知道墨幽青乃是青帝未過門的帝後,攀扯上她實屬不願。
但此事已經超過了自己的能力範圍,若是加以隱瞞,不肯如實稟報,海栗界生靈塗炭以後,第一個遭罪的便是他這尊主神。
當下流刹便隻能忐忑不安地道:“聽說這魔氣自雲浮界泄漏,算算時日,倒是和雲浮神君飛升那天不謀而合……”
“本君已知,”少昌離淵忽的截斷了他的話,“請心月狐,尾火虎兩位星君。”
兩尊大神在華表柱上現了真身,“臣在。”
少昌離淵道:“勞煩二位星君走一遭,去往海栗界一探究竟。”
向來肅靜的東方神殿中一時為之嘩然,眾神皆議論紛紛,“不知道下界究竟出了何事,居然需要出動兩位大神?
墨幽青被兩位神使一左一右攙扶到神殿中時,殿上少昌離淵正在點兵點將,殿下眾神正在深入探討。
這是她自太陰玄兔化身為人形以來,第二次萌發了想坐輪椅的衝動,當然兩次都是拜少昌離淵所致。
不欲引起眾神的注意,墨幽青站在了隊伍的最末端。她那顫抖不已的腿讓府上神使頗為擔心,“神君,今天便告休罷……”
墨幽青揮一揮手,示意星塵和尺素在神殿外等自己退朝。身前眾神已經沉浸於激烈的討論之中,哪怕在看到她本尊親臨現場之後,這討論也沒有半分刹住的跡象。
四麵八方的低語皆鑽入墨幽青的耳中。
“小墨神君不顧下界眾生死活強行飛升,將魔氣泄露至他界,這怕也是一樁大罪孽了……”
“那可不,聽聞昨夜雲浮神君府中傳來慘叫陣陣,連帝君的禁製都壓之不住,仿佛是帝君已對雲浮神君動了私刑……”
在場有不少人都曾經見過少昌離淵手中的那條光鞭,恐怕昨夜他便是將雲浮神君捆在柱上,一頓鞭刑下去,抽得遍體鱗傷鮮血淋漓。
以至於平時鬼都追不到的雲浮神君,今日看起來風一吹就倒。全身上下捂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大概也是為了遮掩身上傷痕的緣故。
於是眾神又滿足地感概了一陣,“看來帝君表麵護短,實則嚴苛公正啊……”
墨幽青不知如何跟大家解釋。
少昌離淵確實是動了私刑,她也確實是受了一夜的鞭刑,但跟大家的想象還是有一定出入。
等到二人在大禮之後,她成了名副其實的帝後,每天自然是要與帝君同殿合衾的。若是帝君日日都一分為三來折磨她,發泄著他此恨綿綿無絕期的痛苦……
抑或是,萬一更有不慎,帝君暴怒之下,將那三千鏡像分身都輪番現身一遍……不,別說一遍,千分之一遍這坎兒她都過不去。
那她真真是小命休矣。
少昌離淵的手段管中窺豹可見一斑,還不如就此她自己下界尋了個痛快,了斷他們之間這段孽緣。
於是墨幽青清了清嗓子,“帝君,小神願去往海栗界。”
方才還竊竊私語的神殿中霎時間安靜了下來。
少昌離淵看見了遠遠站在神群末端的墨幽青。
他微微一怔,她怎麽來上朝了?
他不是都告訴過她,今日不想見到她嗎?
少昌離淵不想她摻和此事,“雲浮神君身體抱恙,今日先退下吧。”
“回帝君,”墨幽青聽了眾神的討論,大致也明白了來龍去脈,“小神在雲浮界修煉之時,曾得蒙帝君化身點撥。小神為妖魔之氣凝聚體,終此一生,不應離開雲浮界。否則乘著天劫飛升之際,恐將毒濁泄露至它界。”
她說的是靜淵海在第二次天劫中阻礙她飛升之事。
當年她一直為靜淵海的行為不解,他的話在她的心中也縈繞許久,她卻始終不解其意。
直到今日東窗事發,前因後果方才終究理順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