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大殿又相見
此言一出，少昌離淵一瞬間勃然變色，好似雲色將黑欲降天雷。
“是誰？”
“神祇飛升，莫問前塵……”墨幽青有種自己又要度天劫的錯覺，鼓起勇氣道，“個……個神隱私，與、與帝君無關……”
“再說一遍！”少昌離淵別過她的頭來，逼她與自己直視。
在那駭人的聲勢麵前，墨幽青與少昌離淵對視了幾秒，頓時敗下陣來，決定保命為上，她吞了口水，弱弱地道：“他已經死了……”
她少說了一個“們”字，直覺若說出“他們”二字的話，恐怕以她這虛弱病軀，再扛不過第四次天劫了。
少昌離淵的麵色瞬息萬變。
自他在飛升神殿中見墨幽青的第一眼伊始，一股刺刺的隱痛便自心底生出。她離他愈近，這若有若無的疼痛便愈是狂暴翻漲。
麵對著這張在神界看來平平無奇的臉，他竟好似入了魔。
更離奇的事，他從小黑兔的口中聽到另一個男人的消息時，瞬間居然有萬箭穿心之感。
所幸的是，已經死了。
倒省了他一番功夫。
“從現在開始，你的前塵與本君有關，”少昌離淵慢慢地向她湊近，“因為你是我的小星君。”
墨幽青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
少昌離淵離淵的眼睛裏似乎有一絲笑意。
原本充滿了無悲無喜神性的眼眸，擋住了下半張臉後，微溢出的笑意恍然間有了一絲人性，竟意外地讓她有些懷念。
師兄啊……她怎麽會在威儀萬方的神帝身上，一晃而過瞥見師兄的影子？
“痛啊……”墨幽青忽的蹙起眉頭，少昌離淵的手不知何時放在了她的腰上，在她的腰肢上掐了一把。
“知道痛了？”警覺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身軀，這恍惚走神為少昌離淵所不能忍，他逼近她，“你在看誰？”
這又是一道完美的送命題。
“看……”上次關於曆史情感問題的回答在及格線以下，差點引來天雷淬體。墨幽青已經學了乖，嘴裏含糊不清的道，“看帝君……”
墨幽青見少昌離淵警覺性極高，覺得脫身之法也不是不可以一試。於是趁其不備，將雙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帝君，有刺客！”
少昌離淵本以為墨幽青會束手就擒，她卻趁著他這一晃神的功夫，雙腿並起，兩膝合攏，突如其來地給了他腹上一擊。
墨幽青這等矯健的身姿，這淩空半躍的動作，讓一個念頭從離淵的腦海中掠過，他這小星君——
果真是一隻兔子。
吃了痛的少昌離淵下意識地鬆開手，懷中滑溜溜的墨幽青得了這個空隙，咕咚一聲沉入泉底，如同一尾無聲的美人魚般快速向前遊動，不過兩三個回合已經到了另一邊。
觸手摸到堅硬的石壁，她探出來頭來，手腳並用往上攀爬。
這傷病之體泡了溫泉果然有效，讓她動作矯健了不少，轉瞬之間大半個身子就已爬過了泉壁。
墨幽青心中大喜，雙手一撐，使出了全力，再接再厲地將下半身也攀上去，在她的一番努力之下，一隻腳成功地勾住了一塊石頭，另一隻腳在半空中摸索著著力點。
身子倏的往下一沉，卻是少昌離淵逮住了她的一隻腳。
天無絕人之路，正當墨幽青不知如何是好之時，遠遠傳來一聲神官的呼喊。
“小神敬拜東方神帝，四方神帝有請……”
趁此良機，墨幽青掙開那隻手，一路狂奔回自己的府邸。
好在來的路和回的路一般無二，幾乎沒有什麽神覷見她的窘態。
墨幽青一腳踏入了大門口，那顆突突亂跳的心方才安定下來，左右一望，準備直奔自己寢室更換衣物。
“參見墨神君。”原本空無一人的府邸中，忽有數十位神女神使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出現，呼啦啦地圍攏過來，眾星捧月般的將她圈在中間。
“各位是？”墨幽青打量著這一群陌生的麵孔，沒有一個是自己熟識的。
“神君，我們乃是這座府邸的侍從，也是輔助您管理雲浮界的臣下。”
墨幽青大致明白了，五帝掌管五方世界，每位神帝都有著各自一幫臣下，一層套一層，哪怕是掌管雲浮界一方天地的她，也有著自己麾下的神使。
身上涼颼颼的感覺頗為難受，連帶著初次見麵的寒暄也變得難受了起來，“很好，各位，以後大家攜手並進共治一方，我且先暫回避一下。”
看著墨神君身上已經被風吹得半幹，卻仍有幾分濕漉漉的衣衫和頭發。各位小神使也意識到此時並不是談話的絕好時機，再說了幾句，便就此不甘不願地將墨神君放過。
墨幽青府中頗有幾位神女神使是有眼力見的，她這邊才邁進寢室，已見有熱氣騰騰的溫水備好。
神女們知趣地關好房門，不再來打攪她。
墨幽青一見到冒著冉冉霧氣的溫水，就如被驚著了一般，下意識地一跳。
她躡手躡腳的走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半晌，確定這清澈見底的一方水中，再無半個別的人影。
此後餘生，她恐怕對於溫泉都有心理陰影了。
在水中閉上眼睛，之前星墜泉中的種種情景卻無限循環揮之不去。
“嘭嘭嘭——”胸口沸焰般的傷痛平息，墨幽青意識到自己真的被少昌離淵補了，隻能用頭無助地撞著身前的木桶。
門外的神女聽到房內的動靜：“神君何事？”
墨幽青壓抑住淚流滿麵的衝動：“無……無事。”
事已至此，還能怎麽樣，先睡一覺吧。
咀嚼著驚恐傷心失意，墨幽青漸漸陷入了困倦之中。
她無事，少昌離淵卻有事。
“神君！”有神使來報，將昏昏欲睡的墨幽青驚醒，“帝君有請眾位新晉神君前往東方神殿一議。”
這才是飛升第一日啊，何事急於至斯？
墨幽青已經想起赤帝對她所說的話，“東方神帝禦下甚嚴。”
果不欺她。
墨幽青在趕往東方神殿的路上。
這五方神帝的臣下皆有自己的製服和裝飾。彼此相逢時雖未必知對方究竟具體是何方神聖，但見製服顏色，至少也能知曉是哪一殿的神君。
原本府中神女為墨幽青捧出的頭飾是一根飛鳳銜珠步搖寶釵，但她見那步搖迤邐，行走之時搖曳不息過於顯眼，也不知道用什麽發型來配，著實麻煩。
本著情況緊急，一切從簡的原則，墨幽青隻單單如男神君般束了頭發，身邊的神使就過來催了第二次。
頭天上任不敢遲到，她隨手撿起配飾盒中一根木簪插入發髻中，便朝著東方神殿而去。
離東方神殿漸漸近了，身著同款青色長袍的同僚也越漸多了起來。
為了顯得無功無過不大打眼，墨幽青混入邊走邊聊的神群之中，與他們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且聽那些新晉神君喋喋不休地八卦著神界事宜。
“話說咱們這位東方神帝，也就是青帝，在諸位神帝中算是最為赫赫威儀，禦下甚嚴。其他各方神帝考慮新晉神君不熟悉環境，多少會給幾日喘息時間……”
“的確威儀。飛升神殿中挑選新晉神君時，分明赤帝先點了小墨神君，青帝後來居上虎口奪食，赤帝也別無二話。”
“虎口奪食？”
這比喻仿佛她是個什麽香餑餑似的。
不過看來，大家對於青帝橫刀奪愛的行為倒是都心知肚明。
絕大多數新晉神君在封神之時隻看見了小墨神君的背影，而未見其正臉。
故而並不知曉當事人小墨神君此時正默默地走在自己的身邊，默默地當著吃瓜群眾。
“聽聞東方神帝一貫如此，往屆神君也是飛升當天便得報到領旨。”
“東方神帝原身是一匹體龐力巨的蒼狼，曆經三千世，絕情寡欲了斷塵緣，自己已然修成了蒼茫天道的一部分。至今未娶帝後……”
墨幽青在有限的生命中無法想象如此漫長的輪回，忍不住開口相問：“曆三千世？難道要在下界輪回三千輩子？”
“青帝曆三千世，並不是指他按照時間發展的先後順序曆練了三千輩子。而是他在三千世界中的分身各有曆練，他是神，是魔，是仙，是人，是怪，是妖，是飛禽走獸，是草木蟲魚，是世間萬物。最後合而為一，成為東方大帝，三千世界中他的曆練事跡就如三千鏡像一般，在他的生命中留下若有若無的痕跡。”
聽著聽著，墨幽青心中生出狐疑。他們口中的青帝，和她在星墜溫泉見到的少昌離淵，難道真的是同一位神帝？
“遭了！”她又是一驚，若果青帝是如此的絕情寡欲之神，那她在星墜溫泉裏邊遇到的那位美男又是誰？
莫不是這神界也有妖怪？還專化成神帝的身形騙人？
墨幽青正在思緒飄飛之際，聽見身邊的同僚道：“東方神殿到了！”
周遭景象與飛升之際所處的大殿別無二致，隻是規格略小，正前方殿上也僅有一寶座。且巨型立柱不再是金龍盤華表，而是雕刻著形態各異的動物，分別是角木蛟，亢金龍，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和萁水豹。
其姿態活靈活現，栩栩如生，讓人驚歎神界工匠的手藝之精巧。
五帝共掌三千界，一帝之下有約莫六百界，座下神君有的單管一界，能力超群者統管二三界，如此算來臣眾也有四五百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