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問話

聽了楊老婆子的話,沈令時不置可否的哦了一聲,他身側的楊大伯則有了不祥的預感。

楊大伯有些埋怨自己的老娘,她以為王淩誌不在場就能告人家的娘了?要知道在沈大人這裏,王淩誌可比他有情麵得多!

沈令時開口:“王夫人,楊家小姐和公子上前來。”

楊夏茉衝弟弟招招手,小家夥便跑過來跟姐姐和幹娘一起走到沈令時跟前。

“楊老夫人的控告,你們可有話要說?”

楊夏茉有些納悶,此時這位看似一本正經的縣令大人眼底似乎有些笑意,好像他是站在她們這邊似的。

剛才她跟王靈玉說,這縣令亦正亦邪,並不是說笑,而是真的這麽覺得。

以貌取人不是什麽好詞,卻是她經曆幾個世界而每次都能自保無憂的憑仗之一,她的直覺厲害得很。

所以,她就真當這縣令是偏袒她們的了。

“沒有強占,幹娘給錢了,錢給我爹買藥了。”楊夏茉答道。

沈令時眼底笑意更甚,還在心底默默順著她說話的方式,把她的話接了下去:藥給爹吃了,爹前天給埋了。

瞧她這一本正經答話的模樣,跟剛才調侃自己長相時可大不一樣。

亦正亦邪?此話不可辜負。

“哦,本官想起來了。”沈令時做恍然狀:“本官記得最後一次見楊秀才,就是他和王老爺子去縣衙辦紅契。”

楊夏茉嘴角一勾,果然她的判斷是正確的。

楊秀才根本就沒賣過房子,今天的一套說辭完全是用來對付楊家的。

既然買賣是假的,又怎會有去縣衙辦房契的事?

沈令時在睜著眼說瞎話,偏向了她們。

他為什麽幫她們,她不知道,多半是看在跟楊秀才的交情上,或者是同情她們?

總之,她認為此人亦正亦邪,行事不完全按照規則來的直覺,是對的。

楊老婆子有些傻了,喃喃道:“不可能啊,他有兒子的,怎麽能賣房子呢?”

楊夏茉臉色冷了,她本以為老婆子這麽說,隻是為了霸占房子而已,卻沒想到此人心裏是真這麽想的。

難道為了給兒子點家產,就可以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嗎?

這老婆子還真是刷新了她對人性底線的認知!

楊大伯臉色也很難看,他忙向沈令時賠罪:“稟大人,我母親痛失愛子,一時有些神智不清,還請大人恕罪!”

沈令時笑道:“楊文書嚴重了,老夫人也是愛孫心切,何罪之有?”

楊大伯鬆口氣,急忙道謝,然後拉走了楊老婆子。

楊老婆子雖然不甘心,可是這事有父母官作證,她不敢再說什麽,更不敢鬧。

此時王淩誌帶著幾個人來了,如此,大石頭胡同的所有人,包括老人和幼兒都到齊了。

幸虧胡同裏的住戶不多,楊家的院子也夠大,否則還真站不開。

楊夏茉又退回人群裏站著,王靈玉湊過來:“沈大人真是個好人。”

楊夏茉:嗬嗬。傻丫頭,這種人對你好是要代價的。

“本官問你們,本月初二,也就是大前天,你們有誰看見過杜高升和杜有財?”

沈令時環視一圈,視線不放過任何一個人的表情變化。

楊夏茉暗道不好,這縣令太直接了!

她看向齊嫂子,又看看許存芳,果然兩個人臉色蒼白,身體僵直。

唉,兩個拖後腿的。

齊嫂子的不對勁被沈令時看在眼中,從他了解到的情況來看,這並不奇怪,隻是還有個年輕人也不對勁就有趣了。

沈令時不急著把兩人單獨拎出來,而是接著問:“或者,有沒有見過陌生人,不是胡同裏的人來過?”

沒法子了,楊夏茉悄悄戳戳許存芳,後者扭頭看她時,她朝沈令時那邊努努嘴,示意他上前回話,同時手指在袖子裏敲了敲。

果不其然,許存芳聽見指甲在刀身上敲出的細響,馬上就平靜了許多。

他深呼一口氣,走上前去:“回大人,學生許存芳,正是本月初二來到奉安鎮的。”

沈令時看看他:“好,暫且退下。還有沒有回話的?”

楊夏茉並不擔心,那天除了許存芳不知怎麽無聲無息的突破了她的感知突然出現之外,絕對不會再有第二個目擊者!

沒人再回話,沈令時便讓王淩誌安排了一間廂房,準備單獨問話。

楊夏茉見他避開了安放牌位的房間,便沒說話。

而王淩誌已經開始叫人了,問話的順序是從胡同最北的住戶開始,依次往南。

王靈玉兩眼放光的看著那間臨時審問室,問她:“茉兒,你說沈大人都會問什麽啊?”

楊夏茉有氣無力的,小姑娘你現在是嫌疑人啊,要不要這麽興奮啊?

“問你是不是把那個杜少爺拐回家做女婿了。”

“呸呸呸!”王靈玉惡心壞了:“就他?油頭粉麵,鼻孔朝天的,誰腦子壞了會看上他!”

哦?杜高升是那樣的嗎?

楊夏茉仔細打量小姐妹,王靈玉臉圓圓的,白裏透著光,像滿月一般,用坊間的話講,這是“圓滿”的長相,最討老人家喜歡了。

隻是,不那麽討男人喜歡。

所以杜高升對王靈玉的態度大概就不怎麽滴了。

不對!楊夏茉突然想起來,那天雖然沒有第二個目擊者,可是許存芳的尖叫可是被人聽見了的,比如緊挨著齊家的王家。

她趕緊湊近許存芳,在他耳旁低聲交代了幾句。

廂房裏,沈令時無意中剛好看到了這一幕,他眉頭微皺,楊秀才的女兒怎麽和此人如此親密?

那邊楊夏茉剛跟許存芳交代完,抬眼一看對麵的齊嫂子,臉色白得跟丟了魂似的,她心裏無奈的歎了口氣。

齊嫂子的兒子小栓子看見楊夏茉看過來,叫了一聲:“茉兒姐姐!”

楊夏茉朝他點點頭,說來也是有趣,她管齊嫂子叫嫂子,齊嫂子的兒子卻管她叫姐姐,輩分都亂了。

齊嫂子回過神來,也看向了楊夏茉,眼裏全是擔憂害怕。

楊夏茉對她笑了笑,指了指小栓子,又指了指自己。

意思是你還有年幼的兒子,你得挺住,如果真的扛不住,就把一切往她身上推。

齊嫂子看懂了楊夏茉的意思,她握緊兒子的小手,反而堅定起來。

她要把兒子好好養大,也要對得起恩人!

前麵的問話進行得很快,轉眼就是王大娘被叫了進去。

“快到我了!快到我了!”王靈玉壓抑著興奮,一個勁的戳楊夏茉。

楊夏茉無語,這丫頭要是知道杜高升已經死了,而凶手就是她的話,不知道還會不會這麽興奮。

不過這縣令也是的,不分男女老少,全都問一遍啊?

她是該稱讚他的細致,還是該說他龜毛?

王大娘很快就出來了,緊接著就叫到了王靈玉,小姑娘顛顛的過去了。

不一會兒王靈玉就出來了,小臉紅撲撲的。

“縣令為難你了?”

王靈玉搖搖頭,雙手捂著臉:“沈大人說話好溫柔,還誇我細心來著。茉兒,你說沈大人又溫柔,又正義,還這麽好看,他一定是個好官是不是?”

楊夏茉心裏警鈴大作,掰開她的手盯著她的眼睛:“以他的年紀,肯定已經娶妻了,說不定孩子都好幾個了!”

“你說什麽呀!”王靈玉回過神來,氣急敗壞的左右看看:“不許胡說!”

楊夏茉不再說話,這時候說這個的確不合適,等沒別人了,她得私下跟幹娘提提。

王家過後就齊家,齊家隻有齊嫂子母子兩個人,他們一起進去回話。

很快,就到了楊家,第一個就是楊夏茉。

進了屋,沈令時的話卻讓她沒有料到。

“我和令尊是至交,卻不想錯過他最後的大日子,沈某很慚愧。”

這話聽著舒服,楊夏茉點頭:“大人來了就是情意,家父地下有知,會開心的。”

見她態度軟和了,沈令時又問:“那位名許存芳的,與你家是何關係?”

楊夏茉有些不解,他不問跟案情有關的,問這些作甚?

“他是我的夫君,自小的娃娃親,家父生前讓我幹娘做主,出殯那天成的親。”

沈令時有些驚訝,成親了?轉念一想,也對。

“甚好,如果以後你們夫妻有何困難,可來找我。”

道了謝,楊夏茉想,他果然對楊家的情況有所了解,所以剛才他欺騙楊老婆子是為了朋友的兒女吧。

之後沈令時又問了些案情相關的,楊夏茉自然是一問三不知。

她的回答沒有破綻,而且符合他的預測。

可是想起她調笑他長得“亦正亦邪”時的笑靨,他又有些不知從何而起的疑慮,總覺得她沒有說實話,起碼沒有把話說全。

問完楊夏茉,下一個就是許存芳了。

許存芳進去之前,著手整理了一下衣衫。

她注意到他特意檢查了一番衣服的下擺,不過那裏的血滴早就洗幹淨了,沒留下半點痕跡。

楊夏茉歎口氣,這家夥又開始不鎮定了。

她指指他受傷的手,許存芳低頭一看,嗯,手是刀子割的,刀子是茉兒的,他要——聽茉兒的!

他抬起頭,楊夏茉對一笑,如同他記憶深處般燦爛和……。

嗯,聽茉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