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七星聚義
聽到王垕的問題,其他人都失去了剛剛的輕鬆,他們一齊低頭思索,最後得出同樣的結論:不能,就算皇帝賢明,這天下還是早晚會亂。
陳群憂慮的道:“如果從一開始就知道天下會大亂,也沒有辦法補救嗎?”
“當然有。”王垕斬釘截鐵的道,“天下萬事萬物都在不停的變化之中,因為隻有變化才能更好的發展,才能讓一件事永久的保持下去,也就是所謂的與時俱進。
“製度也是如此,好的製度可以保證國家強大百年,但超出百年的時間範疇,就會因為無法適應新的社會格局而導致各種各樣的問題。
“大漢的問題,就是國家體製跟不上新的社會形勢,從而導致的不可避免的衰落。
“所以要想讓大漢複興,最關鍵的一點就是變法。正所謂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隻有推行變法,才能複興大漢。”
陳群忙道:“可為何厚土想出的辦法都是針對士族呢?正是有了士族,大漢才能在世祖的帶領下複興並強大了兩百年啊!”
王垕突然覺得陳群有些可憐,因為他下一句話說出來,兩人可能就不能再當朋友了。
“長文,大漢現在的問題就在士族啊。”
陳群咬牙怒道:“昨日厚土就在不停的說士族如何,士族怎樣。說的好像士族才是導致大漢分裂的罪魁禍首一般,今日我們都隻喝了一點酒,都還清醒,你且說說士族是怎麽禍亂這天下的。”
有一說一,大漢能走到今天雖然和士族坐大離不開關係,但惡化的如此之快還真和廣大的士族關係不太大,畢竟就算士族想將權力掌握在手中,他們想要的也是一個完整的國家才對。
大漢能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主要還是靈帝死的太早,袁氏想要上位,就把兵權給了“自己人”董卓,結果大漢忠良董卓一到雒陽就翻臉不認人,這才有了十八路諸侯討董,才有了天下大亂。
但話說回來,袁氏就不是士族了嗎?
而且現在討論的問題不是大漢是怎麽走到現在的,而是士族對大漢的傷害,這個問題就很好回答了。
因為隻要士族政治繼續玩下去,大漢早晚還會要完蛋,而且結果一定很不好。在場的人不知道,但王垕知道。司馬老賊家族建立的西晉給出了答案。
如果一味讓士族掌握權力,最終結果就是出現士族國家,階層全麵固化,緊跟著政治內鬥轉變為內戰,最後外族入侵,神州陸沉,衣冠南渡,和長達數百年的亂局。
王垕用反問代替回答:“長文,我且問你,如果有一天,出現一個強大的士族,連續幾代都有人在朝中擔任高官,全國的太守、郡守都是其門人子弟,甚至某一州或者幾個州上下官吏、軍隊都是其私兵,這樣的士族會對皇權還有敬畏嗎。”
陳群不由得一愣,王垕說得很明顯了,現在的大漢就有這樣的一個士族,豫州袁氏。他仔細回道:“那這個士族一定會視漢室於無物,甚至想要取而代之。”
王垕也不再賣官司,直接問道:“如果沒有董卓亂政,那長文想一想,現在的大漢是劉氏的大漢,還是袁氏的大漢?”
陳群瞬間冷汗淋漓:“是…是袁氏的。”
王垕又道:“假如沒有袁氏,先帝也沒有早亡,那還有沒有可能出現袁氏這樣的士族?”
陳群如遭雷劈,萎靡在座位上,淚流滿麵。
王垕將一個問題明明白白的展露在他的麵前,一個士人,究竟是忠君重要還是忠於家族重要,當家族的利益與國家利益相衝突時,他一個士族子弟該怎麽選擇。
袁氏家族就曾經做出過選擇,但他們一招不慎沒有玩好。即便如此,袁紹還是隻用了十年就占據了天下最精銳的一半土地,占據了天下將近三分之二的人口。期間更曾經想要另立新帝,甚至想過自己取而代之。
這就是一個連皇權都無法抑製的士族所展現出的對國家的傷害。由士族所演變出的門閥將給這片土地帶來三百年的混亂。這種混亂會在這片土地上不停的上演,直到幾百年後,隋唐建立才堪堪結束。
正是因為想明白了這件事,陳群才好像整個人裂成了兩半。一半是畢生所學讓他忠君,另一半是血脈聯係讓他忠於家族。
其實裂開又何止陳群一個人,曹操、荀彧、沮授,乃至寒門出身的郭嘉、滿寵此刻都裂開了。
王垕見他們都萎靡不振,忙道:“諸君,可想過為何漢初時沒有士族?
眾人具是微微一怔,還是荀彧遲疑的答道:“因為那時有勳貴。”
荀彧說的沒錯,漢初不是士族政治,而是貴族政治,那是一個王侯將相就TM有種的時代。但從漢武帝劉徹開始便不停的削弱貴族的權利,漢朝的政治中心從皇室與貴族共治國家漸漸變成了皇室、士族、外戚三方勢力。但當外戚不爭氣,皇族又一窩不如一窩的時候,士族自然而然就開始崛起了,倒逼得東漢中後期的皇帝隻能重用宦官,最終導致了兩次黨錮之禍,而這也正是亂世的開始。
王垕點頭道:“不錯,那時的國家是皇帝與貴族共同掌管權利,官員的權利全都來自身後的主君。但漸漸的人們發現,這樣主君就沒有了限製,而人一旦失去限製,早晚都會禍亂天下,於是才有了五德始終說,才有了所謂的天人感應。其實明眼人都知道,這些所謂的理論都是為了限製皇權。”
“咳咳。”
荀彧再次咳嗽起來:“厚土,臣不可…”
“不能說皇帝的壞話,我知道了。”王垕說的正爽呢,連忙搶著道,“現在士族崛起,皇權、勳貴、宦官都沒落了,天下又恰好亂了起來。可以得出結論,亂天下者,正是士族。”
陳群愈發的沉默,連荀彧、郭嘉等人都眉頭緊鎖,大家都安靜下來。
還是曹操打破了這份沉悶的安靜,他拿起身前的竹簡道:“士族,士族...為了限製士族,厚土提出這兩個動搖士族根基的政策,原來厚土才是真正想要匡扶大漢的那個人。”
王垕搖頭:“改革,或者說變法,不是一蹴而就的。這兩個政策隻是開始,還要提高科技水平,發展經濟,強國富民,建立一隻強大而精銳的軍隊。最後還要廣辦學校開啟民智,讓大漢人人能夠識字,且人人都有機會向上晉升。到那時,天下各處都將安寧下來,民有所養,國有所用,天下九州都將永遠為我漢人的國土。”
其他人都被王垕描述的未來所吸引,唯有沮授曾經在王垕口中聽到類似的話語,不同的是之前他並沒有將王垕的話當真,而今天,他卻真的開始思考有沒有機會見到那一天。
王垕又對曹操道:“主公,對於大漢,我確實如主公一般有著不一樣的感情。大漢曾如此的強盛,以至於外族都稱我們漢人。我提出變法的主張,想要改變這不公的世道,更是為了生在大漢這片土地上的人民。”
曹操笑道:“因為民為水,而統治者隻是水上漂浮的小舟。”
王垕知道這是曹操在告訴他還記得當初在行軍中兩人互訴衷腸時的事情,便點頭道:“不錯,正如主公所言。”
曹操拿起耳杯:“諸君,勝飲此杯,從明日起,咱們就要向天下的士族宣戰了。”
郭嘉第一個舉起耳杯高呼:“勝飲”
王垕、滿寵也同樣舉杯:“勝飲。”
令人想象不到的,荀彧也舉起了杯,連沮授都比荀彧慢上幾分,兩人舉杯:“勝飲。”
所有人都看向陳群,陳群猛的起身,雙目赤紅,手中牢牢的攥著耳杯道:“從今日起,我不再是潁川陳群,隻是大漢的陳群。勝飲!”
七人飲盡美酒,相視大笑起來。
這個位麵後世的史書將這次的宴飲稱為變革之始。曹操、荀彧、王垕、郭嘉、陳群、滿寵、沮授這七人的君臣組合也被稱為建安七君子(對不起了讓犁兄,陳琳、王粲、徐幹、阮瑀、應瑒、劉楨,我實在想不出更好的名字組合了)。
也有一些野史、小說將這一幕描寫為七星聚義,稱他們聚在一起改變天下本就是天意,為七人又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曹操將耳杯放下,道:“文若,全麵推行科舉製和府兵製,尚書台盡快拿一個章程出來。”
荀彧起身,這就要答應。
王垕攔住荀彧,在眾人奇怪的目光中道:“我知道主公現在就想立刻複興漢室,但先賢曾言:‘治大國如烹小鮮。’現在朝堂雖然隻能掌控司隸,三輔之地和荊北少數地方,但依然有民百萬,擁土千裏,與先秦時期任一大國無異,體量巨大。如立刻全盤施行改革之策,恐會人心惶惶,朝局不穩。外部嘛…”
王垕又看了荀彧、陳群一眼,“外部的一些勢力也會對主公有諸多非議。”
曹操立刻就明白了王垕的說法,和荀彧對視一眼,便道:“厚土所言極是,既然今天大家都在,咱們就好好論上一論。”
————我是分割線————
三國小知識:建安七子的稱呼始於曹丕所著《典論·論文》,又因曾同居魏都鄴城,又號"鄴中七子"。他們對於詩、賦、散文的發展,都曾作出過貢獻,與"三曹"一同被視作漢末三國時期文學成就的代表。
順便說一句,建安七子中除孔融、阮瑀早死外,剩下的五人竟然全部死於建安22年,也就是西元217年的北方大瘟疫之中,稱的上是同年死的典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