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興、亡

漢建武元年,西元25年,光武帝劉秀定都洛陽,改洛陽為雒陽,雒陽這座千年古城成為了大漢乃至世界的中心。

166年後,董卓一把火燒掉了雒陽,燒掉了大漢四百年基業,也燒掉了大漢王朝最後的榮光。從那一刻開始,所有野心家都知道大漢式微,這才有了後來袁紹與公孫瓚的河北之爭,有了曹、呂、袁、陶的中原大戰,有了孫策以傳國玉璽借兵三千東征江東的傳奇軍事曆程。

就連稍微安寧的益州和荊州在兩位大漢宗室的領導下也開始生出不臣之心,一個試圖切斷蜀地與三輔的交通,另一個則試圖完全掌控荊州進而謀取交州和益州的控製權。

至於涼州,早在董卓進京前就已經亂了幾十年,北宮伯玉、邊章、韓遂、馬騰,一個個自稱豪傑的反賊禍亂了整個大漢的西北。

大漢十三州,竟是州州都在發生戰爭,而留在史書上的隻有一句民不聊生,人相食。

在董卓火燒雒陽後的第十年,王垕領著洪烈的手,一步步走入了雒陽。

曹軍昨日就來到雒陽了,但天色漸晚,城內又沒準備好天子居所和迎接的儀仗,所以大軍便在雒陽城南一片廢墟中紮營住了一夜。

王垕從沮授的口中得知,紮營的這塊廢墟之前是大漢的太學,人數最多時曾經有三萬名來自大漢各地的學子在太學中學習。

那時太學有最博學的博士,有最努力的學子,有傳自周朝的各個學派的典籍。太學曾經是大漢讀書人夢想的殿堂。但兩次黨錮之後,學子數量銳減。最終隨著董卓的暴行,太學也變成了一片廢墟,隻有這些破碎的建築告訴人們這裏曾是世界上規模最大的知識聖殿。

即便是在後世,能夠供三萬人居住的學校也無異於一個小型的城鎮。而在漢朝,完好的太學更像是一個小城。

但在王垕眼中,此刻的太學隻有各種殘垣斷壁,和隱沒與這些斷壁之中的種種野生動物了。

例行給滿寵檢查傷口後,王垕拉著洪烈在月色的照耀在漫步於太學的廢墟之中。張柄打著哈氣跟在王垕身後,不明白自家主將又要搞什麽幺蛾子。

王垕隻是想看一看,就像之前他突然想爬上少室山一般,他想看一看一千八百年前的世界究竟是什麽樣。

但看來看去,王垕隻看到了荒涼,心情也愈發的沉悶了。

洪烈有著和他這個年齡不一樣的敏感,他感覺王垕的手越來越涼,故意指南方幼稚的道:“師傅,那兩座山在夜裏看上去像不像你給我形容過的饅頭啊?”

王垕舉目而望,隻看到一層又一層的山峰,心神激**不由自主的念道: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裏軒轅路。

望東都,意躊躇。

傷心秦周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嗯,這是一篇經典的背誦全文。王垕隨便改了幾個詞,讓它更符合漢末的時代感,也借來感慨穿越以來見到漢末各種慘相。反正周圍隻有小屁孩洪烈和不識字的張柄,都聽不懂,他也不會不好意思。

但巧了,今天睡不著的不止他一個。

曹操的偏頭痛又犯了,閑著無聊便帶著韓浩和兩三名親衛在太學的廢墟中閑逛,順便回憶一下當年和袁紹等二代弟子一起捉弄太學生、調戲小娘子、搶新媳婦上街、偷看人/妻洗澡的美好生活。

就在這時,曹操聽到了王垕“創造”的《軒轅懷古》,驚為天人。

“厚土大才!”

王垕聽到曹老板的讚歎登時就心虛了,當曹老板帶著三五人從半截牆壁後麵轉過來就更慌了。本來抄書就已經是很不齒了,抄過之後還有傳奇級大文豪稱讚,就算王垕臉皮可以擋箭,也難免有些臉紅。

還好,月光不算明亮,曹老板並沒有發現王垕的異常,隻是繼續誇讚王垕的“大作”。

“厚土果非常人。但為何你做的詩不通韻律,卻又讓人聽後無法忘懷?”

王垕心道我哪知道,老子連這首詩作者是誰都忘了好不好,隨口胡謅道:“詩本來不過是人們口口相傳的俚語、風俗、故事,如何一定要有什麽固定的韻律?隻要能抒發內心的感情,怎樣都是對的。”

王垕當然在胡說,但他的胡說卻又對了曹操的胃口。

曹操可是傳奇級大文豪,在官渡之前就已經寫出《薤露行》、《蒿裏行》等敘事詩,打破了漢代樂府詩隻寫挽歌的傳統,稱得上開宗立派。但和王垕剛剛隨便吟誦《軒轅懷古》比起來,曹操的詩依然重注傳統格式,還遠沒達到後期那幾篇“背誦全文”的高度,也就難怪他對王垕嘖嘖稱奇了。

此時他聽了王垕的“解釋”,頓時有一種茅塞頓開之感,不困了,頭也不疼了,隻想趕緊拉著王垕秉燭夜談,最好還能再聽王垕做上幾首不一樣的詩。

王垕見曹操雙眼放光,又看到韓浩等人一臉崇拜的樣子更加驚慌。他隻想在徒弟麵前裝個小X,沒想到裝到了曹老板身上,連忙找理由道:“主公,明日就要入雒陽了,很多事需要您主持,還是早歇息的好。”

曹操就是這點好,能聽人勸,再加上明天確實很重要,他隻能遺憾的放開王垕,稱“改日再論”,放王垕回去睡覺了。

王垕見曹操走了,終於放下心來,拉著同樣雙眼冒光的洪烈和張柄回營地睡覺去了。

次日,一切終於準備妥當。漢帝劉協在祭拜過天地之後,從平城門進入雒陽。

雒陽宮殿分南北兩宮。漢帝劉協的車攆便順著朱雀大道直接進入雒陽南宮朱雀門,而後是司馬門、端門、卻非門,車攆繞過隻剩兩根柱子的卻非殿,通過燒的隻剩下半扇門的章台門,卻沒有進入南宮中央的崇德殿。想進也進不去,這裏也被董卓的拆遷大隊給燒了,隻剩下一個台子。

最終皇帝車攆停留在雒陽南宮壽安殿前,這裏是緊急維修後整個雒陽唯一能住人的宮殿了。

漢帝劉協和他那一大家子便從今日起進住壽安殿,什麽時候主殿修好了再搬過去。

禮畢,漢帝表示對曹司空的信任和敬重,在壽安殿前拉著曹司空的手說道:“多虧司空護送,一路艱辛,朕不敢忘,朕和朕的家人今後還需司空照顧。”

王垕現在有了爵位,能在比較近的距離上聽劉協和曹操的對話。劉協這一段話好像是在感謝曹操,實際上翻譯一下就是:“別以為你把我綁過來我會不生氣。現在老子就住在這裏,你有本事就把我這一大家子給餓死,要是沒膽話就好吃好喝供應著,咱們也別撕破臉。”

曹老板則回應道:“若大將軍紹執掌朝政,則國將不國。陛下年少,臣必盡心輔佐陛下,不敢僭越。”

翻譯過來就是:“咱們倆現在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你丫要是落袁紹那貨手裏肯定活不過一個月。這次你老實點安心當個人形圖章,我也不會虧欠你。”

所以說人到了一定的位置說話就是費勁。

最終雙方在一片和睦的氣氛中結束了這次“搬家”,曹司空還大方的將自己的親衛分出一半充作執金吾,保護皇帝一大家子的安全,暫時由史渙負責,把漢帝感動的都快哭了。

離開南宮,王垕終於能仔細觀察一下雒陽。這是一個廢棄了將近十年的城市,破敗的城牆,倒塌的房屋,還有被董卓幾乎全部毀掉的宮殿都說明這裏已經不是那個讓人生畏大漢國都。

結合進入洛陽盆地之後百裏無人煙,荒草遍地的景象,司州,或者說司隸校尉部已經不是那個可以以一州之人口對抗整個天下的富裕之地。這裏是一片急需要重建的白地,不是曹軍落腳的好地方。

王垕卻欣喜不已,一片白紙才好作畫,自從他下定決心改造這個世界,便開始不停的思索,不明白的地方還可以谘詢沮授、郭嘉等人。現在他早就打好了腹稿,就等著施行他的辦法了。

但在施行他的辦法之前,還要說服一個人,一個自始至終都忠於漢室的人。

先安頓好漢帝,之後就輪到曹營各位高層了。曹操當然住進雒陽東南角的司空府,其他人則就近分配在距離司空府不太遠的屋舍。比如步廣裏、永和裏等以前住滿了達官顯貴的裏。但無論是司空府還是那些以前住滿了高官的屋舍,都一樣的破敗。

王垕就被分配到步廣裏,給了一間破敗房子。挺大的院落中隻有一間偏房沒有倒塌,算是湊活能住人。而這已經是曹軍陣營中較好的配置。大量士兵、將領還是隻能暫時在雒陽周邊紮營,過風餐露宿的生活。

王垕的左右鄰居分別是郭嘉,以及早一個多月來到雒陽的司空府西曹掾屬,後來的魏國尚書令、鎮軍大將軍、中護軍、錄尚書事,九品中正製和《魏律》的主要創始人,陳群,陳長文。

但來不及和新鄰居多做交流,簡單的分配好住所後,曹操立刻召開了抵達雒陽後的第一次政務議事會議,召開地點當然在司空府。

王垕將洪烈交給張柄照顧,跟隨郭嘉、陳群一同前往司空府。

司空府也很破舊,但經過一個月的修補看上去還像那麽回事。曹操的家眷早就在夏侯淵的保護下入住,不過要開會不能入後宅。所以曹操老婆雖多,王垕暫時還看不到。

————我是分割線————

三國小知識:

1、洛和雒是一個音,隻是字不同。

2、從洛陽正南方的山不是嵩山,而是龍門山,就是龍門石窟的那個龍門山,不過漢末時候龍門石窟還沒開鑿,也許可以讓王垕過去寫個“到此一遊”什麽的先把地方給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