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暗鬼

就像是一大團墨水濺落,圍牆一處的光反射率驟降至幾乎為零,陳瀟湘什麽也看不到,那甚至不能說是黑影,純粹是極致的黑!

陳瀟湘的心髒擂鼓般跳動著,心悸感攫住了她,背後一直躁動不安的迅卡跟著平息了下來。那不是安靜,而是被死寂的黑色氣息壓倒。

暗鬼的幾丁質外骨骼盡數吸收了本就沉鬱的光線,夜色裏,深邃的黑色帶著直刺人心的“嗵!嗵!嗵!”聲而來,那是暗鬼的節肢在踏地,空氣中回**著令人頭皮發麻的甲片骨膜振動聲,它們的黑色,已經明顯到與夜的黑色截然不同,好比是黑洞視界與宇宙原色的區別,黑!直指人心的恐懼黑!

陳瀟湘的呼吸不自覺降得極緩慢,她不再眨動眼睛,汗水滲過眉毛,流到狹長的眼瞳上,些微的澀痛感她甚至感覺不到了,隻是死死盯著這頭率先越過垛牆的暗鬼。

“砰!”並不劇烈的響動,那團深沉的黑降到營地上,所有人都跟著渾身一震。蜥龍血在刺激著這頭暗鬼,它忽然張開同樣是純黑的翅翼,擋住了大片夜幕,開始極速振動!

無數顆鉚釘擦過鐵片的嗤啦噪音驚起,暗鬼振翅聲洞穿了人們的耳膜,哪怕是戴著電焊盔的戰鬥工兵。

一瞬間,陳瀟湘像是被扼住了喉嚨般瀕臨窒息,她不顧一切地爬了起來,半途又摔倒在地,瘋狂地捂著脖子,痛苦萬分地打滾,在她周圍,不論是老兵或是新兵,個個滾倒在地,一副想發聲而無法言語的淒慘模樣。

披甲的戰鬥工兵好歹有電焊盔保護,而穿著哢嘰布軍服的騎兵幾乎要休克過去,體質略差的則是口鼻耳溢血,哪裏再能管得了身旁的戰馬?

戰馬全部長嘶著立起,長久以來的紀律、慣性、反射訓練全部化為烏有,它們掙斷了韁繩,在營地內撒開四蹄瘋竄,踐踏過畏縮著的士兵身體,向著暗鬼衝撞過去!

淡淡風聲掠過,一蓬馬血飛濺,一匹戰馬悲鳴一聲,竟是居中切開!內裏的髒器腸子灑淌出來。蜥龍血的氣味刹那間被蓋過,這種場景落在暗鬼眼前,卻是天敵遭受重創!

暗鬼的次聲波振翅終於結束,它猛地張開全部的翅翼,馬血令其邊緣鍍上了一層膽戰心驚的紅,鋒利節肢踏過馬屍,無殼彈打在它的甲殼上,隻有冒出火花的份!

陳瀟湘臉朝下,浸在自己嗆出的血液裏,在最後一絲意識喪失前,她拚盡力氣翻了個身,鮮血頓時從頭盔兩側漏了出去,她眼前晃動的灰影全部黑沉。

幾個真正經曆過抗擊畸形種的老兵,十分勉強地堅持著。馬元國打著擺子地爬起,極其沉重地喘息著,眼前的一切都在重影、飛蚊。

這個老兵解決的方式異常暴烈,擰下刺刀,對著臉刺了過去!

新鮮的疼痛喚醒了他的意識,馬元國端著滴血的刺刀,半跪著爬到仿佛癲癇了的戰友旁邊,摁住胸口,在畸形種暗鬼振翅投下的極端黑暗裏,伸開五指,勢大力沉扇下,以痛,製痛!

疼痛感把陳瀟湘從昏迷中拽出,她推開馬元國,翻身不住嘔吐,刺刀劃過了臉頰,她卻一絲顧不上,意識恢複過的瞬間,她就大聲呼喚著自己戰馬。

“迅卡!”

“迅卡!!!”

那頭騮灰色的安西亞駿馬不見蹤影。陳瀟湘隨手揪住離她最近的一匹戰馬,她淩亂的短發短發與戰馬凍硬的鬃毛絞纏在一起。

陳瀟湘拔下劃破了臉頰的刺刀,割下這縷頭發,刺刀隨即插入泥土中,青絲飛散,她踩著馬鐙飛身上馬,朝天鳴槍,厲嘯道:“殺!”

槍響驚醒了渾渾噩噩中的士兵,老兵們率先反應過來,踢打著新兵,然後舉槍對振翅示威的暗鬼射擊!在這頭畸形種眼裏,他們還不是孱弱的“人”,依然是天敵般的“蜥龍”,但要是它反應過來,鼓動翅膜發出信號,那麽黑潮會立刻淹沒小小的硫磺泉基地!

斷無幸理!

暗鬼甲胄濺起無數火星,偏轉了子彈,形成跳彈!小口徑彈藥根本擊穿不了它的外骨骼!

“槍榴彈!”張涯奪過新兵手中的80式,“哢嚓”一下扭動套管,40毫米槍榴彈命中了暗鬼最脆弱的翅翼尖部,將其炸碎。

僅是如此了,一發槍榴彈能把棘獸炸做幾瓣,但對上以堅甲著稱的暗鬼,至多留下個小坑罷了。

暗鬼不安地再度振翅,試圖呼喚族群前來,但缺了角的翅翼無法扇出特定的頻率,飛沙走石間,這頭以為自己闖進了天敵老巢的畸形種,應激吐出口器,在黑色之外,終於有了一抹白,但卻是它森白森白的利齒!

馬屍被暗鬼吞吃進去,感官反饋給暗鬼的,是它成功重創了某頭蜥龍,但是它無法循跡追索到相同氣息,它隻能朝著判斷為最弱小的那頭“蜥龍”殺去!

暗鬼本就體型龐大,體寬堪比一株兩人合抱大樹,衝鋒聲勢比起棘獸更加驚駭。幾個呼吸間越過了幾十米距離,踐踏過數名神誌不清的新兵,幸運者隻是給撞開,而迎上了節肢的,軀體直接被洞穿出碩大窟窿,就是水冷護甲也無法保護住這樣的穿刺!

暗鬼本能地以節肢分割,把人體紮得稀爛,它確認這頭“蜥龍”不再掙紮後,對信息素最濃的“頭部”噴出內槽牙,森白之色驟閃,把一名工兵連護甲帶軀體活活咬下!

“啊!!!”

痛嚎聲徹底叫醒了剩下的人,看著那名隻剩半身的工兵在掙紮,人們紅了眼睛,終於,血氣壓過了恐懼,不論是誰,開槍,射擊!

忽地有人怒罵一聲,暴怒之下衝出隊列,端起霰彈槍,打出一發獨頭彈,拉護手,前進一步,再打!獨頭彈!

“啊!!!”同樣是吼叫,趙海強的吼聲盡是血勇!平時無事,遇危則怒!

強大的後坐力撞著他的臂膊,迎著慘白利齒,漆黑重甲,就算一個輕步兵,憑著手上長槍,也要將不可一世的騎士刺下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