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如果你想找到士兵

沈如鬆尋思自己也沒什麽格外要買的,便隻掏出了枚一元鎳幣,夾在配給證裏交給軍需官,說道:“我就搞瓶啤酒,沒其他的。”

這個擼/著袖口、半截手長滿茂密黑毛的軍需官,把沈如鬆的配給證翻到對應的酒類配給卡一頁,撕下一張,然後從紮成捆的酒劵裏抽了張給沈如鬆。

這下子荷槍實彈的憲兵才真正放進了沈如鬆。

沈如鬆嘀咕了兩句,他覺得有點麻煩又沒辦法。自古以來軍隊嚴禁飲酒,煙草可以隨便抽,而且定量配給。酒?別說烈酒了,啤酒都不允許,他想多買也沒轍,校官以下,一月限購三瓶啤酒,且不可累計。

夜市估計是開在某個舊飛機廠裏,沈如鬆擠在人群裏都能看到頭頂上吊了架單翼飛機,嗨,估計真是,他發現一個貨攤就是用拆下來的機翼當展台用。

沈如鬆跟著人流走,路過了一個個水泥基地打成的攤位,這裏的貨主穿著沒銜章的迷彩服,一問才知道是掛基地戶口的軍屬,她們的配偶要麽是附近的國營農場工人,要麽是基地直轄部隊的軍官。

賣的東西遠遠談不上豐富,和琳琅滿目更是毫無關聯。一半是食品,幹貨居多,比如說魷魚幹、蘑菇條、煙熏肉,或者就是罐頭。在這兒買的話,價格比軍人供銷社更貴,但是不必花配給劵,不過僅限於軍人,若是農場工人來買就得花寶貴的配給劵了。

其他大多是手工藝品,例如貝殼項鏈、小型動物的皮草、石雕、骨笛等等,都是延齊這塊的特產,適合寄給家人做禮品。

剩下的就是軍隊刻意放出來的舊貨嘍,盡是衣帽鞋襪,和地下城市場的毫無二致,不過統一成了藍、灰、黑三色,亮色一概沒有。怎麽,在軍隊打扮給誰看?這是穿來消遣的,頂多年節聚餐給穿著舒服舒服,平時發三套作訓服、一套禮服、一套常服還不夠用?

還有不少清掃廢墟時挖出來的舊時代物品,也是經過揀選後才投入市場,所以大件的沒有,基本都是各式手表和紀念幣之類的。

沈如鬆看中了一個琺琅彩的小盒子,掉漆很厲害,但能看到顏色的清晰輪廓,修補一下可以用。

主要是他想寄給家裏的妹妹,她一直喜歡這樣的舊時代小玩藝兒。

“嬸,這怎麽賣?”沈如鬆指著琺琅彩盒問道。

“這是八音盒,喏,旋上這個鈕,能聽歌。”

沈如鬆小心翼翼地上了旋,琺琅彩盒果真流淌出有點僵硬又不失清脆的樂聲。

“多少價錢啊,嬸子,能便宜點不?”

“這盒子是古董嘍老弟,收你二十成不?”

沈如鬆當時心裏就“靠”了一聲,現在又不是沒玩具店,地下城裏一個好八音盒才十塊,但是要工業劵,這就讓人頭疼了。

這令沈如鬆有點糾結,他從十六歲開始,每年有基礎工業劵十五張,他得攢著,因為買輛舊自行車就要十五張,音響二十二張,而一台筆記本電腦嘛,一百張整。

他現在二十歲,今年的工業劵剛發,手裏一共才十八張。沈如鬆自然不是喜歡瞎買東西的人,他服役前花了二十張劵買了個新吹風機送給老娘,省的她和妹妹繼續用那個她結婚時買的、嗚突突響感覺下一秒就要爆炸的吹風機。

算了,不買。可能哪天在廢墟作業,撿到到好的呢?再說,可以拜托戰友留意嘛,花三十?媽的,他一個月所有的津貼福利再加上實物補助,滿打滿算加起來才四十元左右,一半還必須投進軍隊強製儲蓄。他得攢著錢,妹妹萬一沒考好要打點關係呢?萬一老娘哪天累病了要找關係呢?

想到這茬,沈如鬆就開始擔心遠在故鄉的妹妹沈眉虎,哎,這個小姑娘啊,說她不省心吧,學習又很好,讓老娘在單位裏腰杆直地很。說她省心吧,今天看禁書被叫家長,明天公然唱外文歌抓去做檢查。

就希望這頭小老虎,上了大學收斂收斂脾氣,多少知道她哥哥和老娘的苦都是為了她。

沈如鬆最後什麽都沒買,舊書攤他已經不去了,花錢買書還不如去閱覽室看書!

我再在買書上花錢就是#%&!沈如鬆罵著自己,才把目光從一本武俠小說上收回來。

沈如鬆空著手繼續排隊,這次他排了快半個鍾頭才到煙酒供應處,真是談到啤酒,這群毛頭小夥眼睛都能放光,已經不止有一個試圖插隊的混蛋被揪出隊列,挨巡查憲兵的防暴棍了。

輪到了沈如鬆,他看著一水兒的大綠棒子和大白棒子,售價從二毛到一元,是隻可以買一瓶,但貴賤由你。

青霓、海蘭江、津生、烏蘇、凱龍、白虎……這裏估計集齊了全聯盟最全的啤酒牌子,足足二十多種,任你是怎樣的轉戰四方老兵,也總能找到當年念念不忘的牌子。

沈如鬆要了瓶青霓牌啤酒,營業員一臉不耐煩地找了他六毛,畢竟青霓是他老家,支持下家鄉貨沒毛病吧。

沈如鬆本想帶回營房慢慢喝,留著也行啊,反正現在天氣冷,凍著再存個半個月沒問題的。

結果憲兵看到拎著啤酒瓶要出去的沈如鬆,當場喝住。

“酒類不準帶出市場!”

這必定是生怕有人囤積起來做軍營黑市了,沈如鬆無法,回去拿起瓶器太麻煩了,他索性把啤酒瓶往水泥牆上一磕,咕嚕嚕一氣飲了大半。

打了個酒嗝,沈如鬆頓覺這青霓啤酒太辛了,是特麽地酒花沒選好還是麥芽太差勁?搞得跟喝馬尿一樣。

沈如鬆抱著絕不浪費的心態,捏著鼻子喝完。啤酒瓶放進收集筐裏,沒錯,瓶子都不允許帶出去。

逛了圈夜市,沈如鬆走在陰風乍起的主幹道上,相隔極遠的路燈依次亮起,探照燈刺破夜空,掃向安靜的海蘭圖朵江,而夜市也跟著亮起通明通明的燈,在沈如鬆視野暗處,似乎有一對擁在一起的人影,但又旋即掩蓋在輝煌燈火裏。

沈如鬆很自然地想起在望奎基地的同學麥秋,相距數百公裏,他卻覺得前邊某個斜得極長的影子就是她。

沈如鬆有些落寞地向營房走去,頭上是漫天繁星,在這個新時代裏,隨便誰隻要仰起頭就能欣賞到璀璨銀河,在舊時代,隻能看到一顆孤單的啟明星。

“暮色中的工廠已發出閃光,列車飛快地奔馳,車窗裏燈火輝煌……”

沈如鬆跟著腦海浮起來的調子輕輕哼了兩句。隨後振奮精神,快步走回。

回到營房裏,沒去溜達的隻有鄧豐、邱鐵軍兩人,他們來這兒兩年了,早沒什麽新奇感了,認為與其出去捱冷窮哆嗦,還不如待營房公共休息間看電視,雖然新聞也無聊,但暖氣開的足舒服啊。

沈如鬆一邊寫日記一邊與這兩個老兵閑聊,聊著家鄉和戰鬥,反正就他們三人,窗子打開抽根煙也沒事。

抽完了煙,其他人也陸續在八點半左右回來了,大家都知道後天要出發去外勤訓練了,而且明天周一,訓練照舊,再窮折騰就準備吃班長的皮靴吧。

三個女兵湊在一起開始竊竊私語,三個男戰鬥兵則打起撲克,賭注是俯臥撐或者叫爹。這種自覺加訓,沈如鬆是不攔著的。另外的男義務兵好像隻看到了劉有德、劉有成,這倆兄弟在玩金鉤釣魚,這雙人撲克打法能玩上一晚上都不帶停的。

“看到沒,老子王炸了!就三張牌了,老子剩下一對二!你們兩死定了!”

李皓叫囂道,這哥們打德州就運氣差得要命,做了五十個俯臥撐便耐不住跑了,硬生生插進離打完還早得很的兩兄弟間,要求鬥/地主。

“四個七!”哥哥劉有德也打出了副炸。

“老子還有一對二,不信還有炸!對二!”李皓依舊不慌,他手上一對二,帶個單牌怎麽都走的了。

弟弟劉有成麵無表情地打出四個三,直接給李皓炸傻了。

圍觀眾人轟然大笑,笑地最歡的劉薇薇捂著肚子直接笑沒聲了,張大嘴擱哪兒像噎住了一樣。

因為李皓最後一張牌是一張四,劉氏兄弟剩下的牌統統比四大。

那完了呀。

李皓人呆了,他開局一手順子加王炸,算好了最多四次就能打光,豪氣之下不僅叫了三倍,又三倍明牌,三次炸又是三倍。一個俯臥撐起做,那完了,算下來就是九十六個。

聽到動靜的沈如鬆過來主持公道了,他瞥了眼打滾耍賴的李皓,啞然笑道:“耗子啊,願賭服輸,不賭就不會輸,我看你今天練夠了,先做了三十六個,剩下六十個明天做。”

李皓如蒙大赦,忙下地嘿咻嘿咻做起來,每天體能訓練哪能沒一百個俯臥撐?這一下就等於逃了六十個啊。

但大家怎肯輕易罷休,紛紛把臉盆靴子扔李皓背上,叫他哼哼唧唧地硬撐做完,不然就老實在姑娘麵前丟人。

“行了,牌收起來,不是周末誰拿出來打,要是被我看見了,我叫他吃下去!”沈如鬆說道,唱完了紅臉,他要換白臉了。

但沈如鬆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不大對勁,都九點二十了,怎麽還少人?

劉子旭和楊旗這兩個欠打的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