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夫子
火勢凶猛,很快驚動了務本坊附近的百姓。
他們拿著或木盆、或水桶,甚至還有吃飯的陶碗。
然而,等他們著急忙慌的跑出來時,卻看到了令人愕然的一幕。
一群身穿童子袍的小孩子,正在一個少年的帶領下,用沾濕的衣襟,奮力撲火搶救國子監的牌坊。
雖然場麵很狼狽,但是卻令人震撼。
“滅了,滅了!”
濃煙深處,尉遲寶琪站在石獅子上,甩著已經被燒了一大半的衣服,興奮的揮舞著。
以前隻是放過火,還是第一滅火。
這熊孩子似乎找到了新的樂趣,雀躍不已。
尉遲寶環站在李晟身邊,笑嘻嘻著說道:“還得多謝哥哥,不然真燒起來,怕是整個務本坊都要被燒沒了。”
此時的李晟,早已被黑煙熏的全身漆黑,跟尉遲家的兩兄弟變成了一個顏色,此時正精疲力盡的坐在石獅子上歇息。
周圍一圈熊孩子,此時正環繞在石獅子周圍,都是一臉興奮的看向李晟,眼神中充滿了欽佩和羨慕。
連恁大的火都敢去撲,這是妥妥的英雄啊!
“哥哥飛身撲火,某欽佩不已!”
一個興奮的熊孩子從人群中鑽出來,自報家門道:“某家姓薛,單名一個禮字,今年十三歲,也願追隨哥哥!”
“滾一邊去,死熊孩子!”
李晟瞪了這個薛禮一眼,剛才程處弼放火的時候,就屬這小子喊的最開心,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薛禮也不計較,嬉笑著從懷中掏出一吊錢:“哥哥,你以後就是薛禮的大哥了,這是一點孝敬。”
“你這是幹什麽,趕緊收起來。”
李晟哭笑不得,連忙推辭。
小不點尉遲寶環小聲道:“哥哥,收下吧。”
“這是咱務本坊的規矩,誰當帶頭大哥,其他人都要送月奉。”
“每旬能收七八貫錢,能買好多吃食的。”
等會兒!
李晟瞪大眼睛。
你們這幾個意思?
屁大點的孩子,竟然還興收保護費的?
還按旬收取,一個月收三回,那就是二十多貫錢。
他娘的長安城現在的絹布,一匹布也就五百文吧!
這得換多少匹絹布?
不對,我啥時候成帶頭大哥了?
“俺也欽佩哥哥!”
“俺也願追隨哥哥!”
“哥哥,加俺一個!”
“俺也一樣!”
一群熊孩子紛紛自掏腰包,不一會兒腳下就擺放了大大小小三十幾吊錢。
“哥哥,我錯了!”
一聲怒吼,從熊孩子們身後傳來。
程處弼擠開眾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眼含熱淚的看向李晟:
“處弼鬼迷心竅、肆意放火,驚擾百姓!
“若非哥哥指點迷津、隻身撲火,處弼險些犯了大錯,銘記在心!”
“從今往後,處弼願追隨哥哥,隨侍哥哥左右!”
程處弼說著,砰砰砰直接磕了三個響頭。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彩!”
“彩!”
見到這一幕,旁邊圍觀的百姓們,好似看大戲一樣紛紛拍手叫好。
圍在中央的熊孩子們,一個個驕傲的挺著胸膛,承受百姓們的誇讚。
正鬧騰呢,國子監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嚴厲的嗬斥。
“你們這群孩童,又在胡鬧什麽!”
唰!
熊孩子軍團聽到這聲音,瞬間一個個尖叫著,撒腿就跑。
眨眼間,就消失無影。
原本足有上百的熊孩子們,刹那之間,就剩下了十來個。
李晟詫異的看向國子監大門,但見幾十個國子監學生,簇擁著一個老人從門內匆匆走出。
雖然這老頭滿頭白發,但眼神卻清澈明亮,充滿了睿智。
“這老頭不簡單啊!”
李晟心中訝異萬分。
這可不是那種鹽吃多了、路走多了、倚老賣老的老家夥,而是學識豐富所增添的光彩。
當年李晟上大學的時候,跟著去旁邊的學校聽課,就看到一個腳踩人字拖、身穿二股筋、翹著二郎腿的教授,坐在講台上念PPT。
後來才知道,人家那是的全亞洲最強的材料學教授,手下徒弟當院士的都好幾個。
眼前這個頭發花白的老人,給李晟的感覺,和當年一模一樣。
老人瞥了一眼被燒焦的新牌坊,混不在意,扭頭看向一眾熊孩子。
“誰燒的?”
老人平靜的開口。
眾熊孩子紛紛低頭,不敢說話。
程處弼昂首從眾人中間站出來,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然後才開口道:“夫子,是我放的。若非李家大哥訓斥,處弼險些釀成大錯,還請夫子責罰!”
老人點點頭,眼神越過程處弼,飄向李晟。
李晟連忙上前見禮:“李晟見過夫子。”
“你也是國子監的學生嗎?以前怎麽沒見過?”
“回夫子,晟之前並非國子監學生,今日是第一天來報道的。”
李晟連忙解釋,從放在地上的小書包內,翻出早已準備好的聖旨,遞給老人。
老人攤開聖旨看了兩眼,緩緩點頭。
“今日之事,你打算怎麽處理?”
老人緩緩問道。
嗯?
火又不是我放,關我什麽事兒啊!
李晟鬱悶的拱拱手,指著熊孩子們貢獻給自己的錢財,說道:
“夫子請看,這地上的錢財,就是用來賠償被叨擾的百姓的。”
“銅錢雖是俗物,但賠償卻非俗事。到時候,我讓處弼挨個上門致歉,以示誠意。”
說完,李晟看向一邊已經站起來的程處弼,問道:“你說對吧?”
程處弼聞言,虎軀一震。
要是真這麽挨家挨戶的上門道歉,自己務本坊小霸王的名號,那不就成了笑話?
但是看著眼前夫子慈祥的笑容,程處弼頓時萎了。
程處弼乖巧的點點頭:“大哥說的沒錯,理應如此。”
“孺子可教。”
夫子點點頭,滿意的看向的李晟:“進學之前,讀過哪些書?”
李晟撓撓頭:“晟自小開酒館,還沒讀過書,隻粗識幾個大字。”
“未讀聖賢書,卻知聖賢意。”
夫子頷首撫須,笑道:“既如此,趕緊進去報道吧。”
說完,夫子又瞪了一眼程處弼:“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便帶著過國子監的人離去。
全程沒再看被燒焦的牌坊一眼。
程處弼站在後麵,乖巧點頭。
等老人走了後,程處弼才湊到李晟身邊,一臉欽佩的看向李晟:
“哥哥 ,還是你厲害啊!陸夫子一向嚴厲,在國子監大小通殺,連孔祭酒都能辯得啞口無言,對你竟然這麽和顏悅色。”
“這人很有名嗎?”
李晟見程處弼這麽害怕這老夫子,好奇的問道。
“陸元朗啊,你不認識?”
程處弼不可思議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