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齒輪開始轉動A

下午三點鍾,安易在海潤商場附近的一家藥店買藥。

昨晚的酒後勁太大,導致安易現在的頭還在疼,於是買了一些緩解宿醉和頭疼的藥,又到旁邊的便利店買了一瓶水,把藥吃了。

從便利店出來,看到不遠處的海潤商場有很多工作人員搬著設備進進出出,應該就是季白一會的活動了。

“你現在在哪?”

剛想到這裏,季白便打來了電話,溫柔地問道。

安易道:“找地方喝酒。”

季白道:“你來海潤吧,我在這邊有個活動,活動現場也提供酒水。”

安易拒絕道:“我就不去了,祝你活動順利。”

“你確定不來看一眼?”

“不看了,沒準我哪天就瞎了,我要抓緊時間好好享受一下。”

“安易,你在逃避。”

“我有什麽可逃避的。”

“你在逃避我。”

“我隻是在逃避自己。”

掛了電話後,安易猶豫良久,還是走進了商場,剛乘電梯到二樓,季白的電話卻又追了過來,安易躲進洗手間接,“怎麽了?”

“你還是來吧,我希望你來,真的,我希望你能在現場看著我,這讓我安心。”

“安心?”

“我們經曆的太多了,一遍又遍的循環,我感到很累。”

“我來不來重要嗎?”

“重要。”

“我覺得不重要,就這樣,掛了。”

安易收起手機,洗了臉,頭還是很疼,他拿出藥來,又吃了一頓。一把藥片有點噎,於是他打開水龍頭,用手捧起自來水,把藥順了下去。

藥落進胃裏,殘留在口中的水被安易吐了出來,因為有一股濃鬱的三氯甲烷味道,令人作嘔。

安易剛要出衛生間,迎麵進來一個人,互相都沒有注意,險些撞上。

“不好意思。”對方說道。

“沒事。”安易隨口說一句,出了衛生間。

撞上安易的男人正是餘光,他晃到了安易的側臉,覺得有些眼熟,立刻跟了出去。

餘光朋友甚少,平時也不愛與人交流,甚至都記不住他人的臉。可是這個人很熟悉,要麽認識,要麽在哪裏見過且印象深刻。

所以,當看到安易熟悉的臉的時候,本能地跟了上去。

安易從衛生間出現,迅速進入了隔壁的吸煙室,他想在這裏抽幾顆煙,緩解緩解頭痛,順便醒醒酒。

餘光推開吸煙室的門,裏麵除了安易還有三個煙民,兩男一女,在小聲聊著什麽。

餘光坐在安易對麵,見他從口袋裏拿出煙來,但是摸遍全身也找不到火。餘光把自己的打火機遞了過去——他平時不抽煙,但是身為商場經理,身上會隨身攜帶打火機,方便他人。

“謝謝。”安易接過打火機,點燃香煙,深吸一口氣,吐出一個大煙圈,然後把打電話遞還給餘光,順便遞給他一支煙。

為了跟安易順利聊幾句,他接了煙,“打火機你留著吧,我有很多。”說完從身上拿出另一隻打火機,點燃香煙。

“謝謝。”安易把打火機放進口袋。

“一個人來的商場?”煙抽上,很自然地進入聊天模式。此時,餘光已經認出了安易,他就是商場火災的受害者之一,奇怪的是他從不要求賠償,好幾次循環裏(除了第一次),也閉門不見前去探望的商場工作人員,更甚至,上一次的循環失火後直接未見他的蹤影。

之前關於商場失火的新聞報道很多,但餘光從未得知過他的名字。

安易道:“一個人,借下洗手間,順便抽支煙,蹭蹭空調,這個夏天太熱了。”

餘光點點頭,“是啊,不僅熱,還很悶。”

安易補充道:“讓人喘不過氣。”

兩人的對話很默契,從剛才聊到足球,又聊到了車、經濟、曆史,最後落在了男人之間永恒的話題上——女人。

“你結婚了嗎?”安易問道。

“沒有,也沒有女朋友。”餘光道。

“不至於啊,人又高帥,還是商場的經理,收入不錯,怎麽會沒有女朋友呢?”

“就是沒想過這個問題,順其自然吧。”

“你不會是喜歡男的吧?”

“這個絕對不是,取向絕對正常。”

“不正常也沒關係,人活著被圈在一個小方格子裏,日複一日,本來就夠他媽累了。”

餘光歎了口氣,“累,但累也是自找的。”

安易笑道:“這不是找不自在嗎?”

餘光道:“誰說不是呢,你這麽年輕,應該積極向上。有女朋友嗎?”

安易搖搖頭。

餘光看他一身名牌,尤其是鞋子,是限量款,家境應該十分殷實,“那追你的女孩肯定很多。”

安易笑道:“那倒是不少。”

“挑花了眼?”

“那倒不是。”

“這麽說有喜歡的了?”

“有。”

“她不喜歡你?”

“喜歡。”

“我不明白了,你喜歡對方,對方也喜歡你,怎麽沒在一起呢?”

安易沉默了良久,這時吸煙室裏另外三個人抽完煙出去了,他才小聲說道:“老哥,季白知道嗎?”

餘光道:“不瞞你說,他今天來我們商場做活動,我剛剛知道的,人很漂亮,我很多同事都是她的粉絲,怎麽?她喜歡你?”

安易打了一個響指,說道:“猜對了。從上學那會就暗戀我。”

“那你們為什麽不在一起?”

聊到這裏,忽然吸煙室的冷氣停了。

沒了冷氣,房間裏立刻熱了起來。

“對不起。”餘光冷不丁說道。

“什麽?”安易不解地問道,“為什麽跟我道歉?”

餘光想跟他道個歉,因為在一遍又一遍的循環中,他從沒有找到機會跟這位受害者真誠地說一聲抱歉。

雖然現在他的眼睛還是好的,但對餘光來說,這聲道歉能讓他心裏輕鬆一些。

所以,隻能假借別的事情道歉。

餘光指了指出風口,“我是商場經理,冷氣出了故障,給顧客帶來不好的體驗,很抱歉。”

安易笑道:“第一次有一種上帝的感覺。”

之後,餘光去處理冷氣問題,出了吸煙室。

他們聊了那麽久都沒有意識到兩個人都是停留在這個夏天裏的人,就像餘光和季白,也是如此。

命運就是這麽有趣,看著人上岸,也看著人掙紮。

而高卓這邊被宋盈鬧得異常煩躁不安,花費了不少時間把她敷衍走。

宋盈走後高卓來到女兒房間門口,聽到裏麵傳來電影的聲音,然後回到沙發上。思索了片刻,站起來回到女兒房間門口。好不容易在這次的循環裏,能有跟女兒重聚的奢侈的機會,自己這麽做或許是不對的,至少女兒不開心。

她不開心,他就沒有意義。

“小雲,聊一聊?”高卓輕輕敲了敲房門。

良久沒有回應,高卓敲得大力一些,繼續問道:“爸爸反思了,這樣做不妥,爸爸傷害了你,給我爸爸一個彌補的機會,我們出去玩,你不是一直想遊遍北歐嘛,爸爸買了機票,我們去北歐,去卑爾根。”高卓又敲了兩下門,“我跟你講,爸爸做功課了,卑爾根是挪威霍達蘭郡的首府,是挪威西海岸最大最美的港口,是歐洲文化之都,也是一座雨城,小雲?你理一下爸爸好不好?”

良久,沒有回應,高卓拿出鑰匙打開了門,發現房間裏空無一生,高以雲憑空消失了。

高卓砸了一下額頭,猜到是宋盈幹的好事。旁邊的電視機播放著娛樂頻道,肯定是高以雲走的時候故意打開的,而且還調大了聲音。

十七歲的女孩,像一隻擁有美麗羽毛的鳥,渴望在空中飛翔,渴望展示自己的羽毛。

“有些鳥注定是關不住的,”此時,電視機播放的《肖申克的救贖》裏摩根•弗裏曼飾演的監獄“大哥”瑞德正在說他的旁白,“它們的每一片羽毛都閃耀著自由的光輝,當它們飛走,你會由衷地慶賀它獲得自由,無奈的是,你得繼續在這乏味之地苟活……”

至少高卓沒有關住高以雲。

就在高卓要關掉電視機的時候,播放到一半的電影忽然變成了資訊,女主播正襟危坐,播報道:“現在插播一條緊急新聞,根據熱心市民提供的線索,衡州市公安局長安分局的幹警於下午兩點鍾,在棚戶區的一處民居裏,抓獲本市連環凶殺案的犯罪嫌疑人霍某,經警方突審,發現霍某隻是一個模仿殺人犯,真凶還在逍遙法外,長安分局提醒廣大市民,尤其是女孩,夜晚盡量不要出門,如有必要外出,請結伴而行,選擇明亮的大路和正規出租車……”

高卓的臉在顫抖,電視機的畫麵也恢複了《肖申克的救贖》電影畫麵。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方警官的電話,對方接通後直接說道:“剛要給你電話,我們根據你們提供的線索抓獲了凶手,雖然是個模仿殺人犯,但離真相不遠了。對了,市民提供破案線索是有獎金的,哪天你跟素問小姐方便的時候,來一下分局……”

高卓打斷方警官的話:“確定……確定是模仿殺人犯嗎?”

方警官道:“確定,供認不諱,剛帶凶手指認完現場。”

高卓不願意相信,“再審審?到底是模仿殺人犯,還是團夥作案,他是其中一個……”

方警官道:“高先生,我們沒有搞錯,抓壞人是我們的職責,您跟素問小姐的熱心我們分局上下都很感激,沒有這麽有力的線索,模仿殺人犯還會作案,還會有更多的受害者,更重要的是,他會給我們抓住真正的連環凶殺案的真凶增加很大難度,還好……”

高卓直接掛了電話,奪門而出。

來到地下車庫,高卓駕駛沃爾沃衝到街上,一直在撥打高以雲的手機,一直提示關機,看來是高以雲故意為之。

真凶未落網,致命危險距離高以雲近在咫尺。

高卓超速行駛在街道上,他不知道去哪裏找高卓,隻能本能跟著感覺開。很快來到前妻宋盈家,覺得至少她是高以雲的母親,或許兩個人分析一下能知道高以雲去了哪裏。

敲響前妻宋盈的家門,開門的是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就是插足他們婚姻的人。當然,高卓也知道自己並不是完全沒有問題,畢竟自己的重心偏向了工作,給宋盈的關心和給家的耐心都少了許多。至於走到離婚這一步,都是成年人理智的選擇,沒有誤傷,沒有衝動。

“你幹什麽來了?”男人擋在門口。

“我來找宋盈。”高卓直接推開他,進到屋裏。

“我讓你進去了嗎?”男人氣哄哄的質問高卓,“你這叫私闖民宅知道嗎?滾出去,不然老子對你不客氣。”

“宋盈?”高卓直接無視男人,喊著前妻的名字。

宋盈從衛生間出來,詫異道:“你怎麽來了?”

“你偷偷給小雲開了門,她出去了。”

“是我開的,她出去有什麽錯嗎?”

“這件事掀過去,現在是另一件事,你想想,她出去玩,最可能去哪裏?”

“怎麽?你過去再把她帶回家?你就不理解,你之前不是這樣的,你那麽疼她,她做錯了什麽你這麽對她!”宋盈開始指責他。

“她沒有做錯任何事,是我錯了,你聽我說,我沒有在無理取鬧,也沒有在發瘋,小雲有危險。”高卓的情緒越來越激動,最後直接吼了出來,“不,很危險,有生命危險!”

男人見狀直接推開高卓,“你離宋盈遠一點。”

高卓猛然一個回頭,怒視著男人,平和在眉宇間流失,淩厲的雙眸像舐血的野獸,散發著獠牙般的寒光,男人的心咯噔一下,被嚇了一跳,他從未見過閃爍著如此凶惡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男人都是好鬥的,尤其是中間站著一個女人的時候。即使高卓那個可怕的眼神在那裏,男人也隨即拱起了火,在他的認知裏,高卓這個中年是打不過自己的,畢竟高卓年紀大了,每天從事辦公室工作,而他正值壯年。

況且他闖進別人家,還是宋盈的前夫。

無論哪一條,都足夠點燃怒火的引線。

“老高,你在說些什麽?你在外麵得罪人了?”宋盈無不擔心地問道。

高卓還沒有來得及進一步解釋,男人大力推了他一下。

“滾出去,我數三個數。”男人說完,被宋盈攔了一下,男人不滿,直接推搡了一下宋盈,宋盈一個踉蹌差點倒在地上。

下一秒,高卓抬起腳,用力蹬在男人的膕窩處,也就是膝蓋後麵的部位,男人猝不及防,直接跪在了地上。高卓又是一腳,踹在了男人的後背上,男人趴在了地上,隨即高卓用手肘死死壓著他的後頸,男人開始有點喘不過來氣。

宋盈整個人都看傻了,她發現自己原來一直都不了解這個男人。

“閉嘴,能聽明白嗎?”高卓道。

男人的手掌用力拍著地板,在求饒。

“再說一句話,我會給你舌頭打一個蝴蝶結。”高卓又道。

男人繼續拍著地板,表示明白。

當時高卓還特別想問問這個男人為什麽不娶宋盈,但終究沒有說出口,別人的感情,自己沒有任何權利幹涉。結婚與否,是他們的自由。

高卓鬆開男人,溫柔又重回他的眉宇之間,麵前自己的前妻,說道:“宋盈,我是認真的,沒有在發瘋。”

宋盈問:“她什麽會有生命危險?”

高卓道:“一兩句話解釋不清,你相信我,她是我女兒啊,我親生骨肉,我不會在這件事上撒謊的。”

宋盈道:“好,你別那麽激動,我想想……”她來回踱著步子,想著高以雲可能會去什麽地方。

高卓看了一眼牆上的表,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路夏,小雲特別要好的同學,高中三年她們一個宿舍……還有,還有一個叫丁池的男孩,小雲偷偷關注他的社交賬號,可能是喜歡他……再有就是……”

砰!

突然一聲悶響,高卓摔在了地板上。

宋盈回過神來,看到男人拿著煙灰缸,站在那裏,煙灰缸上沾著發絲和血,高卓捂著有趴在地上。

“你在幹嗎?!”宋盈慌了。她用力把高卓扶起來,檢查他頭上的傷口,有血在涓涓地往外流。高卓覺得世界天旋地轉的,他努力睜開眼睛,宋盈的人影在他眼前模糊地晃著。

“毛巾!拿一塊幹淨毛巾!”宋盈衝男人喊著,男人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高卓推開宋盈,努力站起來,踉踉蹌蹌衝進衛生間,用水直接洗了洗頭和臉,清醒了不少。他拿起一塊幹毛巾,按在頭上的傷口上,又跌跌撞撞走回客廳。

“我沒有多少時間了,小雲也沒有多少時間了,你把剛才說的那兩個人的地址發給我,還有你想到誰的號碼,或者其他地方,隨時發給我。”高卓走到門口,又回頭道,“認真想,懂嗎?”

宋盈六神無主地點了點頭。

高卓回到車上,收到了宋盈的信息,是兩個地址。不管怎麽樣,先過去看看。

高卓啟動汽車,緩緩開出,他不敢車速太快,因為頭還是又懵又漲,眼前也會時而重影。

一輛出租車在海潤商場門口停下,後門打開,司正先下了車,然後彎著腰拉著素問出來。

然後兩人直接去向秦觀簽售會所在的二號公共空間。

經過1號公共空間的時候素問被一張巨幅海報吸引了,上麵是季白,她曼妙的身材,絕美的容顏,令每一個人經過的人,無論男女都會駐足、欣賞。

多麽賞心悅目的一個女人。

至少目前是,因為廣大網民目前還沒有看到季白的假麵之下。

如果可以,季白永遠不希望“事情敗露”,她願意用任何東西來換。

“走啦。”司正在一旁說道。

“她好看嗎?”素問歪著頭古靈精怪地看著司正,饒有興致地問。

“還好吧。”司正皺著眉頭。

“她好看還是我好看?”素問笑著追問。

“那肯定是你好看。”司正說得十分肯定。

“你是不是瞎,這麽好看的女人你不覺得好看?”

“就是你好看。”

“那你就是在騙我。”

“絕對沒有,或許在別人眼裏,她比你好看,但是在我心裏,你比她好看。”

素問挽上司正的胳膊,“走吧,去簽售會。”

就在素問和司正轉身的時候,一個女孩與他們擦肩而過。

“司正,等一下。”素問望向那個女孩奔跑的背影。

司正問道:“你認識?”

素問道:“有點眼熟,不重要,走吧。”

他們來到了二號公共空間,簽售會現場已經布置好了,讀者也來了不少,一旁有一個長隊,正在提前購買秦觀的新書《困在筆下的人》,用於一會的簽名環節。正式的簽售時間還未到,秦觀沒有現身,應該在休息室準備。

“我們過去排隊吧。”司正拉著素問往買書的隊伍走去。

素問機械地隨著司正過去,思緒還在剛才的女孩身上,那張一閃而過的側臉,非常熟悉,就感覺幾個小時前剛見過是的。

但是幾個小時前素問剛從新一輪的循環裏醒過來,見過的人隻有司正和高卓。

老高!

素問想到女孩那張側臉為什麽那麽熟悉了!她跟老高長得有幾分相似!素問努力回憶看過的高以雲的照片,兩個人的臉慢慢重合在一起。

“司正,你在這裏排隊,我有點事,等我回來好嗎?”素問擔心司正又不辭而別,反複強調,“一定等我回來。”

“什麽事?”司正問。

“我好像認識剛才那個女孩。”

“你去吧,我就在簽售會現場等你。”

素問朝著女孩的奔跑方向追了過去,在一號公共空間沒有看到高以雲的身影。

“老高,我好像看到高以雲了。”素問撥通了高卓的電話,直截了當地說。

當時高卓正在專心開車,按下了免提,當聽到女兒名字的時候,迅速踩了刹車,也不管身後汽車的暴躁鳴笛聲。

“你在哪看到的她?”高卓激動地問道。

“海潤商場。”

“一定幫我把她留住,我馬上過去。”高卓擦掉頭上新流淌下來的血,然後揉了揉眼睛,重新啟動汽車,朝著海潤商場的方向駛去。

素問答應了高卓,一定幫他留住女兒。可是人滿為患的商場裏找一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就在素問焦急得額頭冒汗的時候,想到一個人——商場經理餘光——他是最能幫得上忙的了。

素問立即聯係了餘光,說明了高卓和高以雲的情況。餘光立刻從沙發上彈起來,讓素問別著急,他派保安逐層尋找。

素問跟高卓要了高以雲的照片,傳給了餘光,餘光又發給那些幫忙尋找的同事們。

素問繞了一圈回到二號公共空間,司正第一眼就看見了她,站起來伸出手招呼道:“我在這裏。”

買書的隊伍很長,素問去了這麽,久司正才排到了第十三位。

“聊完了?”司正問道。

“沒找到人,但是她必須得找到。我會在簽售會開始前回來,好嗎?”素問安撫著司正。

“她是誰?”司正不禁好奇地問道,疑惑為什麽這麽重要的朋友他之前不知道她的存在。

“一兩句話說不清楚,晚些時候我從頭跟你講起。”素問決定無論多麽荒誕,她都要告訴他這個夏天的故事,包括夏天裏的人。

“好,你去吧,我在這裏等你。”司正體貼地說道。

隨後,素問直接來到監控室,餘光正在和同事們全神貫注地找高以雲。

“商場馬上有兩場活動同步進行,一是季白的商業活動,二是著名作家秦觀的簽售活動,商場裏聚集的人越來越多,我們掃了兩遍都沒有找到她。”餘光見素問進來,立即溝通目前的情況。

“我再找一遍。”或許女人找女人有天生的優勢吧,20塊監視屏幕,一層一層、一個角落一個角落反複查看,終於在第四遍的時候素問發現了。

“在那!這是哪裏?”素問指著其中一塊電視屏,有一個女孩在坐在炸雞店附近的休息區,且是背對著鏡頭的。素問這麽肯定是因為視頻裏女孩從衣服到發型都跟高以雲相似,重點是手腕上的手鏈,上麵有一個小熊造型的裝飾,而剛才在1號公共空間高以雲跑過去的時候,素問看到了她手上也有這樣一款手鏈。所以,她很大概率就是高以雲。

“這是地下一層。”其中一個保安說道。

素問對餘光道:“我自己過去,我擔心一群工作人員還是男性突然出現在她麵前會嚇到她,我過去想辦法拖住她,等老高過來。”

餘光點點頭,“你去吧,我再聯係一下高卓。”

素問走後,餘光打電話過去,高卓竟被堵在了路上。

心急如焚,是高卓此時此刻的心情。他走的條路好巧不巧發生了一起事故,十幾分鍾過去,所有車仍舊處於停滯不前的狀態。高卓急得渾身都濕透了,他突然打開車門,解開安全帶,不顧危險地棄車離開。

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出擁堵的範圍,然後飛奔到一個方便打車位置,攔了一輛出租車繞遠路前往海潤商場。

“老兄,什麽事這麽急?”司機師傅隨口問了一句。

高卓大口喘著氣,顧不上跟司機閑聊,然後拿出手機掃了一下司機座椅靠背上的付款碼。

“到賬10000元整。”

收款提示音讓司機驚掉下巴。

高卓說道:“閉上嘴巴,能開多快開多快。”

司機猛踩油門,汽車躥了出去。

海潤商場,地下一層。

素問趕到炸雞店門口的時候女孩還沒有走,正在低頭玩著手機。

“美女。”素問坐到女孩身邊。

女孩提起頭,素問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了地,她就是高以雲,老高的女兒。

“在喊我嗎?”高以雲問道。

“你裙子哪裏買的,好漂亮啊。”素問熱情飽滿的誇讚道。

女人之間的話題和友誼是從一件漂亮衣服開始的,而且衣服越漂亮,友誼進展越迅速。

“是吧,我也覺得很好看,我爸卻說是抹布,沒眼光。”高以雲吐槽道。

“男人都沒眼光,真的好漂亮啊,我也好想買一件。”素問附和道。

“其實,這條裙子是我改的。”

“改的?”

“對,新學期開學,我零花錢花超了,不好意思跟我爸要,我就說要買條裙子,但我也不能完全騙我爸,我就拿宿舍窗簾改了一條。”

“這麽厲害?”

“我說這麽特別這麽好看呢。”

“你要嗎?我給你改一條。”

“要啊,你在等人嗎?要不要現在就去買布?”

“本來約好一起去秦觀的新書簽售會呢,我被人放鴿子了,走吧,買布料去。”

兩人手牽著手,乘扶梯上樓。

“我還想買一件襯衣。”素問道。

“那先去買襯衣,然後再買布。”高以雲很開心,沒有哪個女孩子不喜歡逛街。

“走。”素問笑著。

“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你好親切啊。”高以雲笑起來特別開朗,“就好像認識你似的。”

“我也這麽覺得。”兩人笑得更開心了。

素問和高以雲來到一層,經過1號公共空間看到季白的海報的時候,高以雲感歎道:“她好漂亮啊,又純又欲,我是女生都被她迷住了。”高以雲低頭看看自己扁平身材,有點不開心。

素問道:“咱們這種穿什麽都好看。”

高以雲瞬間轉憂為喜,“知己啊,本來今天不打算購物呢,看來今天不得不買了。”

“沒錯,女人的衣櫃裏永遠缺一件衣服。”

“我還缺帽子、鞋子、包。”

“我也缺。”

兩人嬉笑著走進一家時尚快消品牌的服裝店。在就高以雲全神貫注挑衣服的時候,素問偷偷給高卓發了信息:我已經穩住了小雲。

服裝店外的1號公共空間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因為距離活動開始還有三分鍾。

主持人、安保人員、商家、被邀請入座的嘉賓和觀眾都已經到齊了,相關工作人員正在調試音響和燈光。

穿著白西裝配白褲女主持人,站在舞台的一角,拿著一張卡片,正在熟悉流程。

突然,燈光亮起,音樂響起,幹練的女主持走上台,說著開場詞,遠一些的顧客也隨之被吸引了過來。

包括樓上的顧客,都擠在欄杆處圍觀。

“讓我們有請今天的主角,榮獲網絡年度主播女神的季白!”

女主持人話音剛落,出場音樂走起,隨即台下掌聲雷動,在萬眾期待中,季白款款走上台。

她穿著黑色長風衣,搭配白色T恤,下麵是緊身皮裙和騎士靴,景點簡約的黑白配,優雅又帥酷,立即把一旁的女主持人襯托的像個柴火妞。

外圍的顧客在尖叫,無數手機舉過頭頂,拍照或者錄小視頻。

季白拿起話筒,溫婉地笑著,“在活動正式開展之前,我想向大家介紹一個人,他是城市裏的平凡英雄。”

季白說這句話的時候,全市的各大媒體紛紛到了台前,準備好了攝影機、相機,以及問題。

“就在今天上午,在商場裏的五樓,一個男孩翻越欄杆,是一位英雄在千鈞一發之際抓住了男孩,兩人就懸掛在中央的廣告條幅海報上。”季白指著商場空中的條幅海報,“如果不是他,一個家庭就這麽毀了,首先,我個人要感謝他,感謝他讓我看到這個冷漠的世界還有如此盡職盡責的人,他是這家商場的經理,目光時時刻刻落在商場的角角落落,他叫,餘光。”

掌聲再次響起,餘光有些木訥地被推上台。

季白的聲音穿進素問和高以雲所在的服裝店,素問拉起高以雲,“一會兒再挑,先出去看看,餘光是我朋友。”

高以雲跟著素問跑出了店裏,但是人潮洶湧,什麽都看不到。兩人費盡好大的勁才擠進人群前麵一些的位置。

趕來現場的媒體正在提問,一個穿著職業裝的女主持人站在攝影機的一旁,說道:“餘光先生,我是衡州市電視台的主持人,趙雨,台裏正在做一個《城市裏的平凡英雄》這樣的專題,首先問一下餘先生輕鬆一點的話題,成為城市裏的平凡英雄是什麽感覺?”

餘光覺得舞台前麵的燈特別刺眼,他很不適應。

在台下觀眾們的期待中,餘光拿起話筒,思索良久,終於開口道:“我不是城市裏的平凡英雄,甚至跟影響毫不沾邊,我就是個普通人,具體一點即使普通的打工人,所以,我不承認自己是一個所謂的平凡英雄。我還要承認的是,其實我是一個怕死之人,而且也做過很多失職的事情,比如一場火災,我知道你們聽到這裏聽不明白了,沒關係,因為對你們來說,那場火災還沒有發生,但是對我來說,那場大火已經反反複複燒了好幾遍了,一直燒進我的夢裏。”

台下的人聽得不明所以,素問和媒體更是有些局促和尷尬,因為他們深知,餘光說偏了,而且偏得離譜。

餘光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正如我剛才說的,是我的失職,是我的工作不到位,引發了那場悲劇。在這個夏天裏,我好像又比別人幸運一點,因為我獲得了很多次機會,很多吃重新彌補的機會,但好像都被我錯過了,到後來我也分不清是一次次機會還是一次次折磨了。那種糟糕的感覺就像深陷泥潭裏,慢慢下沉,慢慢下沉,卡住脖子,我開始喘不過氣來。”

“餘光……餘光……”季白小聲喊他的名字,暗示他可以結束了。

“看來我們的餘先生有些緊張。”主持人說,“我們多給他一些鼓勵。”

掌聲響起,餘光從恍惚中清醒過來,原來剛才的發言都是自己臆想。可是隻有那些臆想才是餘光內心想要說的真話,但是為了商場能多存活一些時日,還是得違心的附和媒體想要的城市英雄的言論。

“大家夥,我是餘光,這家商場經理,我隻是一個普通人,做了一件普通的事情,我想,當時那個情況,誰在那裏都會伸出援手緊緊抓住那個孩子,所以,每個人都是城市裏的平凡英雄……”

餘光的發言開場贏得了陣陣掌聲。

接連幾個問題之後,城市英雄的事情告一段落,商業活動繼續,等後續的環節還會請餘光上來互動,等同於三贏——商業活動的價值最大化了、媒體的任務完成了、瀕臨破產的商場得到了喘息。

餘光覺得值得。他暫時走下舞台後,素問帶著高以雲繞到後麵來找他,餘光看著高以雲,替高卓感到欣慰——如果自己也有一個女兒的話,這個時刻一定非常開心,勝過所有的開心。

而簽售會那邊司正還在排著隊,馬上就到他了,可是素問還沒有回來,他打過電話,一直沒人接。他不知道素問所處的環境太吵,沒有聽到電話鈴聲。司正心裏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今天一早開始素問就怪怪的,且有點神秘,多出了不少他毫不知情的朋友不說,還總是突然跑掉——司正看了一眼正在低頭簽收的秦觀,猶豫再三,離開了排隊的隊伍,素問比一個簽名要重要得多。

季白重新上台,繼續著這場商業活動,忽然,她在人群裏看到了一個人——安易。

嘴硬的男人。他終究還是來了。

那一刻季白覺得自己心裏有一塊非常柔軟的地帶,被戳了一下。

也是在那一刻,季白覺得什麽都不重要了,金錢不重要,臉也不重要,她想立即奔赴到他身邊,然後向所有人宣布,這是他喜歡了好多好多年的男人。

季白臨時做了一個決定,她知道這個決定有多危險,但季白仍舊執意要去做,每一次的循環都是一個嶄新的開始,那麽就選擇另一種可能吧!

反正自己的“假麵秘密”遲早都會成為全網人盡皆知的“笑話”,不如提前宣布退圈。

季白舉起手,示意音樂停。

突然的中斷,令所有人有些措手不及。

“趁大家都在,趁這場活動全網直播,我想宣布一個事情,我知道這麽做很不禮貌,但我必須要這麽做,懇請大家的諒解。”季白彎下腰,認真的鞠了一個躬,重新直起身子的時候她抬起手指向人群,喊道:“喂!人群裏那個穿著灰色聯名T恤的人,不要走!”

人群中,已經轉身的安易停下了腳步。

“對,就是你。”季白道。

安易轉回身,看到台上的季白眼睛裏已經濕潤了。

“聽我說完。”季白道,“就在剛才,看見你的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特別厭倦這一切,所以我做出了一個決定,我宣布,從今天起,退出全網,放棄所有,做回現實生活中的一個普通的人,一個真實的人,一個渴望享受愛情的人。”

台下的人鴉雀無聲,而直播間裏已經沸騰,數萬條彈幕遮蓋了這個屏幕。

季白繼續說道:“我有一個非常非常愛的人,他就站在人群裏,剛才還妄圖跑掉,現在,你還跑得掉嗎?給你兩個選擇,一,上來抱我,二,我下去吻你。”

人群終於炸開了,紛紛尋找季白所說的那個男人。

然後一隻臭烘烘的運動鞋飛向舞台,擊中了角落的音響,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重新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

台底下有男粉絲歇斯底裏的喊道:

“你辜負了我們!”

“你這個賤女人!”

“你拋棄了我們!”

“這種女人應該浸豬籠!”

“應該扒光衣服浸豬籠!”

……

人群開始向前湧,場麵即將麵臨失控。

這場失控比所有人預計的都要迅速。活動現場裝載了照明燈和音響設備,數量之多,功率之大,尤其是燈上造成的溫度,光碘鎢燈的石英玻璃表麵溫度就可達500到700℃,有人撞到了碘鎢燈,燈砸在了幕布上,瞬間起火。

且火勢的蔓延速度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幕布燃燒後,引燃了幕布後麵對方的大批宣傳物料和活動道具,火勢猛然加大,包圍了附近的音響等設備。

群眾瞬間慌亂,爭前恐後逃走,這導致了更大的悲劇——舞台後麵的鋼架支撐的LED廣告屏倒塌,砸向舞台。當時季白和部分工作人員還在台上,一起逃的時候,季白的腳崴了,廣告屏直接砸了下來,把季白壓在了下麵。

亂成一團的人群中安易逆流而上,向著舞台方向艱難的挪動著。

餘光帶領著一眾保安拿著滅火設備趕過來的時候火勢已經控製不住了,像附近的商戶蔓延而去。

“119打了嗎?打了嗎?”

餘光在火海邊緣怒吼著,他趕到徹徹底底我無能為力。

“第一時間就打了。”其中一個保安說道。

素問被人流衝擊得連續跌倒了好幾次,兩個膝蓋擦破三處,她忍著痛尋覓著高以雲的身影——就在現場爆炸的時候,兩人被衝散了。

同樣在擁擠的人群裏奮力“劃水”的還有司正,“素問!素問!素問!”他大喊著她的名字,卻連她的背影都看不到。

但是素問聽到了司正的聲音,目之所及全是黑壓壓的人頭,根本找不到司正的位置所在。

“我在這裏,司正,在這裏!”素問舉著手,然而她的聲音早已淹沒在驚恐的人潮裏。

與此同時,一輛出租車急停在海潤商場門口,高卓下了車卻看到不斷有人湧出商場。

“怎麽回事?”高卓攔住一個落荒而逃的人。

“著火了……著火了……”那人推開高卓,跑下台階,摔了一跤。

高卓立即衝進商場,但往外逃的人太多了,高卓邁兩步退三步。救女心切,任何人任何困難都不能阻擋一個父親,他用勁全力擠進商場,一條巨大的火舌在高卓的眼前飛舞,熱浪打在他身上,但他毫無畏懼。

“小雲!”高卓再次紮進人群。

逆行的還有安易,他也終於踏上舞台,然而LED廣告屏幕已經起火了,逐漸燒了過來,季白就壓在下麵,如果不把立刻把她救出來那麽就會被火焰一點一點吞沒。

“季白,你還好嗎?”安易大喊著,“季白!回答我啊!季白!”

“我的腿被壓住了。”季白虛弱的聲音從鋼架下麵傳了出來。

“別怕,我在。”安易努力抬起鋼架,但是太沉了,用勁力氣鋼架也紋絲未動。

安易慌了,時間緊迫,麵對如此重和大的鋼架,他一個人根本就抬不動。

“下麵有人,求求你們,幫幫忙……”安易向周圍的人求助,從樓上跑下來的顧客絡繹不絕,但沒有人一個人選擇聽到他的呼救,“求求你們了,幫幫忙,下麵有人啊,下麵有人呀……”

“你走吧,我們下個循環裏見。”季白說道。

“如果你意外死亡,就見不到了呢……無論如何我會救你……”安易搶了幾口濃煙,趴在架子上劇烈的咳嗽起來。

安易又拆了五根,繼續敲。

現在撬棍的強度夠了,但是他的力道不夠。

此時,高卓跑過他身邊,安易就像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一般,聲淚俱下,“大叔!大叔!求你幫幫我,下麵有人啊,求你了……”

高卓放緩腳步,腦海中天人交戰,女兒還沒有找到,是幫還是不幫?如果幫忙,錯失了救女兒……

“大叔,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安易跪在地上,向高卓磕頭,砰砰砰,額頭瞬間冒出了血珠。

高卓仰起頭,怒吼了一聲,踏上舞台,抓住燈架做的撬棍,“我沒有那麽多時間,我女兒還在裏麵,我數一二三,按照節奏用力。”

安易瘋狂點著頭,雙手緊緊握著撬棍。

“一、二、三……”

兩人怒吼著。

“再來!一、二、三……”

鋼架稍微動了一下,有希望!

“一、二、三……”

安易咬著牙,嘴巴裏滲出來血。

終於,在第三次嚐試的時候,撬動了。

合力幫安易把季白從裏麵拉出來後,高卓立即衝向商場的其他角落。

“走,快走。”安易攙扶著季白。

就在他們即將跳下舞台、逃離火舌的時候,安易踩空了,左腳整個腳踝死死卡緊了舞台的縫隙了。

安易嚐試了兩次,根本動不了。

“季白,你聽我說,你先走,我在這裏我會一直擔心沒辦法集中精力脫身,你快離開,我很快去外麵找你。”

“我不要,我要帶你一起出去。”

“來不及了,這裏火勢太大,再不走倆人都得燒死在這裏。”

季白搖著頭,流出的淚水立即被熱浪烘幹。

“季白,你聽我說,這是我的命,我注定逃脫不了這場大火。”安易推開季白,盯著她的眼睛說道,“還有,我是愛你的,從你愛我的那一刻開始,但是我從沒有勇氣承認過,現在我承認了。”

“走啊!”安易嘶喊著,“快走啊!”

兩個人都明白,再多的眼淚都無法熄滅那場注定在人生裏燃燒的大火。

“活下去,下一個循環如果我見到你,我就去找你。”季白艱難地轉身離開,大火吞沒了被卡住的安易。

商場裏的人都逃得差不多了,書名消防員拿著水槍衝了進來。

素問、餘光和高卓是被強製帶離火災現場的。

他們掙紮的樣子像極了獅子口中的羚羊。

三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被安排在了同一輛救護車上。餘光目光呆滯,不知道在想什麽。高卓眼裏全是怒火,不會消散的那種。而素問,飽含淚水的眼睛裏卻是不解。

“為什麽?”素問抬起頭看向對麵的高卓,像是在索取一個答案,更像是在問自己,以及再一次不辭而別的司正。

“為什麽?”高卓也機械地問出這個問題。

“是啊,為什麽?”餘光仰起頭,看著救護車車頂的燈光。

“狗日的夏天!狗日的循環!”高卓伸出拳頭猛地捶了一下一旁的枕頭,力量全部被棉花化掉,那種感覺,極其不是滋味。

“原來……你們也是……”季白踏上了這台救護車。很顯然,剛才高卓的話她聽到了。

四人互相看著,眼神裏的情緒複雜之極。

孤獨、震驚、無力、感慨、絕望、希冀……

……

二十四分鍾後,大火被撲滅。安易也被救了出來,他全身嚴重燒傷,但是還有生命體征,已經送至醫院搶救了。

忽地,遠處傳來警笛聲,逐漸清晰。

高卓跳下救護車,心髒開始狂跳,祈禱了十萬次不要發生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警察到了,在消防員的帶領下進入商場。

兩天之後,方警官通知高卓和素問來到分局,告訴了他們一件沉重的事情,在商場地下一層的一個儲物間裏,發現了兩具屍體,一個是高以雲,一個是司正。

他們是被殺害的。

然後是殘酷的認屍,高卓抱著自己女兒的屍體,眼睛裏的眼淚已經幹涸。素問始終不願意相信,司正的屍體就躺在那裏。

“你不是不辭而別了嗎?!為什麽會躺在那裏?!”素問衝著司正聲淚俱下地喊叫,她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搖搖晃晃,方警官扶著她,才能勉強站著。

“多希望你就是不辭而別,永遠不要回來,我也不找你了,這樣的話,至少你還活著……”

之後,方警官帶高卓和素問查看從商場拷貝回來的監控錄像。

監控中顯示,在大火之前,混亂伊始,有一個戴著口罩右臂上有紋身的男人在後麵拖走了高以雲,正巧被滿世界找人司正撞見,司正見義勇為,但不幸身亡。

兩人被藏進地下一層的儲物間,凶手趁亂逃走。

“根據掌握的情況,這個人就是衡州市連環凶殺案的真凶,他的目標一直是年輕女性,司正的死……”

方警官還沒有說完素問已經開始耳鳴了,她看著方警官的嘴一張一合,逐漸模糊。

暈倒的那一刻,素問終於明白了司正的用意,他發那兩個字,是想讓自己恨他,然後慢慢忘記他。

恨比愛要容易忘掉吧。

從分局出來,高卓和素問一言不發地走在街上。

路過一家五金店,素問轉身走進店裏,出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一把水果刀。

“心髒受損,停止射血,上一次大概8秒鍾停止的呼吸。”素問說道,“這次的水果刀尺寸大一些,停止呼吸的時間或許會快上兩秒。”

高卓拿過素問手裏的水果刀,“這次我來。”說完,他把水果刀刺進自己的心髒,而且還旋轉了一下。

高卓倒在素問的懷裏,用微弱的聲音數著數:“一、二、三、四、五……”